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江風驟疾,彤雲密佈。
陌桑蒙着面紗,裹着厚暖的狐裘斗篷,抱着小手爐站在甲板上,若有所思道:“白芷,又要下雪了,天氣更覺冷了幾分,隨行的人大約不習慣,你準備些湯藥,預防大家水土不服用吧。”
“是,郡主。”
白芷恭敬地應一聲,看着前方的碼頭道:“郡主,您說會不會有人按捺不住,自不量力想要給您一個下馬威。”
陌桑聽到後,笑笑道:“到目前爲止,烈火國除了蕭家、君家和顧家,哦還有一個孔家,其他家族還沒有正式亮相,本郡主倒要看看烈火國的底蘊有多深厚,也領教一下這些家族的厲害。”
“郡主,雖不懼他們,不過還是要小心爲上。”白芷看着前方的碼頭,哪裡有什麼碼頭,分明是另一個更殘酷的戰場。
“放心,他們若敢上門挑釁鬧事,鬧得本郡主不得安生,本郡主就讓他們。”陌桑冷冷一笑:“這裡又不是大鴻,站在面前的都是敵人,你們也就無所謂手下留情,看着辦吧。”
“是,郡主。”
白芷笑着應下,看看天色,忍不住道爲:“要下雪,奴婢去把湯婆子找來,出門在外到底不比家裡方便。”
陌桑不以爲然笑笑道:“你不用瞎忙乎,這些東西早有人準備好,倒是多花點心思,把我的身體給調理,我可聽說再過些日子會害喜,你也不想我吃不下還天天吐吧。”
“誰會準備呀?”白芷不解地問。
“你也認識。”
陌桑故意賣關子,讓白芷加快腦細胞新陳代謝。
大船靠岸,陌桑扶着白芷走下船,顧老走過來道:“容華郡主,從這裡到質子府需要兩個多時辰,沈統領會帶人一路護送你到質子府,老夫也會派人暗中跟着,若有那些不長眼東西,他們都會替你收拾乾淨。”
“沒關係,他們要是收拾不乾淨,本郡主親自收拾。”陌桑突然出聲,隔着面紗宛然一笑,媚態如絲,萬千風情。
沈統領看着卻是毛骨悚然,暗暗祈禱道:“帝都那些不長眼的,你們可千萬別亂來,這位姑奶奶可不是好相與的。”
“顧老,本郡主記得,貴國帝都原來喚陽城。”
見沈統領一擔憂,陌桑突然換了一個問題,喃喃自語道:“從字面意思看來,不是烈火之上的城市,就是處在烈火之中的城市。”
“不錯,就是容華郡主所說的意思。”顧老含笑點點頭。
“這個名字不太好。”陌桑不贊同地搖搖頭:“聽到這個名字,我會想到榆城的叫花雞,雁城的烤豬肉。”
聞言,顧老和沈統領的嘴角抽了抽。
顧老有些無奈道:“容華郡主,還要趕路,上車吧。”
“告辭!”
走到馬車裡面,陌桑掃一眼車內的佈置,悠然半躺在厚暖的地毯上。
白芷隨後進來,看到馬車裡面的佈置時,面上不由一愣:“郡主,這……怎麼跟陌府的馬車一樣。”
陌桑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不緊不慢地喝一口道:“不是跟你說過,在陽城我們有熟人,你不會這麼快忘記吧。”
看到陌桑冒然喝別人準備好的水,白芷本來要阻止,聽到這番話後不由停下阻攔的動作,因爲她已經想到這熟人是誰。
四個多小時的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陌桑一行來到質子府前面的大街時,已經是晚上九點過,本以爲會是一片黑暗靜寂,不想來到大街上卻十分熱鬧。
聽着外面的吵雜聲,白芷好奇地掀開一角車窗,看到熱鬧非凡的景象時,忍不住道:“郡主,奴婢明天出來走走,有什麼好吃的東西,奴婢都買回去嚐嚐。”
擡手掀起一角窗簾,陌桑看着外面繁華的景象道:“坐近半個多月的船,魚粥再好吃也淡出個鳥來,是該換口味。”
見陌桑同意,白芷一臉興奮道:“是,奴婢明兒一早就出來,看看這裡都有什麼好吃的早點。我們從明兒開始,就每天換着花樣吃早膳,還有午膳、晚膳,一定要把烈焰城吃個遍才行。”
“你喜歡就好。”
陌桑漫不經心地笑笑,把簾子放下,隔絕外面耀眼的聲音。
繼續前行一刻鐘後,馬車在一處硃紅大門前停下,白芷先走出馬車,再回身扶陌桑走下馬車。
“奴婢拜見郡主!”
剛走下馬車,陌桑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低頭看向門上,熟悉在身影跪在馬車旁邊,陌桑含笑道:“我就猜到會是你,起來吧。”
“彌月。”
看清楚來人的長相時,白芷驚訝地叫出聲音。
彌月卻一臉淡定道:“郡主坐小半天馬車,想是死了,熱水和膳食都準備好,您是要先沐浴更衣,還是用先膳?”
陌桑卻只顧着看門頭上的三個大字,答非所問:“鬱離館,這名字是誰起的?”
呃!彌月愣了一下:“這是陛下起的名字。”見陌桑還在看上在上面的字,笑道:“奴婢先打盆水給郡主洗洗臉,先用過膳後再沐浴,奴婢擔心郡主先沐浴,會直接睡在浴池裡面。”
陌桑鼻子裡嗯一聲,就走進鬱離館裡面,她沒有告訴彌月,鬱離也是竹子的別稱。
其實她也沒有時間多說一句話,走進大門的瞬間她已經被裡面的畫面驚到,她居然看到另一座陌府花園,只不過眼前的花園縮小了兩三倍,裡面種的植物也只有竹子一種,建築上到是一樣不差。
看到熟悉的景緻,陌桑不僅沒有高興,面色反而沉下,淡淡道:“這花園的佈局是你的意思,還是燁帝的意思。”
彌月聽到陌桑問話,眼裡閃過一絲無奈道:“回郡主,是陛下的意思,奴婢前來質子府挑選郡主院落時,就發現此處跟陌府的花園一模一樣。”
“我知道了。”
陌桑沒有多說什麼,繼續往裡面走。
彌月也小聲道:“郡主放心,奴婢生怕有人看出來,特意只命人只在這裡種竹子,並在幾個地方做了修改,晚上是看不出跟陌府花園的差別。”
陌桑眼裡過一絲疑惑,彌月馬上解釋道:“奴婢不能改造太多,不然事情就太明顯。不過奴婢自信在白天裡,除非極熟悉陌府花園的人,否則根本不看出有半分相似之處,郡主大可以放心。”
“本郡主代陌府謝謝你!”
陌桑停下腳步,回身朝彌月拱手行禮。
見陌桑忽然朝息行禮,彌月撲一下跪在地道:“郡主這樣,豈不是要折煞奴婢。”
看到她這樣,陌桑反倒有些不自在,伸手要扶彌月起來,彌月卻伏在地上道:“郡主,奴婢是糊塗過,可是奴婢從未忘記過自己是陌府的人,是郡主的人,是大鴻皇朝的子民,絕不坐做對不起大鴻皇朝的事情。”
“我信你。”
陌桑只有三個字,除了執意要去拜水身邊,彌月確實沒有做過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大鴻皇朝的事情。
彌月馬上從地上站起來,像從前一樣笑眯眯道:“郡主,尋常的飯菜容易冷,奴婢特意讓人準備火鍋,明天奴婢就再帶您到城裡吃最地道的小食。 您以前說過,瞭解一座城市從瞭解它的飲食文化開始。”
“你記得倒清楚。”陌桑淡然一笑,有些酸,有些無奈。
“郡主的事情,奴婢不僅沒有忘記,還記得越來越清楚。”
彌月苦澀地一笑,很事情總是要失去後才知道可貴,猶豫一會兒才道:“哥哥……他可好,是不是還在氣奴婢?”
問得小心翼翼,陌桑知道彌生所牽所掛,除了自己就是唯一的兄長,含笑道:“彌生很好,只是帝都需要他,不方便讓他跟着我一起來烈火國。”
關於孩子的事情,沒有十足的把握,陌桑暫時不想打算讓彌月知道。
彌月陪着陌桑走到起居房間,看着一屋子的書架道:“抱歉,奴婢原是要佈置成玉閣的樣子,可是陛下作主佈置這裡。”
“沒關係,這樣也很不錯。”
陌桑不以爲然,慢慢走到書架的盡頭,擡手輕輕一按機關,眼前的書架馬上從中間分開裡。
熟悉畫面映入眼簾,陌桑如往常一樣繞過面前的又一重書架,剎那間無數白色的紗幔無風自飄飛,裡面的空間比記憶裡的空間不知大上多少倍,裡面的一應用品、擺設卻是一模一樣。 • ттkan• ℃O
古樸而簡潔,十分低調地高貴。
看着相同的景物,陌桑不禁有些恍惚。
窗下的榻上擺着一盤棋,原本空無一人的房間,裡面卻多一道清風朗月的身影。
大約聽到腳步聲,坐在窗下的人回過頭,衝着陌桑展顏一笑道:“桑兒,過來,陪我看看這個棋局,甚至有趣。”
陌桑忽然覺得自己亂了,竟然分不清眼前的畫面是真是假,抑或是腦裡的畫面閃現,直至聽到彌月驚訝的聲音。
“奴婢參見陛下!”
“陛下何時到鬱離館,奴婢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彌月說完,緊張地小心翼翼地看向陌桑,用眼神向陌桑訴說着無奈和委屈。
陌桑聽到彌月的聲音,猛一下回過神,冷冷道:“燁帝陛下,雖然烈火國所有的一切者是您的,不過,此處陛下既然已經指給本郡主居住,本郡主就作得主,對吧。”
“不錯。”拜水衝着陌桑淺然一笑。
“很好。”陌桑淡淡道:“本郡主累了,想早點休息,沒興趣研究棋局,燁帝陛下請回吧。”
“逐客令。”
拜水清朗地一笑。
目光驟然定陌桑,看着她渾身的高貴,斂起笑容道:“容華郡主,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一天吧。”
看到着他拜水驟變的嘴臉,陌桑不以爲然道:“本郡主也提醒燁帝一句,本郡主若不願意的事情,誰也無法強迫。”
“什麼意思?”拜水的面色一沉、
“意思是……北冥帝收到的,十七公主的傳說,其實是被本郡主修改過的。”
看着面色一變再變的拜月,陌桑得意笑了笑,除了她誰也不會知道,是她模仿龍思棋的筆跡,在後面添加上龍尋的事情。
接下的事情,就按着她要想的結果發展。
最終他們選擇把她送到烈火國當質子,雖然裡面也有她無法解釋的原因。
拜水深吸一口氣:“你……爲什麼,爲什麼選擇來烈火國,你應該很清楚,這個國家每一個人都希望你死。”
“你猜。”
陌桑神秘地一笑。
回頭含笑道:“彌月,送客,未來的三天內,不要讓任何人打擾本郡主。”
彌月馬上應一聲,對拜水道:“陛下,顧老、沈統領此時應該已經入宮,他們正急着向您覆命,請您早些回去吧。”
拜水鼻子裡冷哼一聲,從榻上坐起來快步走到陌桑面前,突然擡手想摘下陌桑的面紗,一年多不見卻彷彿已經分開已經有數百年之久。
陌桑早料到他會如此,擡手輕輕一格,用內力把拜水推送出半丈遠外,冷冷道:“本郡主離開前答應過夫君,在外面人面前絕不摘下面紗。燁帝陛下,請自重!”一把衣袖就往內間走。
“夫君?”拜水冷冷一笑道:“孤記得,你說過,如果可以,你最想嫁的人是孤。”
“燁帝陛下記錯了,本郡主從沒有對您說過此話。”陌桑一口否認,回頭譏諷地一笑道:“這話,本郡主只對拾月說過,而您不是拾月。”
“還有,本郡主現最愛的人,是本郡主的夫君——宮憫……”
“閉嘴。”拜水猛地打斷陌桑的話,壓抑着怒火道:“無論你如何否認,孤還是要提醒你,孤就是拾月,拾月就是孤。”
“在本郡主心裡,拾月已經死了。”陌桑坦然看着拜水的眼睛,蒼涼一笑道:“若是拾月,一定不會讓我置身險境,而目前會在乎本郡主安危的,只有一個人——我的夫君宮憫,不是您燁帝陛下。”
“那又如何,你不是依然來到孤身邊,置身在險境裡。”
拜水的話像刀一樣利,他傷不了她的人,最少可以傷她的心,傷她的神。
陌桑聽到後,不以爲然地笑笑道:“所以……您是燁帝陛下,並不是本郡主年少時,曾經心動過、迷戀過的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