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祭拜邱師

“一拜天地。”

白朮與參香在人們的喧鬧中彎下身子, 豔紅的喜服在春日中分外的醒目。

“二拜高堂......”

兩人轉向趙老爺的方向,認認真真地跪拜下去。他們自幼長在曲家,蒙受趙老爺的恩情纔沒有流落在外, 在他們心中趙老爺與邱先生便是他們的親人。

趙菲低頭看向坐着的趙老爺, 他神色茫然地瞧着面前喧鬧的人們, 在兩人下拜的時候他依然波瀾不驚, 似乎根本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趙菲轉開視線, 心中微微黯然。

“夫妻對拜......”

白朮抑制不住臉上的喜悅,他轉了個方向對着綢帶那頭的參香深深地拜了下去。

刁洛原本正坐在一旁悠閒地翹着腿手中把玩着酒杯,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心中一動, 他轉頭看了看那邊穿着豔紅喜服的新人,頗爲留意。

這一句話聽起來似乎很不錯啊......

等到他與飛飛的親事, 別的事情都可以省去, 這一句話可絕對不能少。刁洛心中琢磨着, 臉上露出幾分笑容。

趙菲擡頭看見刁洛一直都乖順地坐在一邊,心中也鬆了口氣。眼見一切都順利進行, 趙菲心中擔心趙老爺身體受不住,等到白朮和參香拜堂之後,交待了春嬸幾句便扶着趙老爺先行離去了。

春嬸是個能幹的婦人,張羅着熱熱鬧鬧地將兩人送進喜房之後,她吃了些喜酒拿了賞錢也就告辭離去。

夜色中, 趙宅中燈火通明, 酒菜味道濃郁。村裡人與趙家尚有些生疏, 因此也未曾想去鬧洞房, 吃完喜宴之後村裡人便三三兩兩地散去, 餘下趙家家僕去收拾殘局。

趙菲服侍趙老爺睡下之後,就默默地坐在這間沒有點燭火的房中, 外面燈籠的光淡淡地透進房內,那遠處的熱鬧聲透過房屋傳過來,莫名地讓人有些恍惚。

一直到外面的人三三兩兩地散去後,趙菲才猛然從思緒中醒悟,她揉揉額頭走了出去,順着花廊徑直走到廚房,讓下人準備了幾樣飯菜放進提籃中便一個人趁黑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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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稀月明,夜風吹過山林發出沙沙的聲音,偶爾從樹枝見傳來幾聲沙啞的鳥叫聲,在這黑漆漆的林中倒有幾分可怖。

此刻,邱先生的墳前擺着幾碗飯菜與白酒,趙菲有些疲倦地坐在旁邊的草地上想着自己的心思。

“下次出門叫上我吧。”身後一人走了過來,在她身邊坐下,靜靜地說道。淡淡的酒香味傳來,趙菲沒有轉頭便瞧見了一角華麗的淺墨色衣裳。

趙菲輕輕地說道:“你酒喝得可不少。”

刁洛轉頭定定地瞅着眉清目秀的女子,忽地笑了:“你放心好了,我喝不醉的,你可聽過哪個勾欄院裡的人會喝醉......”

他的神色帶着幾分自嘲與苦澀,趙菲不知道刁洛是從哪裡受了刺激,不由仔細地看了他兩眼,輕聲說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還想這些做什麼。再說了,你並不是......”

刁洛垂下眼睛,聲音低了下來:“有什麼區別呢,還不都是那種地方。”

趙菲嘆了口氣:“你說你啊,怎麼好生生地做出這幅西子捧心的模樣......而且你的手放錯位置了。”

“.......”刁洛噗嗤樂了,放下捂着胸口的手,乾脆躺倒在草地上,眼睛望着黑漆漆的樹頂說道:“我這不是在逗你開懷麼。”

趙菲神色平淡地看着邱先生的墳墓:“你啊,真是什麼都能拿來用,連自己的往事都可以拿來利用麼?”

刁洛沉默了一會,笑容中帶着幾絲難以發覺的苦澀:“我本是這樣的人,想改也改不了,在你面前裝得了一時也裝不了一世。”

趙菲聽到這話倒是笑了:“我眼中的你本是這般模樣,你何曾裝得了。”

刁洛語塞,只得笑笑。的確,從第一次見面,他似乎就未曾給她留下好印象。

“小姐。”不遠處有人清脆地叫道。

趙菲看向山路,白朮與參香正牽着手走了過來,兩人尚穿着紅彤彤的喜服瞧起來豔光照人,甚是相配。

趙菲瞧見兩人微微詫異,他們兩人才被送入洞房不久,這時候他們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不過轉瞬一想,她也就瞭然。

“春宵一刻值千金吶!”刁洛瞧見總是陰魂不散的兩人不悅地撇撇嘴,陰陽怪氣地說道:“莫不是,新郎官突然發現新娘子是個男人了?”

參香怒氣衝衝地瞪着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刁洛坐起身來,倚在趙菲身邊笑吟吟地說道:“哎喲,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我可沒說是你......”

趙菲看了刁洛一眼,刁洛立刻氣餒地閉嘴保持安靜。

趙菲望着兩人,神色微柔:“你們兩人來了也好,快到邱先生墳前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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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點點頭,走到邱先生墳前認認真真地磕了幾個頭敬了幾杯酒水,然後便有些傷感地站在那裡。

瞧着兩人傷感的表情,趙菲開口說道:“邱先生若是知道你們有今日,自然是欣慰的。你們來這裡拜拜也就行了,夜已深了,一起回去吧。”

兩人應了一聲便幫着將飯菜酒水收拾起來,和趙菲刁洛一起回了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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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白朮與參香打發回房休息之後,趙菲去趙老爺房中瞧他睡得正安穩,便帶上門走了出來。

夜色已晚,趙宅的僕人大多已經歇下了,四下一片安靜。走過庭院,風聲沙沙,趙菲停下腳步坐在有些涼的欄杆上瞧着大紅的燈籠發愣。

沒過一會兒,身後有人爲她披上一件披風,然後在她身邊坐下,偏首笑得煞是好看:“飛飛,你是不是很難過?”

趙菲垂下眼簾,淡淡地說道:“會啊,只是他們總是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何苦拉着他們陪我受罪......”

下人就是下人,何必如此寬厚。刁洛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卻也明白這話不能在趙菲面前提,他忽然想起什麼不禁嗤嗤笑了起來。

趙菲不解地看着刁洛。

刁洛笑得眉眼彎彎,語氣中帶着幾分得意:“這樣豈不是更妙,日後只剩下你我兩人了。”

空氣中浮動着淡淡的清香,也許是藥香也許是花香,刁洛沒有去思考這個問題,他只是歪着頭看着趙菲,氣氛平和靜謐。

趙菲淡淡地笑了笑,轉過頭仰起臉看着院中的薔薇架,沒有言語。

刁洛眼神微微黯然,愣愣地看着女子的面容,半晌才認真地說道:“飛飛,你這段時間揹負得太多了,何必如此呢?這一輩子不過幾十年,看開點豈不是更好?”

趙菲明白他的意思,半晌才笑了笑,說道:“刁洛,你說要想開些,可是你瞧我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瞧着別人一個個地離開。”邱先生已經離去,白朮與參香已經成親,然後是......

“來來去去,何必太在意。”刁洛靜靜地說道。

“可是,刁洛,若是來來去去都不在意的話,你爲何在這裡,我又爲何在這裡,白朮與人蔘香又何須陪我在這村子中受苦。”趙菲說道。

刁洛輕蹙眉頭,半晌才嘆道:“你說得也是,只是有些事情是你無法改變的,爲何不看淡點?”

這話原是她曾經的想法,只是如今她無法再這麼想。趙菲自嘲地笑了笑,轉頭看向刁洛如湖水般溫柔的眼眸,認真地說道:“你說的我何曾不懂,我曾經也以爲自己能夠看得開,不過是離去罷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爹從小就說——愛得深了,便是生死也難以隔開他與娘,所以不用太過傷悲。”趙菲垂下眼,平靜地說道。

刁洛聽着心中一緊,生死麼?若是死了,如何去愛?!他的臉色不由發白,想起了那些永難忘卻的痛苦記憶,不由伸手緊緊地攥住趙菲的手,那溫度讓他有了些許安心。活着就好!

趙菲並沒有理睬他,徑自說道:“我曾經以爲那是真的,可是後來我明白了,若是爹不傷心,那麼爲何會一個人在書房落淚,他只是......不想我悲傷罷了。”

“陰陽兩隔,永難相見,多少的遺憾再也無法彌補,多少的喜悅他也不知道了。”趙菲平靜地笑了笑:“更何況,當你剩下的只有那麼多的時候,失去一絲一毫都能令人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