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一夜沒睡牢,從早上起來,無暇便覺得頭暈暈的。
早飯也是阿婆準備好的。
坐在飯桌前,無暇心事重重。
“無暇妞兒,怎麼臉色不太好呢?”阿婆有點擔憂的看了看她,道:“是沒有睡好嗎?唉,別想太多,有啥事你告訴阿婆就成,別自個兒琢磨。來,快吃點雞蛋。”
無暇愣怔的看着阿婆將一塊雞蛋夾進碗中,那原本香香的蛋味兒充進她的鼻子裡竟變成了臊臭味兒,她一個沒忍住,哇的一聲嘔起來。
“呀!這是怎麼了?”阿婆嚇得丟下飯碗,上前來輕拍無暇的背,看着看着,阿婆混濁的眼睛裡猛閃過一絲驚惶,“無暇妞兒啊,你這怎麼……”
無暇心裡也着急,余光中瞥到阿婆懷疑的眼神,努力的想剋制住胃裡的反攪,可越是心急,胸口起伏越大,直直咳了多少聲,這才漸漸順了氣,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無暇妞兒,我看你這有什麼不對啊。”阿婆放輕了聲音,細細瞧着無暇的臉,目露擔憂和不安,“這些天,我看你精神都不似很好,原以爲是你身子弱,可是這幾回,我總覺得你……”
無暇強忍着心痛,慌亂的搖着頭,“沒事的,阿婆……我真的沒事。”
阿婆一把拉住她的手,心痛地問:“孩子啊,你是不是受了欺負了?”
一句話,問到無暇淚如雨下,再也控制不住,她猛的撲到地上跪拜下去,“阿婆……”
阿婆先是一怔,再忙伸手拉她,“快起來,可憐的孩子。”
無暇哭着被阿婆扶起身坐下,心裡緊繃的弦一經斷開,所有的情緒都如開閘一樣奔騰而出,她痛痛快快的靠在阿婆肩頭哭了一陣,漸漸的才緩下聲來,低低抽咽。
“無暇妞兒,告訴阿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無暇心虛地望阿婆一眼,抹着眼淚,簡明地道來:“阿婆,我錯了,我不該瞞你。事實上,是因爲我在那個府裡,受到了大公子的欺佔,又被大小姐相逼,這才無奈之下逃了出來。”她刻意隱去了蕭玉郎的存在,此時,實在是不願提起他。
“啊。”阿婆心疼的攏了攏無暇的頭髮,“原來是這樣,真是太可憐了……怪不得我一直覺得你不對勁。妞兒啊,別哭了,過去的事別再想了,以後跟着阿婆,阿婆再不讓你受委屈。”
無暇顰緊了眉,“阿婆,我在這裡,給您是個累贅啊。”
“說什麼呢,阿婆不怕,我這把年紀了,有什麼可累贅的。你什麼都不要想,就好好的在這裡,只是……這林二嬸家……”
無暇心裡一個咯噔。
“唉,那林昭娃子可是個好小夥啊。”阿婆爲難的搖着頭,喃喃道:“怎麼辦呢?怎麼辦啊。”
無暇咬了咬脣,也只得道:“阿婆,是我沒有這個福份,咱們就……”
阿婆深嘆了口氣,愁上眉頭,“我看那林昭娃兒可由心的喜歡你了,我們這頭要是說不滿意,那娃兒也肯定傷了心的。再說,你這終身的事,當真能不辦了?你就不爲自個兒後半生想一想麼?妞兒啊,你還這麼年輕呢……”
“阿婆,可我這樣子,又能怎麼辦呢?”
“唉……我看這事兒啊,咱們在合計合計,總會有辦法的,啊?”阿婆安慰着她,自己的眉頭卻皺得更緊。
兩個人陷入沉默。
一會兒,阿婆又嘆了口氣,幽聲道:“這事啊,也就你我知道,若是能快些辦……只是,唉……”昧着良心做事會天打雷劈的吧!
無暇悄悄打了個冷戰。
“妞兒,你先彆着急,這事,咱們慢慢合計,啊。好好養身子。”阿婆說着憐惜的看了看她的臉,目光又不自覺的移到她小腹上,眉頭篤然皺得更緊了。
無暇下意識的用手撫上小腹,咬住脣心呯呯直跳。
原來,她來到這裡,給這裡的人造成了不可預期的困擾。
原本還想就這樣偷偷的過下去,看來,事情不像想像的那麼簡單。既然阿婆已知道此事,那麼說明隨時都有可能再一次敗露,想要不露馬腳,真不容易啊,這種事情並不是她能夠控制的。
如果她還要嫁給林昭,這不但對林昭不公平,也會讓阿婆不安心,而且隨時有東窗事發的危險,若真是那樣,她自己的臉丟了也就算了,可是阿婆偌大的年紀也要因爲她而受到別人的指責……怎麼樣,她也不能以這種特殊的方式來回報自己的恩人啊。
那麼,她就只有推了親事?雖然守着阿婆過,悄悄養着孩子,最多受點別人的白眼,總比一個人奔走不知未來的要好一些。
唉,好惆悵……
“阿婆,要不……咱們還是就這樣過吧,只是要連累婆婆了。”
“又說這種話了,先別決定,再好好想想,啊。”阿婆嘆息着,眼淚悄悄掉下來,“這麼好的娃兒,真是可惜了,你以後的路,還長着呢,難道要一輩子過這種日子?怎麼能這麼可憐啊,我的無暇娃兒……”
“阿婆……”無暇一皺眉,靠進阿婆懷裡,緊緊咬住下脣,眼淚還是唰唰地掉下來。如今關心她的人,又多了一個關心她的人了,她該高興該幸福,可是,爲什麼她總是帶給關心自己的人予不幸。爲什麼?
“啪。”院門開了。
無暇忙抹了淚鬆開阿婆。
“誰呀。”阿婆站起身,探出頭。
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進得門來,無暇仔細辨了辨,猛的想起這是阿婆的兒媳婦莉嫂。她來阿婆家的前兩天,見過莉嫂來送東西,只是當時她在阿婆家還沒定下來,當時莉嫂也沒有多注意她幾眼。可能只當她是來竄門的,不過這會兒,莉嫂定已知曉了她在阿婆家定居下來的事。
“是小莉啊,有什麼事?”阿婆迎出門。
“娘,我跟您商量點事。”莉嫂走到阿婆面前,勾着頭向屋裡望,無暇見狀忙自動走出門,“莉嫂。”
“這就是上次我見過的無暇姑娘吧。”莉嫂笑笑的上下打量她一番,“瞧瞧,果真長得花兒似的,怪不得把咱們村裡半大小夥給擾的不行。”
無暇斂了笑容垂下頭去。
阿婆笑了笑,“小莉,你說有啥事?”
“娘,我今天要去城裡進貨,可是現在地裡活兒重,福貴一天到晚在地裡頭,不然咱們一大家子人怎麼能吃上糧食呢?你說是吧,娘?”莉嫂笑着望向無暇,“這姑娘我看心靈手巧的,我想今天借她隨我去城裡打個幫手,你看,這有手有腳的,總不能白吃白喝吧。”
阿婆皺了眉,“小莉不能這樣說,無暇在屋裡頭可沒少幫我做活,怎麼能說是白吃呢。”
“娘,那是幫您做活,可每季的糧食,哪次不是咱家福貴給槓過來的呀。”
無暇臉上不免發熱,侷促的望了眼莉嫂,道:“莉嫂說的是,家裡忙不過來,我自然是要出一份力的。”
莉嫂臉上露出滿意地笑,“哎……你看,多伶俐的姑娘呀,怪不得討人喜歡。好了,那咱們走吧。”
阿婆有點擔心的望向無暇,無暇拍了拍她的手,道:“阿婆,你放心,我可以的。”
“喲,娘,瞧你給嬌貴的,跟着我還給把姑娘給賣嘍?”
“小莉啊,無暇頭一次跟你去,啥事你多照應點,別給她搬太重的東西。”
“娘,你放心吧,我還怕累壞了她,下回沒有幫我呢。”莉嫂不由分說,伸手拉住無暇就往外走,“走吧。咱們進城,嫂子吃什麼,保管你吃什麼。”
無暇身不由己跟着她走出院,回頭望了阿婆一眼,阿婆不放心的張望着,末了,偷偷抹了抹眼淚。
無暇不由心裡又升起苦澀。看樣子,她要安生的守着阿婆過,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且不說外人要怎麼指點,單是阿婆的兒子媳婦這關,她也難逃得過。你說誰家的兒子能讓老孃槓這種混水?阿婆自然不會嫌棄她,可是爲了她要是整日受媳婦的責諷,要她怎麼受得了?
她的存在,只會給阿婆帶來苦難。
不行。
真的不行。
莉嫂家裡有一輛馬車,於是兩人便坐着馬車去了城裡。
一路,莉嫂有一搭沒一搭的跟無暇說着話,但無暇神思恍惚,也只是有一句沒一句的應着。
如今離她當初出城,已經有不少時日了,恐怕現在她回到城裡也不會引起什麼,況且她現在喬裝打扮,除非像小鳳這樣的人,誰也記不得她了。
望着路兩旁綠盈盈的莊稼,一片片的充滿活力和生機,無暇心裡不禁苦不堪言,爲什麼天大地大,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馬車也猶時快,不久,便入了城。
無暇還是警覺地四下裡張望一番,這日街上,跟平常一樣,人不多不少。
稍稍放鬆了些,莉嫂便架着馬車直奔要取貨的地方。
馬車停在一家店門前,莉嫂進門與老闆交涉。無暇心不在焉的坐在車上東張西望,如今這個地方,她也不知道離蕭府有多遠,唉,不知道玉郎現在會怎麼樣?玉郎啊。
等了一會兒,覺得無聊,無暇便跳下了馬車,剛站定了腳,就被人給撞了一下,無暇暈暈的擡起頭,看到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子急匆匆的向前跑,一邊回頭紅着臉笑着道歉,“對不起啊,對不起。”說完又慌慌的跑了。
無暇正茫然間,又見有不少人都匆匆的一張伸着腦袋統一向街頭走去。
“看啥呢?妹子?”莉嫂出得門來,也順着無暇望着的方向眺了眺,即而臉上一笑,道:“興是又有皇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