晗月緩緩來到榻席前，正身跪坐端正。
司空琰緋側首向她看過來，眉眼間帶着柔和。
晗月向他莞爾一笑，胸前瑞雪燈斜照，眼底桃花酒半醺。
司空琰緋手裡的酒樽不知不覺的斜了過去，就連酒液滴灑在他的身上也渾然不覺。
晗月用衣袖掩住脣角咯咯的笑，“大王失態了。”
司空琰緋挑了挑眉，將手裡半樽酒水一飲而盡。
“此位乃是正室才能坐的，何故令你的姬妾來坐。”對面傳來皖太子的聲音。
晗月收攏笑容向太子那邊看過去。
尚妍就坐在太子身側不遠的地方，臉上擦着厚厚的粉，但仍掩不住她神色的憔悴。
司空琰緋面無表情，對於太子的問話置之不理。
太子沉了臉色，“皇叔，賜婚豈是兒戲，尚姬好歹也是我母后的庶妹，你這樣做想置她於何地！”
尚妍低低哭出聲來。
晗月暗暗嘆了聲，這時候她已然明白了爲何司空琰緋會將她喚來。
太子必是咄咄逼人，想令他收了尚妍爲正室。
他把自己喚來是想讓她看到他的決心吧，這個男人有時還真是有些孩子氣呢。
皖太子見司空琰緋不理會他不由得怒火上撞，“此婦眉間血痣乃是不詳之兆，不適合留在皇叔身邊，不如就給了我吧，這次回宮我一併帶走。”說着太子揚聲對身後護衛道：“來人，將這婦人帶下去，明日一併起程。”
聽到這話，尚妍的臉上飛快的掠過一抹興奮之色。
有皖太子在此，晗月還想翻出天去？
太子身後的護衛圍過來，還沒等他們伸出去抓晗月，一旁的牙嗖地一聲抽出了腰間的長劍，橫在晗月身前。
司空琰緋身後的護衛也紛紛亮劍出鞘。
雙方護衛瞬時僵持在一處。
晗月跪坐在榻席間，身前身後俱是亮閃閃的劍刃，她卻面色如常，妖媚的眼眸看向周圍，燦然一笑，“民間流言太子居然也肯相信，難道只憑妾身一婦人就能令國傾覆？真真可笑。”
皖太子臉色鐵青，“東顧國傳言難道爾等沒有聽說過？”
“此處乃是皖國，你是皖國太子。”晗月提醒道，“還是您日後想要攻下東顧國，擴張疆土？”
聽了這話太子臉色徹底轉成青白。
四周衆人低低議論，皖國已有好多年沒有擴張疆土了，在前帝時他們算是強國，令周邊各國無不俯首稱臣，可現如今皖國皇帝只貪圖享受，根本不去管邊境之事。
“太子若能擴張疆土，乃是皖國之幸。”
“不知太子何時想與東顧國開戰？”
下面衆將紛紛詢問。
皖太子臉色越來越難看。
帶兵打仗？開什麼玩笑，這可是要人命的，他連皇帝的位子都還沒坐過，要是就這麼丟了性命豈不是賠大了？
“論起行軍佈陣，此事還是交由皇叔好了。”皖太子訕訕道。
司空琰緋揚了揚手中酒樽，冷冷吐出兩字：“遵命。”
太子呆住了。
他不過也就這麼一說，司空琰緋向來也沒拿他的話當回事，這次怎麼就變成“遵命”了。
司空琰緋看了晗月一眼，眼中流露出一抹讚許之色，“待天氣轉暖，孤便帶兵前往東顧國，到時糧草物資還需太子費心。”
太子嘴巴翕動幾下，他很想把他之前的話收回去，但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不能。
看向晗月，皖太子再次張開嘴。
司空琰緋慢條斯理的伸出手臂，搭在了晗月的肩上，“夜裡有些涼了，來坐到孤腿上。”
晗月抿着嘴，乖巧的挪到他的大腿上坐定。
皖太子張了半天的嘴，後面的話終是沒能出口。
司空琰緋此舉意圖再清楚不過，晗月都坐到他懷裡了，他還能命人強行過去搶人不成？
轉頭看向一旁的尚妍，太子憤憤哼了聲：“沒用的東西，連個男人都守不住！”
隨着皖太子離席，送行宴終於散了場。
晗月攀在司空琰緋的身上側目看着遠處尚妍投來幽怨的小眼神。
“尚姬。”司空琰緋幽幽喚了句。
“在。”尚妍聽他聲音柔和，不似以往那般冰冷，欣喜的上前兩步。
“明日你隨太子回宮去，皇帝那裡自有孤幫你解釋，對外孤會告之衆人，你仍是處子之身，到時你可另嫁。”
尚妍呆住了。
另嫁！
可是她現在已經不是處子之身了，她已經稀裡糊塗的跟太子睡過了……
尚妍臉上青白交加，她好不容易纔找到自己的聲音：“我不要回宮，我不要回那個該死的地方，你不在宮裡的時候，你可知道這日子有多寂寞，我被人欺負了也沒人幫……”
司空琰緋淡漠的看着她，“孤不是沒有給過你機會。”
他明明告訴她要認她爲義妹的，可是她竟然在太子攻城時吵着要開城門。
她的行爲已然被丹陽城中權貴所不喜。
誰也不會想娶她這樣一個不忠的婦人爲妻。
“求求你，就讓我留在城裡吧，我可以搬出府去，求求你……只要不要送我回宮……”尚妍跪了下來，將前額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司空琰緋沉默了。
這個婦人曾是他在宮裡時最想保護的人，非是因爲其他，而是她太過無助，他們的命運是那樣相似。
他不明白，爲何在他拒絕了娶她之後，這個婦人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陌生的讓他有些認不出。
“尚姬，這是最後一次。”司空琰緋幽幽道，“最後一次。”
尚妍痛哭失聲。
她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等她擡起頭時，發現大殿內已經空無一人。
司空琰緋已然帶着晗月離開了，殿內只有一些侍女在收拾着晚宴殘局，她們全都低着頭，誰也不看尚妍，就好像她是空氣。
尚妍用衣袖擦着眼睛，渾身無力的往殿外走去。
她的侍女等在殿外，見她出來連忙迎上前去攙扶，“尚姬，您的臉色差的很呢。”
尚妍推開侍女，失魂落魄的走下臺階。
“爲什麼，爲什麼……”她喃喃自語，“我究竟哪裡不如那個賤人，我哪裡比不過她，爲什麼他不要我……爲什麼……”
尚妍唸叨着，突然俯下身去，靠着欄杆嘔吐起來。
侍女急急趕過來，“尚姬，您這是怎麼了，要不要找大夫來？”
尚妍搖頭，胃裡又是一陣翻涌，她低頭再次吐出來。
一陣夜風吹來，她這才感覺好些。
侍女扶着她，兩人慢慢下了土臺。
隱隱的，尚妍聽到身後傳來掃殿的侍女們不悅的低語。
“尚姬怎麼會吐在這裡，真是麻煩……”
“看她吐的厲害，莫不是懷了大王的孩子吧？”
“休得胡言，大王都沒有動過她呢……”
侍女們不過是信口議論，尚妍卻突然覺得夜風刺骨。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上了她的心頭：懷了孩子！
她難道真的懷了孩子？可她跟太子只有那一次，傳言太子生不出子嗣來，怎麼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