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昏暝,正是黃昏。
心神不定的珂兒已下馬。這裡距離澗水鎮還有一段距離,經過一天勞累的她,已不想再走下去,上官頤明白她便在林子中一塊平坦的草地上升起篝火。他告訴珂兒,去不遠處取些水來,便走了。
珂兒坐在篝火旁,季燏離她很近,火光在微風吹拂下,在他冷峻的臉上跳動。
此刻心煩意亂的珂兒正不斷折碎從樹上掉下來的樹枝。突然她呻吟一聲,原來是手指被斷枝劃破了,鮮紅的血液正往冒出。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時沒想起該怎麼處理。
季燏看着她可憐的模樣,實在忍不住,冷淡的面容現出一絲關懷之色,柔聲道:“很痛嗎?”
珂兒白了他一眼,道:“廢話,你流些血試試。”
季燏立刻拿過她的手,把受傷的手指放入口中吮吸,珂兒大吃一驚,心中又喜又羞,不知如何是好。
頓時這溫柔的動作讓她忘記了之前所有的煩惱,她的心裡只存在這一刻的溫馨,她清楚的感覺到心底無比的甜蜜。
“好了。”
珂兒收回手,滿臉通紅。
季燏輕聲道:“下次小心點。”
珂兒乖乖的點點頭,小聲的應了一聲,聲音小得只有她自己聽得見,耳邊一直回想着季燏溫柔的話語。
良久,季燏開口道:“珂兒,以後我的事,你不要管了,好嗎?”
他第一次用懇求的語氣與別人說話,他的懇求卻說得很淒涼。
他沒有看珂兒,站起身,修長的身形顯得那麼的孤寂。
珂兒心裡突然很難過,難過得不知怎麼開口。他可以冷傲的對她說,可以毫無感情的對她說,可現在偏偏是在求她,她心裡如何承受着被懇求所帶來的傷痛。
季大哥,珂兒已經不是什麼事都能承受得起了,什麼事都能放手,有特別是你的事。,珂兒已經做不到不管不問。
季燏與正好回來的上官頤四目相對。他一轉身便消失在黑夜的樹林裡。
上官頤問道:“他要去哪?”
珂兒搖搖頭。
上官頤又問:“他要走嗎?”
珂兒又搖搖頭。
上官頤繼續道:“他還會回來吧。”
珂兒搖搖頭,雙膝微並,雙眼無神的看着熊熊的篝火。
上官頤嘆了口氣,在珂兒身旁坐下,輕聲道:“傻丫頭,他會回來的,我們明天還要一起趕路。”
珂兒似有反映的轉過頭,確定道:“真的?”
“真的。我跟他說過,不許一個人逃跑。”
珂兒已有了笑容,她沒問是什麼時候與他說的,兩人都說了什麼。她只是在笑着,很高興的笑着。
上官頤輕輕的把她攬入懷中,柔聲道:“珂兒,不要隨便的就不開心,你若難過,頤哥哥也會跟你一起難過。”
珂兒在着溫暖而寬厚的懷抱裡“恩”了一聲。
我不要隨便難過,因爲再害怕,再無助時,頤哥哥都會在我身旁。有頤哥哥,一切都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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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澗水鎮,崎嶇的山路變得好走了許多。
這是季燏的馬停了下來,珂兒感到奇怪,正想開口問,就看見不遠處站立的少女。少女穿着翠綠的花布衣裳,頭髮如平常老百姓一樣打着簡單的髮髻,有幾絲亂髮披在耳畔,一雙名如秋水的眼睛直望着季燏,臉上顯出驚喜又害羞的表情。
少女輕聲叫道:“季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聲音不大,卻十分甜美。
“瓔瓔。”
季燏親切的喚聲讓珂兒黛眉輕蹙。她看見這名少女時就認定,將來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季燏下馬來到瓔瓔面前,詢問她爲何在
這裡。瓔瓔訴說了爺爺久病不愈,已經病故,她答應爺爺要帶她的骨灰回故鄉,恰巧,回她的故鄉也要經過澗水鎮。本來搭乘順路的馬車,在前面的路口兩人便分道而走了。
說完傷心事,她的眼淚就不停往外流,加上她嬌弱的身體更添一份動人的神韻。
季燏想也沒想就答應與她一起到澗水鎮,瓔瓔高興得笑如百花怒放。
珂兒不悅道:“三匹馬,她怎麼跟我們一起走。”
季燏騎上馬後向瓔瓔伸出手。頓時,珂兒心中升起莫名的怒火。瓔瓔嬌羞的坐在季燏前面,有意無意的往後靠近季燏寬厚堅實的胸膛。
珂兒立即怒氣沖天,冷然笑道:“瓔瓔姑娘,你可要小心,別摔下馬。”
珂兒的語氣非常刺耳,瓔瓔卻像聽不懂一般,笑着向珂兒道:“多謝珂兒姑娘關心。”
珂兒氣得無話可答。只能極其不悅的看着瓔瓔死粘着季燏。
好不容易熬到澗水鎮,此時又是黃昏。四人風塵僕僕來到城內一家小店。這兩天鎮內異常熱鬧,來澗水鎮遊玩或商貿的人絡繹不絕,珂兒傻了眼了,怎麼回事三年前還這時還是不毛之地,如今竟如此受歡迎,連去了幾家客棧都已注住滿。
這已是第七家,珂兒祈禱走進門。
這客棧規模不小,一進店是一面櫃檯,櫃檯前面散放着十餘張椅子,想是借人歇腳用的。
此刻這些椅子上卻坐滿了黑衣勁裝大漢,一個個直眼瞪目。
珂兒暗忖:這些人都什麼來頭,凶神惡煞的。
上官頤見珂兒顯出厭惡之色,忙低頭在他耳邊輕語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選了這種地方。”
珂兒嫣然一笑,搖搖頭,只要有落腳的地方就行了,她不在意周圍的環境,只希望店小二不要告訴她沒房間了。
果然店小二道:“各位運氣好,只剩下幾間房了。”
珂兒欣喜道:“我要四間。”
店小二卻難爲道:“姑娘,對不起,只剩兩間房了。”
珂兒傻眼了,兩間房,四個人,怎麼住。
店小二好心建議:“兩位公子一間,兩位小姐一間,這樣解決了。”
誰知就有人不領情,破口就罵:“解決你個頭,本公主從來不跟……”
她還沒罵完,有人已經捂住她的嘴,微笑道:“店小二,麻煩你帶我們去客房。”
店小二本被珂兒罵得心中有些氣,卻很快被上官頤這樣少有又溫和的美男子給收服,毫無怨言的把他們帶到客房。
上官頤見珂兒瞪大着眼看着他,輕聲解釋道:“別人正看着你,不要這麼沒禮貌。”
珂兒卻依舊在瞪着他,像在反抗道:“我沒有禮貌關別人什麼事。”
但是沒有嚷嚷,順着上官頤的力道,跟他一起走。
季燏卻在臨走時瞟了那幾名黑衣大漢幾眼,剛纔珂兒脫口而出的“公主”二字,讓他們略微驚愕,看來他們對公主似乎很感興趣。
店小二帶着他們走到西面跨院的一間房子,裡面的確比較寬敞。店小二去收拾,留下他們站在院子裡觀望四處的風景,而季燏正盤算着接下來的路途。
突然背後有腳步聲,知道有人正慢慢靠近他,感覺不到敵意他也沒回頭去望。哪知肩上卻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
他俊眉微皺,回顧卻見一黑衣漢子站在他身後粗聲道:“朋友,你是哪裡來的。”
眉頭皺的更深,心中暗忖:難道這裡有人認識我,他們到底什麼來路。
季燏見其餘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便知黑衣漢子似乎只跟他一人說話。
他冷然轉身,不想理他,而瓔瓔卻答道:“我們從鎮江那邊來。”
珂兒冷哼一聲,心裡嘀咕:關你什麼事,又不是
問你。
那黑衣漢子“恩”了一聲,從頭到腳打量着他,似乎在微微點頭。
季燏微驚,他到底想幹什麼,難道是爲了那幾張藏寶圖。
哪知那黑衣漢子卻笑道:“朋友,你走運啦!”
不僅季燏一怔,其他三人也被怔住了。
那漢子又道:“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兄弟,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我看你也不是做買賣的料,不如跟我們兄弟在一起,保管有你的好處。”
這黑衣漢子沒頭沒腦說出一番話,倒真的將季燏怔住了。季燏冷眼看着他,正想答話,一陣嬌笑聲傳來。
珂兒好像被那話逗得好不開心,她笑道:“你還真走運,被男人看上了。”
瓔瓔帶着責怪的眼神看着她,珂兒不以爲然的把臉轉過一邊懶得看她。
季燏沉吟半響道:“不用。”
好簡潔。
珂兒又是撲哧一笑,她知道,季燏一定是考慮很久才說出這兩個字。他本來就話少,卻要回答剛纔那樣滑稽的問題,他一定忍不住把那人甩飛。
那黑衣漢子已怒道:“小子不要不識擡舉,老子看上了你,你怎麼樣?老子……”
他一口一個老子,季燏不禁動怒,冷喝道:“住口,滾開。”
那黑衣漢子還真沒想到季燏會喝出來,他怔了怔,但是隨即大怒,左手一領季燏的眼神,右拳兜底而出,一拳“沖天炮”打向季燏的下顎。
季燏何等武功,豈會把這種莊稼把式放在眼裡,那大漢還不知怎麼回事便被季燏扔出數丈之外。
那大漢自知不敵,氣急敗壞的走了。
珂兒嬌笑道:“季大哥,打得好,看他敢打你的注意。”
說完依舊笑得不停,完全是被剛纔“被看上”的一幕逗樂了。
上官頤微一沉吟:“爲何突然有人來邀請季兄,不知他身出何門,會不會再來討麻煩。”
珂兒毫不在意嬌聲道:“頤哥哥,你太多慮了,以他那種武功和涵養定不會是什麼名門正派,我們纔不怕他。而且他自己沒本事,捱打活該。”
珂兒知道上官頤有所擔憂,卻不能讓他太擔憂,這種事過了就過了。
珂兒望向季燏,瓔瓔已粘在他身邊,問東問西。
珂兒一跺腳,大步走向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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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燏與珂兒的房間相對排列,而那黑衣漢子卻住在珂兒的正上方。那如同打雷般的鼻鼾聲透牆而入,吵得她不得安寧,再加上她討厭與瓔瓔一間屋子,便趁着瓔瓔熟睡後,推門而出。
她走上二樓,想看看這些黑衣漢子到底都是些什麼人,被打了也不在找麻煩,他們不是人多勢衆嘛。
她捅破窗紙,接着月光往房間裡看。那些大漢亂七八糟的倒在地上,旁邊還放着幾個空酒罈,看來是喝醉了纔不來找麻煩。只是這麼多人,爲何只住一間客房。她再靠近窗子仔細往裡看,就發現屋子裡就一人睡牀,跟奇怪的是躺在牀上的那個人穿的是一身白衣,和那些漢子在一起,特別的不同。看他的那身打扮,有點眼熟,在她思索之下,再次靠近窗子時,身後有人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
珂兒下了一跳忙轉過頭。
卻見上官頤微笑的看着自己,他身後還站着季燏。
珂兒驚魂未定,剛想大發脾氣,上官頤又及時的捂住她的嘴,做了一個一個噤聲的手勢。
季燏走到窗前,順着珂兒捅破的窗洞往進去。
上官頤小聲道:“剛纔季兄看見你從房間裡出來,便叫醒我,讓我跟來。”
珂兒吐吐舌頭,爲什麼偏要叫醒頤哥哥,是不是讓他來收服我的。
珂兒瞟了季燏一眼。
季燏突然沉聲道:“風煜影在裡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