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密談

夜色褪盡,曙光綻放。

無情堅持送我回到馬氏牧場,說擔心我再次被楚公子翼或吳公子雍捉去。不知他從何處找來一匹白馬當做我的坐騎,這才免去共騎一馬的尷尬。

一路無言,他異常沉默,從未看我一眼。

馳騁半個多時辰,我讓白馬緩行,他亦緩了速度,在前面悠然溜達。我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嘆氣,想起昨晚對他說的話,又懊惱又無奈。雖有傷害,但也好過他癡傻地爲我付出,只望他能明白我的心意,不再惦念我。

我驅馬向前,“無情,此處離馬氏牧場不遠,送到這裡就行了。”

無情望望前路,叮囑我,“一路小心。”

我展眉一笑,“好,你也保重。”

他凝視着我,任燦爛光芒飛舞在眼前,任時光搖曳着流逝……他徹黑如夜的眼底似有水光盈動,暗色遙遠深邃,深若午夜魅光,令人不忍再看。

良久,他掉轉馬頭,揚臂揮鞭,呼嘯而去。

我望了片刻,拋下對他的愧疚,策馬絕塵。

無情,多謝你多次捨命相救,可是我只能默默地道一聲:多謝,再無其他,因爲我無法酬謝你什麼,也無力酬謝。

大夥兒見我平安回來,自然驚喜萬分。

皓兒撲入我懷裡,緊緊地抱住我,“母親,你終於回來了,可想死我了。”

我推開皓兒,但見他一雙水眸泛着盈盈光澤,有淚欲墜,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我也想皓兒,這兩日皓兒還好嗎?”

千夙在一旁笑道:“有公子在,皓兒很好。”

皓兒瞟了一眼趙慕,嘿嘿地笑,接着回首問道:“母親,這兩日你去哪裡了?”

我柔聲道:“皓兒,乖,我有要事與趙叔叔談,你先自個兒玩去。”

皓兒懂事地眨眨眼睛,笑呵呵地跟千夙玩耍去了。

趙慕坐着飲茶,從我進門到現在仍是一樣的坐姿,只是在最初的那刻淡淡一笑,便無其他反應。他仍然是兩日前我離去時的樣子,白袍飄袂,語態雍容,俊朗如玉。

僅僅兩日,我便如此想他念他,真的放不下他嗎?真的越陷越深?不,不是的……他利用我,利用無情,與趙顯那隻老虎鬥智鬥勇,他只是利用我……楚翼說他緊張我,因爲我的失蹤而失控,是真的嗎?瞧他這副淡定的樣子,哪裡心急如焚、哪裡失控了?

諸般念頭堵在心口,我心中難過,便匆匆拿起案上的茶水,一飲而盡。

“口渴嗎?”他不鹹不淡地問,目光終於落在我身上。

我點頭,心裡憋悶得慌。

據楚公子翼所說,我在馬氏牧場奇異消失,公子慕派人追查我的下落,千夙、墨痕和高摯查不到我的蹤跡嗎?如果三人查不到,以公子慕的才智與手腕,必定還會派人追查……最終,他是沒有查到,還是根本不想理會我的生死?

四國公子都養了不少密探,公子慕麾下的密探怎會遜色於公子翼?如若不然,他“天下第一公子”的名譽便名不副實。公子翼能查知我的蹤跡,公子慕怎會查不到?因此,他必能查知我落在公子雍的手裡,而他沒有派人相救,唯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他知道無情一定會去救我,決定冷眼旁觀。

想到此處,我明白了,愈發覺得他可怕,寒氣一點點地上升。

“是無情救了你?”趙慕問了句,陰陽怪氣。

“是。”我清冷道。

“我知道無情會去救你,因此我沒有出手。”

果真如此。

我轉眸看他,眉間點染上冷冷的笑意,“既然無情出手,當然不需要公子慕大駕光臨了。”

話一出口,才發覺我亦是陰陽怪氣。趙慕斜眸瞅着我,須臾才道:“無情一人就足夠了,再者,無情想要英雄救美,我自當給他一個機會。”

這話說得可真漂亮。我恨恨地腹誹,其實還不是你想隔岸觀火、保存實力,以按兵不動之計獲取更多的益處?

我故意笑得嫵媚動人,“無情英雄救美,我當然感激在心。”如若再與他多費脣舌,我擔心惡劣情緒會發作出來,於是道,“乏了,公子請便,我先去歇着了。”

趙慕劍眉輕鎖,莫名其妙地盯着我,我扯了一下脣角,皮笑肉不笑地斜他一眼,便飛速逃離。

在房中歇了片刻,皓兒便來喚我出去用午食,我推辭睏乏,吩咐皓兒將膳食端進來,與兒子一道用膳。

皓兒一邊吃,一邊滔滔不絕地說着,說這兩日多麼想我、擔心我,說這兩日他都做了些什麼,說得唾沫橫飛,連膳食都忘記吃了。我打斷他的話頭,“晚上再說,先用膳。”

皓兒見我面色不悅,便悶頭用膳。不一會兒,他忽然想起什麼,問道:“母親,趙叔叔說師父與母親在一起,那師父呢?爲何不與母親一道回來?”

是趙慕告訴皓兒的?以此讓皓兒不再擔心我?

我含笑道:“你師父有要事在身,不便來此。”

皓兒失望地“哦”了一聲,“等師父來了,我要舞劍給師父看,看我有沒有進步。”

我笑而不語,皓兒忽然又想起什麼,神秘道:“母親,你不見了,趙叔叔好凶呢。”

我愕然,“怎麼兇了?”

“天黑了,三位叔叔找不到母親,趙叔叔很生氣,吼他們……我從未見過趙叔叔這麼凶神惡煞,嚇得我躲在房裡,不敢跟他說話。”皓兒心有餘悸地說道。

“趙叔叔很可怕嗎?”

“可不是?就像老虎,要吃人。”

“好了,快吃吧。”

我味同嚼蠟,心裡亂糟糟的。趙慕真的緊張我,可是爲什麼不救我?難道他真想坐收漁翁之利嗎?倘若真是如此,那他也太狠心了。

酷暑未去,我卻覺得寒氣逼人。

這夜,我估摸着大夥兒都就寢了,便摸索着來到馬曠的房間。

叩門,馬曠將我讓進房間,點燃油燈,粗豪的面孔冷冷地繃着,也不開口,靜待我出聲。

他一定以爲我爲玉璧而來,擺出一副不待見我的樣子。事實上,我確實爲了玉璧而來。

“馬大哥不要誤會,我不是爲玉璧而來。”我必須先讓他放鬆戒備。

“那你爲何而來?”馬曠粗聲粗氣地問。

“夜深來此,只想與馬大哥敘敘舊。”我看他,目光深深。

他緊鎖濃眉,不解。

我凝視着他粗豪的面孔,昏黃的光影在他的臉上幻化出濃淡不一的暗黑色澤,“馬大哥無須奇怪,你我並不相識。”

馬曠更是迷惑,“那你……”

我不想多費脣舌,進入正題,“馬大哥可還記得,有一年四月,你獻給公子淵一匹千里馬,公子淵萬分欣喜,迫不及待地騎上,可是那千里馬性烈,公子淵馴服不了,幸得馬大哥相救,公子淵才毫髮無傷。”

他似乎陷入了陳年往事的記憶中,“那已是十七年前的事了。”忽然,他渾身一震,緊盯着我,“你爲什麼知道這件事?你是……”

“我是誰,無關緊要。”我打斷他,警告他,“小心隔牆有耳。”

“我並不認識你。”馬曠靠近我,居高臨下地盯着我,似乎想從記憶裡揪出一張與我面容相似的臉,“你究竟是誰?你如何知道公子淵年少之事?”

“有心人,自然會知道。”我揉眉一笑。

“你莫以爲道出公子淵的陳年往事,我就會相信你。”馬曠怒哼一聲,重新坐回去。

“我只想知道,公子淵,究竟是生是死。”他惡劣的態度,我不以爲意。

他猶豫片刻,嘆氣道:“其實我也不知,但我相信,公子淵吉人天相,一定尚在人世。”

我一字字冷硬道:“無論公子淵生死如何,我都會好好地活着。”

馬曠狐疑地瞧着我,猜測着我的身份,有防備,也有期待。

wWW.тт kan.C ○ 我淡淡開口,波瀾不興,“馬大哥應該記得雲酒娘吧。”

他又驚又疑,坐立不安,被我的話撩得心癢難耐,“你殺了她?”

我微笑搖頭,“雲酒娘將玉璧交予我保管,還交代了我一番話,你想聽嗎?”他鄭重地點頭,我望着幽幽的燭火,眨眸,“她說:倘若有一日,你遇見一位叫做雅漾的姑娘,一定要幫她;若她有求於你,你定要爲她完成心願;若她向你討回玉璧,也勞煩你把玉璧交給她。”

靜默片刻,馬曠緊張地問:“是真的嗎?她把玉璧交給你了?”

“雲酒娘與馬大哥一樣,玉璧在,人在,玉璧不在,人亡,她豈會將玉璧隨便交予他人?”我的聲音清涼無溫。

“照此說來,雲酒娘信你。”他嘆道。

我不語,靜候他的決定。

馬曠默默地盯着油燈出神,面色癡呆。

一會兒,他轉頭看我,目光渙散,“你究竟是誰?”

我輕挑細眉,“公子淵只有一位胞妹,卻對同父異母的妹妹疼愛有加。”

馬曠恍然了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驚喜得嘴脣微顫、語不成音,“您真的是……”

我擺手制止,“馬大哥心裡有數便可。”

他捲袖抹去眼角的淚光,激動得又哭又笑……半晌,他才剋制住欣喜的情緒,擡首道:“您稍等片刻。”

話畢,馬曠起身行至牆角,在牆上輕叩三聲,瞬間,那牆面竟開啓出一小扇,他從狹小的牆洞裡取出一方錦盒,捧至我面前,恭敬道:“這是玉璧,交由您保管。”

我打開錦盒,盒中放着一方疊好的淡紫絲絹,我相信,絲絹裹着的,便是玉璧。

我拿出絲絹和玉璧,放入懷內,“馬大哥保管多年,我感激不盡。”

馬曠如釋重負地笑道:“慚愧慚愧。”

順利拿到第二枚玉璧,我踏步回房。

打開門,我見一抹黑影站在屋中,暗影籠罩在白衫上,森白詭異。

不想吵醒皓兒,我退出門檻,默然以對。

黑影移步走來,“去茅房了?”

我不答反問:“夜深了,公子有事嗎?”

一出口才驚覺語氣裡仍有意氣。趙慕深深一笑,“我以爲你去找馬場主了。”

“公子若無要事,我歇着了。”

“好,不打擾你就寢。”

言畢,他起步轉身,飄袂離去。望着他軒昂的背影,我愣了片刻,纔回房歇下。

趙慕爲什麼突然來找我?究竟有什麼事?他知道我去找馬曠了?跟蹤我?躺在牀上輾轉反側,我思忖着他古怪的舉動,越想越是心驚。看來,不能再意氣用事了,必須神思不露,不讓他窺探到一絲一毫的心思。因爲,精明如他,我的心思不夠他猜。

翌日晚上,我將第二枚玉璧交給趙慕。

夜風吹入,燭火搖曳,昏影閃爍。

紫玉瑩透,光色明潤,雕以龍首紋飾,騰躍雄姿栩栩如生,乃世間少有的稀世珍玉。他捏着玉璧,玉璧的玉光竟逼退暗黃的燭光,躍上他的臉,俊顏光轉。

我的腦中不禁浮現出四個字:溫潤如玉……

“那枚玉璧雕紋很普通,這枚卻是龍首,爲何差別如此之大?”趙慕沉吟道。

“形制同爲圓形,雕紋如何,不是關鍵吧。”我淡聲道。

他包好玉璧,擡眸直視我,“馬曠爲什麼將玉璧交給你?”

我早已料到他會這麼問,挑眉道:“我也不知爲什麼,也許他覺得我已擁有云酒孃的玉璧,認爲我是可信之人,便把玉璧交給我保管咯。”

趙慕疏懶地笑起來,“言之有理。”

他沒有追問,讓我省心不少,然而我分明看見他眼中縈繞的睿芒——此等蹊蹺之事,公子慕怎麼可能不懷疑?他選擇不問,只怕早已心中有數。

想到此處,我心中惴惴,難不成我與馬曠密談,他都聽見了?

趙慕收好兩枚玉璧,在馬氏牧場過了最後一夜,於凌晨的曙光中,我們悄然離去。

第三枚玉璧,由鑄劍師範仲陽保管。

我們順利來到鑄劍師的隱世之地,一處叫做黑風塘的郊野。抵達的時候,如血殘陽墜入遠處的高峰,天色驟暗,晚風涌起,簌簌之聲涌蕩不絕,陰氣森詭。

黑風塘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找到範仲陽的鑄劍地,頗費工夫,於是我們決定在野外將就一晚。

陰風呼嘯,猶如鬼哭。

皓兒鑽入我的懷裡,“母親,那聲音好可怕。”

我輕拍着他的背,“只是風聲,不怕。”

皓兒擡起頭,水汪汪的眸子因睡意的侵襲而迷濛,“母親,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皓兒想回哪裡?”我憐愛地摟緊他,他還是個孩子,在外奔波多日,最初的新鮮感過了後,難免會覺得疲乏無趣。

“母親去哪裡,我便去哪裡。”

“皓兒,師父和趙叔叔,你比較喜歡哪一個?”我壓低聲音,期待地問。

“都喜歡。”提到這兩人,他起了興致,睡意全消。

“如果一定要選一個最喜歡的呢?”

“我也不知,嗯……是趙叔叔吧。”皓兒歪着頭認真地想了片刻才道。

心絃一顫,皓兒竟也喜歡趙慕。我假裝不解地問道:“爲什麼呢?”

皓兒不假思索地說道:“趙叔叔長得俊美呀,而且趙叔叔喜歡我。”

孩子的心思果然單純,我失笑,“你師父聽你這麼說,一定傷心死了,不再教你劍術了。”

皓兒反駁,“師父不會的……”他垂首低悶道,“其實,我也喜歡師父。”

無情……現下他應該獨自走遠,不再跟着我了吧。我嘆氣,轉回思緒,“不早了,趕緊睡吧。”

卻有人登上馬車,皓兒擡首看去,驚喜地叫出聲,“趙叔叔,你也要在車裡歇息嗎?”

趙慕坐在另一邊,淡然的目光掠過我的臉,憐愛地朝皓兒笑,“外面風大,我來避避風。”

皓兒賴在我懷裡,可憐兮兮地看着他,“趙叔叔,我和母親無家可歸了。”

聞言,我面紅耳赤,在皓兒的屁屁上掐了一下。皓兒哎喲叫出聲,不滿地抗議,“母親,你爲什麼捏我?”

我笑眯眯道:“你不是困了嗎?還不睡?”

皓兒曉得我的脾氣,我笑得越燦爛,燦爛背後的怒火就越可怕。他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自個兒蜷縮在內側的車座上,面朝裡,慘兮兮的。

我翻翻白眼,卻見趙慕以戲謔的目光打量着我,似乎興味盎然。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閉眼睡覺,眼不見心不煩。

陰風肆虐,傳來野狼的哀嚎聲,聲聲在耳,森然詭譎。

突然,皓兒瑟瑟發抖,嘀咕道:“母親,我怕……”

“皓兒,到我這裡來。”趙慕溫柔道。

皓兒一骨碌爬起來,偎在他胸前,緊抱着他。趙慕配合地攬着皓兒,就像對待女兒那般寵愛。

我怔怔地看着這對“父女”,不由得感慨,皓兒真的需要父親的愛。可是,我仍然不明白,爲什麼趙慕待皓兒這麼好?是否別有企圖?

良久,皓兒的氣息變得悠長沉緩,在趙慕的懷裡安然入睡。

女兒貌,男兒身,爽朗活潑,心思靈慧,若是加以調教,必定如趙慕這般成爲名動天下的公子。如此看來,皓兒倒與趙慕頗有相似之處,也正因如此,趙慕才喜歡皓兒嗎?

“公子似乎很喜歡皓兒。”我略加試探。

“皓兒活潑可愛,我想沒有人不喜歡吧。再者,皓兒將我當做父親,我自然將他當做兒子。”趙慕的嗓音低沉輕軟。

“皓兒自幼沒有父親的關愛,如公子這般的長者,他自然傾慕。”

“因此我便多多寵他、愛他。”

我點頭,微笑,對他的說辭,仍懷有疑慮。說得冠冕堂皇,難保沒有別的心思,不過我真的猜不透他有什麼意圖。

只聽他道:“我是真心喜歡皓兒,若有可能,我願成爲皓兒的父親。”

此言似是閒閒說來,坦蕩真摯卻是毋庸置疑的。

心中更是迷惑,我勉強一笑,“是皓兒的榮幸。”

算了,只要他對皓兒無加害之心,他如何對待皓兒也無所謂了。我揮散愁緒,提起另一個話頭,“我們已得到兩枚玉璧,公子不覺得過於順利嗎?不是說有很多人想得到天劍嗎?照此看來,似乎……”

車廂裡昏暗,瞧不清趙慕的神色,只聽得嗓音沉啞,“那些劍客、宵小之輩,知道我和公子翼也在尋劍,當然避開遠去。”

他的狂傲自負,我已見怪不怪,“雖說如此,楚公子翼和吳公子雍不可能不知道我們已得到兩枚玉璧,這幾日他們沒有動靜,你不覺得奇怪嗎?”

“公子翼聰明絕頂、計謀無雙,我也不差。”他慵懶道。

“那……”

“待我齊聚三枚玉璧,公子翼再來搶奪,不是更省事嗎?公子雍和公子翼的想法不謀而合,不過不足爲懼。”

“那就是說,我們拿到第三枚玉璧之前,不會再發生什麼意外了?”

“可以這麼說,不過公子翼……要防備。”趙慕淡漠道。

車廂外,千夙、墨痕和高摯三人圍篝火而坐,火光透過車簾映射進來,微弱的暗紅光影閃在他的臉上,俊眸裡幽魅頓生。

鑄劍師範仲陽衣衫襤褸,披頭散髮,面容髒污,形如乞丐。

我們在鑄劍山洞西側的茅屋住了兩日,範仲陽對我們不理不睬,不與我們說一句話,每日在鑄劍山洞裡不停地敲着,哐啷,哐啷……

第三日早上,千夙、墨痕和高摯一大早就不見人影,也許是外出辦事。皓兒總是纏着趙慕,趙慕也不嫌他煩人,任憑他黏着。午時已至,我擺上三樣小菜,趙慕不知從哪裡弄來的一罈美酒,開封倒了兩大碗,招呼皓兒一道飲酒。

酒香撲鼻,醇香醉人,隨風飄遠。

我趕忙阻止,“皓兒,你只能喝一小口。”

皓兒無辜地眨眼,“是趙叔叔讓我喝的。”

“男子漢喝點兒酒算什麼?”趙慕不理會我的反對,端起大碗,豪爽道,“皓兒,幹了。”

“母親,我喝了哦,趙叔叔都允許我喝了呢。”皓兒巧笑道。

這孩子,完全不聽我的話了,當趙慕的話爲金科玉律。我怒,瞪皓兒一眼,再瞪趙慕:你這是什麼長輩,讓孩子喝酒!

趙慕無視我的怒火,倒了一碗酒,推給我,“雲氏酒池珍藏多年的佳釀,你也嚐嚐。”

雲酒娘珍藏的酒?他何時向雲酒娘討來了一罈酒,我居然不知道。我喝了一口,酒水醇滑,確是美酒。

微黃的葉子緩緩飄落,初秋的光影裡,世外黑風塘,三人慢慢品酒,別有一番滋味。

輕微的腳步聲,饒是我耳朵不夠靈敏,也聽到了。轉眸看去,原來是範仲陽。他站在山洞口,望向這邊,癡癡的,一動不動。

趙慕自然也察覺到鑄劍師的動靜,卻兀自悠然飲酒。

“趙叔叔,那鑄劍師在看我們呢。”皓兒悄聲道。

“就讓他看着吧,我們繼續喝。”趙慕垂眸,黑睫輕眨。

“他過來了。”我低聲道。

笑意微點脣角,趙慕意態閒散。

範仲陽一陣風似的走來,拿起那壇酒就往嘴裡灌,咕隆咕隆下腹,酒水從嘴角溢出,灑落在地,豪氣干雲。而趙慕竟也不阻止,瞧都不瞧他一眼。

嘭的一聲,範仲陽重重地擱下酒罈,擡臂抹嘴,轉身邁步,只留下兩個字,“謝了。”

皓兒與我直了眸子看着這一幕,沒反應過來,趙慕淡定如風,從始至終都是那種神色。

範仲陽爲人孤僻緘默、喜怒無常,卻不知會有此等行徑。

隔日午食,趙慕仍然在茅屋前用膳,仍然神秘地抱出一罈好酒與皓兒分享。酒香隨風飄散,範仲陽聞香而動,又站在山洞口癡癡地望着,望了片刻才大搖大擺地走過來,扛起酒罈就喝,喝完了扔下一句話就走,“好酒!”

接下來的兩日,皆是這般。如此,四罈好酒就喝光了。

莫非範仲陽是酒鬼?而趙慕之所以提前備酒,是因爲早就知道範仲陽嗜酒如命?帶了四罈美酒來到黑風塘,借酒接近範仲陽,以此爲突破口,得到玉璧。

我更是佩服趙慕,心細如塵,未雨綢繆。

又到午食時分,我正尋思着趙慕還有什麼後招,卻見範仲陽意氣風發地走過來,抱着一罈酒。

恰在此時,公子慕從茅屋中施施然走出來,眼見鑄劍師將酒罈放在案上,自負的笑意從脣邊閃過。

“公子的四罈好酒,我嘗過了,今日就嚐嚐我的好酒。”範仲陽豪爽地揮臂,擺好四大碗倒酒。

“範兄,你這不是品嚐美酒,是灌酒。”趙慕的神色頗爲鄙夷。

“喝酒就應該大口地喝,大口地灌。”

“雲酒娘說了,好酒是品的,不是你這般灌的。”

“雲酒娘?”範仲陽全身一僵,眼睛一瞪。

“那四罈好酒,就是雲酒娘珍藏多年的美酒。可惜啊,被你灌入肚子裡……”趙慕一副無奈、惋惜的表情。

範仲陽沉悶地喝酒,目光閃爍不定。

這夜,千夙、墨痕與高摯終於現身,帶了四罈好酒回來。原來,趙慕讓他們快馬加鞭趕到雲氏酒池買酒,然後再快馬加鞭回來。

趙慕故技重施,以美酒引範仲陽前來,卻遲遲不見鑄劍師出現。就在我們都以爲他不會上當的時候,他怒氣衝衝地大跨步走來,繃着臉倒了三大碗酒灌入肚子。

趙慕端碗慢飲,眉目淡淡。

範仲陽揚臂扔了大碗,怒哼一聲,“想以酒換我的玉璧,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話落,他揚長而去。

墨痕皺眉,“範仲陽擺明了就是白喝,如果我們要當君子,就拿他沒辦法。”

千夙擔憂道:“公子,這可如何是好?”

高摯氣憤道:“瞧他那德行,我很想抽他。”

趙慕微擡手臂,制止下屬發牢騷,頰邊噙着笑意。

突然,凌亂而急促的腳步聲從前方傳來,千夙和墨痕前去打探,不多時便回來稟報道:“公子,七八個村民朝這裡奔過來,好像是被一人追殺。”

我錯愕,追殺?怎麼回事?

很快的,村民們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見到我們,大喊道:“趕緊跑,不跑就來不及了……”

高摯拉住一位大叔問道:“發生了什麼事?那人爲什麼追你們?”

大叔滿臉驚懼,“不要問了,再不跑就真的來不及了。”

後面的一位小夥子氣喘吁吁道:“如果被後面的那人咬一下,必死無疑,趕緊跑吧。”

皓兒站在趙慕的身側,聽聞此言,驚得顫了一下。我看向趙慕,卻見他面不改色,凝神望向那個追過來的年輕姑娘。

那姑娘看似手腳僵硬,實則跑得極快,披頭散髮,高舉雙手如爪,張大嘴巴,雙眼血紅,瞪大如牛,一副咬人、吃人的兇惡模樣,口中還發出奇怪的聲音。她看見我們站着不動,眼珠子轉了轉,便朝我撲過來。

我大吃一驚,倉皇往後退去,而千夙和墨痕火速上前,揮掌擊向她的後背。她感覺到身後的突襲,立即回身攻擊,兇猛如獸。

奇怪的是,她招式笨拙,卻閃躲靈敏,一時間,千夙和墨痕都無法制服她。

趙慕將皓兒護在身後,高摯護在我身前,瘋癲的姑娘突然攻向趙慕,狀若瘋狂。趙慕不得已出招抵擋她野蠻的襲擊,千夙和墨痕上前幫忙,費了不少工夫纔將她打暈。

瘋癲的姑娘軟綿綿地倒在地上,那些村民望見我們制服了她,折回來,心有餘悸地圍觀着,議論紛紛。千夙問了情況,原來,半個月來,前面的徐家村出現了一種怪病,不斷地有人染病,不斷地有人死去,染上怪病的人會瘋狂地咬人、攻擊人,狀如這位瘋癲的姑娘,追趕不停。不出兩個時辰,染病的人就會口吐白沫身亡。

村民從外面請了大夫來診治,那大夫卻被病人咬了一口,不幸身故。

這段日子,整個徐家村人心惶惶、驚恐不安,有的村民離家躲避,有的不願離開就緊閉門窗不敢出來。

趙慕目視着我,我明白他的意思,於是蹲下來扣上瘋癲姑娘的手脈,她的脈象微弱虛無,已是垂死之象。我擡眸看向趙慕,搖頭,“沒救了。”

村民們唉聲嘆氣。

陡然間,垂死的姑娘動了起來,我的胳膊被人狠狠地捏住,整個人被一股奇大的力量拽起來,然後跌進一人的懷裡。我嚇得半死,大夥兒也嚇得不輕,紛紛後退,然而,那姑娘只是抽搐而已。

又抽搐了幾下,姑娘口吐白沫,氣絕身亡。

驚魂稍定,驀然發覺一隻手臂緊扣在我腰間,我與一人緊密相依……

是趙慕眼疾手快地拽我避開……

我慌張地推開他,垂眸,臉紅。

幾個村民擡起已死的姑娘回村安葬,我看見範仲陽站在一側,冷眼旁觀。

剛纔說話的那小夥子突然想起什麼,對範仲陽道:“我剛纔看見你家阿風被她咬了一下,不知道會不會染上這種怪病……”

範仲陽面色大變,“此話當真?”

未等小夥子回答,範仲陽飛速奔向徐家村。

村民散去,千夙、墨痕和高摯齊齊望向趙慕,等候公子作出決斷。

趙慕看着我,脣角微斜,似是笑了一下。我知道,他應該是跟我說:機會來了。

由於這種怪病,徐家村已經死了九個人。

範仲陽的兒子阿風確實被那瘋癲的姑娘咬了一口,傷口在胳膊上,牙印很清晰。

我爲阿風把過脈,他脈象奇異,時有時無,時虛時沉,無法斷定是什麼病。範仲陽心急如焚,擔心兒子立即就發病身亡,不過據村民說,染病的人不是立即就死的,有的是兩日發病,有的則是五六日。

第二日,阿風全身發熱、痙攣,合三人之力纔將他制服,以粗繩將他綁住。

我準備了一套新的銀針,在火上烤過,之後給阿風施針,希望能暫時抑制住病症的惡化。

“你到底會不會醫啊?”範仲陽眼看兒子受如此苦痛與折磨,又心疼又焦灼,難免心情惡劣。他苦着一張臉,吼道:“爲什麼不煎藥給阿風喝?”

“範先生請放心,阿風一定會沒事的。”千夙雖然憤怒,卻也理解範仲陽的心情。

“她肯醫你兒子,算你兒子有福氣,否則,死路一條。”墨痕哼了一聲。

“如果你醫死了我兒子,我決不會放過你。”範仲陽放了狠話。

趙慕嗤笑,“醫不好你兒子再說吧。”

我讓千夙、墨痕和高摯三人照看皓兒和阿風,轉身出屋,徒步全村。趙慕亦步亦趨地跟着我,我走到東頭,他也走到東頭,我走到西側,他也跟到西側,與我保持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我突然止步,他亦駐足,悠然站定。他並非讓我覺得厭煩,但是他跟着我也有些無聊,何不光明磊落一點兒?我問:“公子有何發現?”

他徐步上前,目視四方,“挨家挨戶緊鎖門窗,村民驚懼,倘若再這樣下去,後果堪憂。”

我頷首,嘆氣,“我沒發現什麼可疑之處。”

趙慕雲淡風輕地笑道:“真相總是掩藏在隱蔽之地,不急不急。”

他居然說這種話,拋開範仲陽與玉璧,阿風畢竟是一條人命。我氣惱道:“人命關天,若是查不到這種怪病的來源,阿風就……說不定夜裡就發病了。”

“着急也沒用,這樣吧,你想如何,我陪你。”

“我也不知道,整個徐家村都看遍了,沒什麼發現。”

“那到周邊看看有什麼發現。”

如今唯有如此,出了徐家村,我們徒步在山野間,由於附近只有徐家村一個村落,此處的山野密林幽秘、人煙稀少、雜草叢生,似有野獸的足跡。

趙慕在前開道,我跟在後面,緊緊跟着,遍體生汗。

“此種怪病,你真的全無頭緒嗎?”他忽然問道。

“我總覺得此種怪病有點兒像……不過我不敢肯定,因爲沒有發現什麼。”我低頭看路,撥開旁邊的荊棘,卻發現擋道的不是荊棘,而是趙慕——我差點兒撞上他。

站定之後,我發現四周都是參天的樹木和高高的野草,而我們就被野草困在中央。

趙慕倒是悠閒,不緊不慢道:“歇一會兒。”

他把水袋遞給我,我接過來喝了兩口,遞還給他,卻見他就着我喝水的地方仰脖喝着……我心慌地別開目光,假裝觀察四周的動靜。

他收好水袋,劍眉微擰,“假若阿風死了,我們必定得不到玉璧。”

“我明白,我會盡力的。”

“此次尋劍,多虧了你,不然也不會這麼順利。”

“公子無須介懷,你從趙顯手裡救出我和皓兒,我自當報恩的。”想起趙顯之死,想起他“利用”我和無情,又氣憤起來,但是我又何嘗是清清白白的?正如尋劍一事,我也是存了私心的。

趙慕不語,我側眸看他,只見他目視前方,並無接腔之意。

怎麼無端端地變了臉色?莫名其妙。

我在心裡嘀咕着,忽然聽見一種很怪異的聲音,奔跑聲、嘶叫聲,不是人,應該是動物。

全身僵住,我緩緩側眸看他,卻聽見他輕輕地“噓”了一聲,接着握住我的手,緊緊的。

掌心溫暖。

我又臉紅了。

野兔、野雞飛速地奔跑,一隻狐狸追趕在後,兇相畢露。就在我們前方不到一丈的地方,狐狸追上野兔,瘋狂地咬着、撕着,咬得野兔血水橫流。動物之間的廝殺也那般殘酷,野兔毫無反擊之力,掙扎了一會兒便倒在血泊中,我看得驚心動魄。

那雙狐狸眼紅光閃閃,甚爲可怖,我心中一動……

片刻,狐狸突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掙扎了幾下便如死一般再也沒有動彈。

趙慕拉着我慢慢走過去,盯着已死的狐狸片刻,回眸一笑,“可有發現?”

我揚眉淡笑,“若我沒有猜錯,我知道怪病的來源了。”

驚覺他還握着我的手,我立即抽出手,轉身就走。

徐家村的怪病,我已有頭緒。之後,趙慕陪我在山野裡採藥,直到天黑纔回到徐家村。

無論是危險之地,還是勞累活,一路上,他都很照顧我。我不禁懷疑,他爲什麼對我這麼好?難道是有求於我才如此待我?

雖不敢妄下定論,但我實在想不到其他原因。

入夜,我讓千夙先煎藥讓阿風服下,臨近子時,將阿風擡到屋外,讓範仲陽脫下兒子的衣服,全身上下沒有任何遮蔽——千夙、墨痕和高摯三人皆摸着下頜低下頭,努力憋着笑。

範仲陽雖不明所以,但也不敢違逆我的命令。

趙慕面如豬肝,眸色寒冷,湊在我耳畔道:“你是醫治病人還是欣賞男人?”

語中有戲謔,似乎還有一點點的怒氣。

我斜他一眼,不理會他的調侃,備好銀針。

子時至,我施針如風,在頭顱、胸前、後背等全身各大要穴落針,銀針入體七分,比平常的要深,因爲徐家村的怪病是一種由狐狸或瘋狗等染上特異病症的動物傳至人身上的,人一染上此症,若不及時診治,便會像瘋狗似的追人、咬人,最後因心脈、肝臟衰竭而身亡。

此種怪病基於一種奇特的病毒,如果侵入腦部,那便回天乏術了,若能抑制住病毒的入侵、蔓延,尚有痊癒的可能。之前我封住阿風的各處要穴,抑制住病毒入侵腦部,接着在子時時分施針,將體內的病毒逼出來,再配以藥性剛猛的湯藥,希望能救他一命。

我站在一側,靜候阿風的反應。各人分列四周,默然觀望。

範仲陽見兒子沒有任何反應,死屍一般動也不動,看看我,又看看兒子,欲言又止,焦躁地走來走去……

趙慕的面色有所回暖,卻仍是那副欠揍的德行。

我嘀咕着,他怎麼也變得這般喜怒無常?

時光一點一滴地流逝,何其漫長。

一個時辰將近,範仲陽再也按捺不住,發狂似的朝我吼道:“怎麼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你的銀針究竟管不管用?”

墨痕不滿他的態度,“若非我們出手相救,你兒子早已死了,說不定你也染病了。”

趙慕以目光制止墨痕,朝範仲陽道:“我信得過她的醫術。”

突然,阿風吐出兩大口暗黑的血,緩緩睜眼……範仲陽驚喜地摟着兒子,喜極而泣,“阿風,你醒了……阿風,還覺得哪裡不適嗎?”

“千夙,立即給他服藥。”我吩咐道。

千夙得令,立即從屋裡端來熬好的湯藥讓阿風喝下去。

如此,阿風的怪病算是好了一大半。

接下來的事,就由趙慕派人去辦了。召集染病的村民來此診治,在山野間捕獲可疑的動物,經我確診後殺之。三日後,徐家村恢復了先前的熱鬧,每個村民無不是笑逐顏開。

我們回到黑風塘的茅屋,範仲陽和阿風炒了幾樣家常小菜款待我們,席間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範仲陽拉着衆人拼酒,每一個都喝得東倒西歪,趙慕也是不省人事。

我和皓兒沒喝多少,照顧他們的重擔就落在我身上了。

一個個安頓好,我累得腰身痠軟,皓兒也累得呼呼大睡。

正要吹滅燭火,猛然間,我聽到屋外有細微的異響。全身冰涼,我悲哀地想着,如果敵人突襲,他們都人事不知,我一人如何抵擋?三枚玉璧怕是要落入他人之手了。

果不其然,片刻,七八名黑衣人闖進茅屋,如入無人之境,瞬間劍橫脖頸,銀光縱橫,照亮整個農舍。

黑衣人看見我,並不驚訝,爲首一人道:“把三枚玉璧交出來,我就饒你一命。”

聲音透過蒙面黑布傳進耳鼓,異常的低悶。

這聲音……我心絃一顫,冷靜道:“我沒有玉璧。”

另一名黑衣人手指趙慕,“你沒有,他有。”

驀然,鑄劍山洞那邊傳來打殺聲,大有激烈之勢。我暗道不妙,腦中電光火石,卻想不出可行的法子……這可如何是好?

黑衣人持劍走向趙慕,伸手在他的懷裡摸索着……片刻,黑衣人摸不到玉璧,惱怒道:“他身上沒有。”

爲首的黑衣人恨恨地質問我:“玉璧在哪裡?”

“玉璧藏在哪裡,只有我知道。”

一道閒懶的聲音突兀地響起,衆黑衣人嚇了一跳,我愣了一下才回過神,又驚又喜。

就在此時此刻,利劍出鞘的聲音驟響,趙慕揮劍直刺,那黑衣人立即避開。趙慕趁勢痛擊,屋外的千夙、墨痕和高摯也立即響應,頃刻間,茅屋亂成一團,劍影飛閃,殺氣橫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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