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快到西城關了吧?”槐兒再一次湊近我,討好似的輕聲道。
我睜開眼睛回看她,她臉頰微紅的輕道:“夫人,是槐兒沒用,槐兒法力不夠,不然夫人也不用受這舟車勞頓之苦。”
見我依然定定的看她,她越說越小聲:“夫人,你罵槐兒吧!您別不說話……”
我輕嘆一聲:“說你多少遍了?”
槐兒一愣,看了看我和她自己的服飾,忙道:“槐兒錯了!夫……不,公子。”
我復又閉目養神,連續十幾日的馬車,馬車都換了五六次,日夜兼程確實夠累了,我終於體會到,爲何冥無戈對車駕的要求極高,我和他同坐似乎沒有這麼累的?
心中一怔,酸澀起來,冥無戈,你在哪裡?你是否真的把我忘記了?我忙搖頭,不可能的!心下卻急了起來,我撩開車簾,但見太陽還未下山,一路早已沒人了!
人人都說西城關是捷徑,怎麼自打我租用了這駕馬車,山路越加幽靜了呢?以往,路上總有遷徙的百姓,尤其是那些逃難中遺落的破爛物事,零落碾塵……
我心下覺得不對勁,忙對外喊道:“請問馬伕大叔,西城關快到了嗎?”
車伕的聲音傳來:“兩位小公子,我正想和您二位說,前方便是落馬鎮了,您二位待會兒就下吧!”
“天色還這麼早,麻煩您直接送去西城關吧?”我忙道。
卻見那馬伕賠笑道:“小公子,您有門路過落馬嶺,老頭子最多送您二位到落馬鎮,可沒那個本事過落馬嶺!”
我奇怪的感覺又起來,自打我租了這馬車說去西城關,他對我恭敬的不得了,我不禁道:“什麼落馬嶺?和這西城關有何關係?”我眉頭輕蹙,我只知道從西城關去雲州,可以省去一半的路程!
馬伕手上一顫,馬車急速停了下來,他面色大驚的回眸看我,我的裝束飾以抹額,遮住了眉心的烙痕,也沒有太多的異樣。
只見馬伕很緊張看我:“我還以爲,您二位這麼俊俏的公子……開口就是去西城關,總是有些門路的,難不成你們一個‘爺’也不認識?”
“什麼爺?”我愕然。
“你認識何爺不?”馬伕問,我搖頭。
“焦三公呢?”馬伕又問,我搖頭。
“梅大小姐呢?”馬伕急了,我更是搖頭。
馬伕‘啊喲’一聲,愁眉苦臉的叫了出聲:“小公子,你膽子也太大了吧?你好歹也要認識一位啊?快快,回頭回頭……”
“不行!”我忙攔住他拉繮繩的手:“爲什麼回頭?都快到西城關了!”
槐兒愣愣的看着,也急忙幫我揪住馬伕,喝道:“你做什麼不聽夫……公子的話?”
馬伕苦着臉道:“你們這不是去送死麼?你們不認識鬼爺倒也罷了,想過落馬嶺,連鬼爺手下的三位爺都沒攀上交情,定是死無全屍啊!”
“什麼鬼爺?什麼三位爺?”我心下有些不安起來,需得問個明白!
馬伕嘆氣道:“你們爲什麼一定要過西城關?”
“西城關去雲州最近啊!我在昭山時問過別人了。”槐兒忙道。
“昭山?你們外鄉人,是不知道兇險哪!西城關雖是去雲州的捷徑,但兇險萬分呢!您別看天色早,沒有來頭的人若想過落馬嶺,要有九條命啊,老頭子可沒這個膽哪!”
“什麼意思?”我正色道。
馬伕面色凝重道:“西城關確實是通往雲州最近的一條道,但是這些年來,若非有權有勢的主兒,平民百姓是不敢路經的!因爲此地,東有落馬嶺,西有西名山……若是太平盛世,誰也不想招惹事端!如今世道亂了,邊關百姓爲求生路,也有心存僥倖的,偷過西城關的。”
那馬伕長嘆一聲,悲憫道:“殊不知被戰禍殃及,興許能留個全屍,可擅自過落馬嶺的,那是屍骨無存啊!”
“爲什麼?”
“先不說那西名山詭異的緊,都說西名山是神仙的道場,除了空名先生,旁人擅入是要遭天譴的!就說眼前的落馬嶺吧,又被稱爲鬼嶺!掌管落馬嶺的,是地府的鬼神呢,落馬嶺的主人,人稱鬼爺,聽說他有一百個貌美如花的婢女,上個月過世的鬼夫人,更是有着天姿國色,前幾個月擅入落馬嶺的人,都被挖心,給鬼夫人當藥引了……”
“大叔,那鬼爺是真有其人了?”我越聽越玄乎了。
“當然有了!旁人不知,我祖輩幾代在這方圓百里拉活計,豈有不知的?”馬伕帶起嘆息道:“小公子,老頭子原以爲你這麼着急的去西城關,和鬼嶺定然又些交情的……”
“有交情怎樣?沒交情又怎樣?”槐兒出口打斷他道。
我點頭:“是否和你剛剛說的,三位爺有關?”
“落馬鎮上有三大家,鎮東何爺,鎮南的焦三公,鎮北的梅大小姐,他們是鬼爺手下的三位爺……這落馬鎮上住的人,也沒有外人,都是三大家的族親!”馬伕道。
“梅大小姐是女的吧?”槐兒好奇道。
馬伕點頭道:“是啊!不過梅大小姐喜歡旁人喚二爺……聽說她是負責鬼嶺女眷飾物的能人,在鬼爺手下排名第二,所以這些年,三位爺之間也鬥着氣呢!”
我只想過關,馬伕越說越不着邊際了,我忙道:“那我要過關,如何和他們攀關係?”
馬伕擺擺手道:“白銀萬兩,黃金萬兩……結交任何一位爺,都是這個價的門檻!小公子,您有嗎?可要說好,銀票不行,必須真金白銀才成!”
我自然沒有,若是有,你這馬車還拉得動嗎?這落馬嶺這簡直是強盜窩啊!“大叔,照你說來,這落馬嶺已經有很多年了?官府不管嗎?”
馬伕一愣,嗤笑道:“打東昭國開朝以來,就有落馬嶺了!兩個月前,平西大將軍從這附近運送糧草,還不是過西城關呢!都要和鬼爺打招呼,方圓百里誰不知道,朝廷給鬼爺的不是聖旨,那是通好的信函!朝廷想攻下落馬嶺,那還不不知道猴年馬月呢?所以啊,百年來,沒有那個皇帝敢動落馬嶺的……”
我一驚,落馬嶺是這樣的一個地方?難怪一路上這麼荒涼,卻原來是這樣的原因?
“大叔,若改道的話,去雲州最快要多久?”
馬伕扳着手指算着:“一來一去的話,要四個月吧!”
“四個月?”槐兒驚呼道。
我一陣愕然!心下狠了狠:“大叔,除了真金白銀,就沒辦法過西城關了嗎?”
馬伕點頭:“攀不上關係,鐵定沒法子過的!”
“你的意思是,只要攀上關係,就能過西城關?”我心下盤算起來。
“那也說不定,當然,若是攀上哪位爺,爺若答應了,自然就方便了!”馬伕道。
“那些爺,都住在落馬鎮,是吧?”我猶豫道:“落馬鎮可以隨便去嗎?”
“說容易也容易……我這輩子,送過很多富人去落馬鎮了,如今的落馬鎮怕是熱鬧着呢。”
我越發不解起來:“爲什麼熱鬧?”
“這落馬鎮可不小啊!在落馬鎮居住的人,多半不會受這亂世紛擾,有錢有勢的人爲了求得亂世中安寧,攀關係的也不少!所以,近半年來,不管是爲求通關,還是爲求保全的,都是有財勢的人!”馬伕一副感嘆的模樣。
“這麼說,落馬鎮的人都很有錢?”我暗忖:難怪他說送過很多富人呢!看來,他一開始也把我當富翁了!
“那是自然!人都說商人卑賤,鬼爺可不管這些,聽說啊,鬼嶺掌控着世間商流呢……”
我心頭一怔!掌控世間商流?鬼爺?我深知這個時空掌控世間商流的人是誰!那麼,這個鬼爺和黯冥宮可有關聯?冥人,鬼爺……離西名山又這麼近?冥無戈,這可是你的勢力範圍?
我輕抿下脣:“我要去落馬鎮!”
馬伕驚詫道:“小公子,你還不死心啊?”
“我要去落馬鎮!”我回眸看着馬伕,重複道……
馬車繞過幾個山道,只見山道越來越平坦,秀麗的景象很快映入眼前!正值春季,大有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的感覺!
“公子,此處便是落馬鎮了!您二位下車吧,如今天色尚早,您二位趕緊找間客棧歇下吧,只怕客房也緊俏着呢……老頭子可要先走了。”
我聽着車伕欲言又止的善意,撩開車簾,槐兒忙來扶我下車,發現天色還真的挺早,正值吃晚飯的時辰!
馬車正停在一座巨大的牌坊前,車伕再次看了看我們二人,目光在我和槐兒臉上來回幾眼,終是返程而去!
我知道,我和槐兒雖做男子裝扮,但容貌確實太過柔美……我到此刻,還是想不起我怎麼會變成這樣的美貌?不過我現在渾身痠痛,也懶得去想了,槐兒輕聲道:“公子,那是客棧吧?”
我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眼前的牌坊,赫然雕刻着‘落馬鎮’字樣!牌坊外,我們站立的地方荒涼不已,可是兩步開外的牌坊內,青石地板,酒樓林立,人來人往,一派清平景象!
牌坊內,槐兒所指的那座大房子,巨大的紅木招牌‘善緣客棧’,我點頭道:“人家這麼大的字寫着呢?”
“可人家不認識字啊……”槐兒輕聲道。
我一怔,原來這妖精不認字的?忙點頭道:“嗯,不怪你,怪它。”
槐兒紅了面頰,我朝人流涌動的鎮子走去,直到了那間客棧,我一腳跨進去,發現如馬伕所言,落馬鎮果然是人氣足的,這隨便的一間客棧,都是這麼超乎想象的喧鬧!
想起這半個多月來,就是官道附近的鎮子,也是荒涼的很,這簡直是鮮明的對比!我忙退了出來:“槐兒,你身上的銀兩夠嗎?”
槐兒忙從袖中掏出一個荷包:“我把先祖婆婆放在竹樓裡的荷包拿來了,您掂量掂量,這裡有多少?”
我心嘆一聲,這妖精不諳世事啊!說是妖精,除了會闖夢境外,竟連法術都沒的!電視裡面的妖精,不都可以變出錢來的嗎?她甚至連銀子多少都掂量不出來,可見出來混的和沒出來混過的,果然不一樣!
我連忙把荷包收到袖中,小心的看了看周遭的人:“財不可露白,這都不懂嗎?”
槐兒拉了一把背上的包裹,正欲出言,已經有小二上前來招呼我們:“兩位客官,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哪?”
我回眸看去:“小二哥,幫我們安排位置,我們先吃飯。”
小二盯着我的臉,竟有那麼一絲失神,我忙意識過來,低頭偏過臉,槐兒卻已經上前道:“喂,你看什麼看哪?沒聽到讓你安排位置嗎?”
小二忙回神,看到槐兒又是一愣,也算是機靈人,他忙道:“是,二位請裡面坐,小的馬上給您備來。”
小二慌忙引我們朝內走去,我拉了一把槐兒:“說話輕一點。”
幸好店堂裡太熱鬧了,沒什麼人注意過來,不過這客棧還真是客滿,小二左右搜尋,終於在最偏僻的角落有一張桌子空着,我低頭拉槐兒背朝外坐下,卻聽槐兒輕聲道:“公子,我們吃什麼啊?那個小二怎麼都沒問我們啊?”
我一愣,是啊!那小二給我們備什麼吃的了?我忙回身叫住小二,剛吩咐出聲,小二的臉更紅了,連連稱是。
我這才意識到,小二怕是因爲剛纔看我失神而慌亂了,不由得莞爾,卻見槐兒正呆呆的看着我?我訝異的看她:“怎麼了?”
槐兒忽然湊近我道:“公子,你笑起來真好看……”
我忙收斂了笑意,槐兒似乎頗爲嘆息的看我,我心下爲難起來:看來這樣不行,可是,傳說中我善於易容,但我沒有這項本事啊!到底是誰給我這樣的容貌呢?
我只記得祭臺上的痛!那隱約的聲音,拓跋離……是你嗎?若是你救了我,可是你去求了太乙真人?我這三個月又去了哪裡呢?
爲什麼我想不起來?若非天下人都知道我被焚燒在昭山,我還真懷疑那是我的一場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