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琰緋搭在膝上的手攥着,緊了又緊。
身爲正統的貴族出身,越是在這種場合裡越是要注重儀態,特別是司空琰緋的性格,因爲在宮中爲質多年的關係,當着外人的面,他極少有失態的時候。
“月,過來。”他伸出手。
晗月抱着孩子反退了一步。
司空琰緋眸光暗了暗,“月?”
“聽聞大王已有了正室夫人,何故到這裡來?”
司空琰緋蹙起眉頭。
晗月說話的聲音不大,只有周圍那些人能聽得到。
“何來正室夫人,休得胡言,還不快些過來。”司空琰緋再次伸出手。
晗月微微一笑,“難道皇帝賜婚是假的麼?”
司空琰緋鐵青着臉色,果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他起身下了馬車,緩緩走到晗月面前,“先不說這個,你且隨我回去。”
他伸出手,這一次他牢牢的抓住了她的胳膊。
晗月懷裡抱着的孩子蠕動了一下,吧唧着小嘴醒過來,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司空琰緋手一哆嗦,鬆開了。
晗月忙低頭去哄,司空琰緋站在那裡看着她將臉貼在孩子的臉上,輕言細語的,他心底的某一處好像突然間就化開了。
“走,我們先回去。”他上前一步直接將她擁入懷裡,連同她懷裡的孩子一起,“我們回去。”他催促着,聲音裡有着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的焦急。
熟悉的體息令她渾身止不住的戰慄。
那是一種本能的眷戀,想要依靠過去的感覺。
“夫人。”身後傳來成武手下的催促,“再不快些晚上就尋不到落腳的地方了。”
這是對方在暗示她快些打發司空琰緋的人離開。
晗月嘴脣動了動,低低了說了句什麼。
司空琰緋沒有聽清,他低下頭,“你說什麼?”
“司空琰緋,好好保重。”她低低的嘆息,然後猛地掙脫開他的手,向後退開。
手臂間的溫暖驟然消失,司空琰緋只覺得心裡有一塊好像突然間空了。
“月,月……”他探手再次去抓她。
晗月卻直接退到了身後的人羣裡。
成武的人涌上來將晗月護在當中。
司空琰緋站在那裡,滿臉的錯愕。
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錯?爲何他苦苦尋回來的人卻不肯回到他的懷裡?哪裡出了錯!
“皇帝賜婚豈是兒戲,既然你早晚都要娶她,何不把我放開。”晗月強壓下眼中的酸意,“長痛不如短痛,不如現在放手好了。”
“你覺得我會娶別人?”司空琰緋笑的有些苦澀,“有些誤會……我們回去慢慢說。”
他上前一步,晗月便退後一步,連帶着他們身邊的衆人也全都跟着挪動。
晗月再往後退就要退到馬車上了,成武還在車裡,她的孩子還在成武手上。
晗月把心一橫,“司空琰緋,放手吧,沒了我你會活的更好。”他已經尋回了長姐,在皖太子的手裡他再無弱點。
沒了她,他便再也沒了弱點,皖太子也就沒有法子用她跟孩子來要挾他。
“你在說什麼?”司空琰緋鐵青着臉。
沒了她……沒了她他就又成了孤單的一個人。
“別鬧了,快跟我回去,有什麼話我們路上說。”
晗月臉上泛起笑容,司空琰緋的心卻慢慢地沉了下去。
明明她站的這麼近,他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她,可爲何他總有種錯覺,彷彿他們中間隔着什麼,令他無法穿越。
“月,你要背棄誓言嗎?”司空琰緋伸出左手,短了一截小指的手落在了她的面頰上,輕輕摩挲着。
晗月垂下頭,“妾身是個小心眼,容不得你身邊再有他婦,請容妾身就此離去。”言罷她突然抱着孩子跪了下去。
司空琰緋呆住了。
他晝夜兼程趕來,不是想聽她說這些,不是想看到這些。
“你是在怪我來的遲了麼?”他怎麼能放手,那是他婦,他的孩子。
“大王還記得以前曾許我一諾嗎?”晗月喃喃道。
司空琰緋如遭重創,向後退了半步。
他如何不記得,當時他曾許諾她,要是順利製出宿鐵就許她一諾:不論她提出什麼樣的要求,他都要應。
“妾身現在便要大王許諾,放妾身離去。”擡頭,晗月壓住將要涌出的眼淚,她癡癡的望着他,望着他。
“我未曾娶那尚妍。”司空琰緋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頓。
晗月道:“請允妾身離去。”
“我未曾遵旨而行。”
“請大王允許。”晗月再次請求,然她的目光一直是清澈的,就算眼底盡是淚光,可是她的目光始終都沒有移開過。
司空琰緋額角青筋暴突,他瞪着她。
他已經把話說的這麼清楚了,爲何她還是執意要離開。
站於一旁的望叔等人全都傻了眼,事情變化的太快,他們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在他們想來,好不容易找到了月夫人,大王必是歡喜的,月夫人定會立即跟着他們歸去。
可是現在月夫人卻跪在冰冷的地上請求離去……這是怎麼回事。
望叔忍不住向前一步,“月夫人,之前大王婚事確有誤會,都是老臣辦事不利,誤以爲大王是要娶那尚妍,大王一直都在等着夫人回去,那婚事本是大王與您……”
“望叔!”司空琰緋喝了句,打斷了望叔的話。
既然她真的要走,又何需讓她知道這些。
他俯視着她,眼底血紅一片。
“你可以去,但要把孩子留下。”這是他最後的一招了。
沒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她怎麼捨得把孩子交給他。
但令他驚訝的是晗月站起身,直接來到望叔面前,把懷裡的孩子交到了望叔手上,然後向着司空琰緋盈盈一禮,頭也不回的鑽進了身後的馬車。
成武的人護着馬車開始退向城外。
望叔懷裡抱着孩子,猶豫不決的望向司空琰緋,等他下令攔截。
司空琰緋一動不動的站着,就像石化了一般。
周圍只能聽得到車輪的粼粼聲。
“大王……”望叔試探的喚了句。
司空琰緋下意識的捂住胸口,大口喘氣。
不對,不對!
究竟是哪裡不對!
她自請離去時的眼神……太過溫柔,那目光裡分明有癡情。
她仍是愛慕着他的吧。
她盼了那麼久的孩子,真的就這麼能捨了嗎?甚至連交待都沒有……不對!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
成武等人的馬車緩緩出了城。
隱隱的,他聽見了嬰兒的啼哭之聲。
那聲音雖然不大,司空琰緋卻聽真真切切,他嗖地看向望叔懷裡抱着的孩子。
那孩子仍在睡着,並沒有哭。
司空琰緋最後將目光落在漸漸遠去的那輛馬車上,眸光深處,逐漸射出銳利的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