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聞,觀音菩薩曾爲普度世人藏身於青樓之中,看盡糜爛繁華,以色侍人,低眉談笑,卻置身化外。只覺得這個佛箴微微有些涼,回首華都燈火,真有一種絕望的哀涼。
雲破天青,澄空萬里皆寂寞。
慈航普度,廣濟衆生獨飄零。
倘是這輩子都做了這情莊的主人,其實也沒有什麼。看慣了眉來眼去你情我愛死去活來,赤(彳)裸裸的都是那些個跳不脫的悲劇,乏味是有那麼一些,不過反倒比在那朝堂上勾心鬥角輕鬆。即使本質上都是那麼骯髒。
倘是那兩個人,也都能這樣各行其是,那宿命,其實也沒有什麼。可惜,牧這個無心的人,長了一顆心,無戈這個硬心腸的人,偏偏把心腸化作了水。我從來不願意讓我的情莊沾染上如此強橫的愛情,可老天偏偏讓那個最狡猾最善變最自私又最性情最可憐的女子進了我的情莊。我無奈旁觀,只冷冷地看他們一個又一個跌進情網裡,糾纏,不死不休。
每個人都在算計着,掂量着這份人情能換點什麼。牧用感情,換了一個閒散王爺的逍遙,無戈用感情,換了一份生死無忌的冷漠。我笑着看那個女子,用感情試探着,她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她想換的東西實在是最不值錢又最難得的了。一開始,若是她能糊塗一點,也許這還是可能的。可惜她總要求個明明白白。
我眼見着我的情莊被當作勾心鬥角之地,我眼見着我一手培養的女孩子把命丟在了不值地方,我眼見着情莊刮掉了那層脈脈溫情變成了地獄。又能怎麼樣,我習慣了笑容滿面漫不經心,這一去,亡命天涯和笑臉迎人醉生夢死有什麼區別?換一副面孔,實在換不了血液裡的冷清啊!
人人都在利用彼此,那所謂的誓言都是建立在利用之上。誰是誰的唯一?只有自己是自己的唯一罷了!
猶記得年少時,一時熱血,遍遊天下,在一個冰雪小鎮裡,偶遇了一豪客。酒過三巡,我激憤言志,那豪客只在一旁牛飲。我沒看見他的眼神,只看見了他的笑容。最後他吟了一首詩,卻道是《無題》。
呵嘆世間無真奇,直妄杯中得愁喜。
若有衣錦還故里,哪聞聖賢寧寂寂!
仗劍不過豎子行,刎頸嘲非真性情。
古來萬事不關己,拂袖一笑我歸去!
當時只道他乃一狂人隱士而已。數年之後,我恍然發現,我的笑容竟和他如此相像!
這些年間,我終於明白,世間紛錯之事早有宿命,我不在宿命之內,就只剩一壺酒一聲笑而已……
古廟之中,我擡眼看着菩薩的面容,低眉慈悲,澄靜安然。
時間變得靜謐,我能看見他們,卻再也聽不到他們。
微笑,雙手和十。問一聲菩薩,我等的宿命,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