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無暇微驚之下,也不知道要掙扎,就這樣任他拉着,越過前院,上臺階,走到亭廊裡。

蕭玉郎鬆開她,回身,深深地看着她,“你也說,你還是喜歡着我,是嗎?”

無暇閃動了下眼簾,緩緩移開視線。

“我們,一起離開蕭府,好嗎?”

無暇驀地瞪大眼睛,愣愣的望向他,“你,你說什麼?”

蕭玉郎認真的與她對視,再一次肯定地道:“我們一同離開這裡,我會想辦法早一點找到安定的住所。以後你便不再會有壓力。”

無暇心裡全是震驚和感動,沒有想到,蕭玉郎如此重情重義,她愛的人果然是這樣的重情重義,堅貞不渝。

她剛纔還對他有所懷疑……真是羞愧難當啊羞愧難當。

只是……她能夠接受嗎?她現在是破敗之身,而他清如白梅,她怎麼能讓他爲了她離家出走,她哪有資格?她哪裡值得他那麼做?

況且,真的離開了她就能安心了嗎?就能心安理得的重新與他相愛嗎?她的壓力,是來自她的內心,她失去的不僅僅是清白,還有她的心,她純潔的高貴的愛着他的那顆心。

她早就,沒有了與他匹配的身和靈魂了。

“無暇。”蕭玉郎輕喚一聲,眸中的碎光一閃,上前一步溫柔的抱住了她。懷中的人兒在微微顫抖,他不僅收緊了胳膊,可是即使如此,他還是感覺到她無言的疏離。剛纔她的表情,左左右右盤思着的表情,怎麼思索都還是擺脫不掉黯然的表情,讓他心惶、心痛,只這短短十幾日,她便判若兩人。內心承受着什麼樣的痛苦,纔會變成這樣?

“公子。”無暇喚了一聲,輕輕動了動身子,欲言又止。這樣的擁抱,或許以前會讓她甜入心脾,但是現在,卻讓她覺得好難受。他的懷抱,他與她接觸的地方,彷彿被捅了許多細小的孔,想去親近,卻疼得不敢靠近。

“公子?”蕭玉郎苦澀一笑,眼睛裡升起淺淺的水光,“不管你怎麼叫我,我還都是我。”

無暇深吸了口氣,慢慢的推開了他。

“你可以考慮,我是認真的。”蕭玉郎含情脈脈的注視着她的臉,細細的看着她的眼睛,鼻子和嘴脣,每一處,都沒變,還是那樣嬌美動人,可是……

“我說過我沒有關係,這是我的命,不是公子的失誤造成,公子不要有愧疚的心來彌補。”無暇淡淡的說着,心煩意亂。

蕭玉郎的眸中透出難言的痛,沙聲道:“傻丫頭,你在說什麼,難道我是因爲愧疚才決定這麼做?”

“公子,我真的累了。”無暇板着臉,努力壓抑着內心的波動,做出想要離開的樣子。她不是不想像他說的那樣,一起遠走高飛,可是這個問題現在對她來講,就像是空中的樓閣,夢中的宮牆,她不敢高攀。站得高,摔的疼啊。

蕭玉郎無奈的望着她,第一次領略到她的倔強,不由有些驚慌失措,驀然間,好似無論自己如何努力,她都會越走越遠。

心一陣刺痛,他猛的再次抱住她。

無暇也不動,任他抱着。

她真的很累,確實是太累了。面對他的每一刻,她都覺得在受煎熬。

他該嫌棄她的,該放棄她的,這樣她心裡會好受些,愛的人絕情一點,她纔好放開一些。可是他卻這樣深情,她愧疚的心會更痛,更難做決定。

“我不會饒過蕭玉展。”他在她耳邊輕聲說着,卻讓她猛的一驚,渾身也不自覺的微微發抖,他心碎的感受着她的痛苦,細細親吻上她的額角,“他帶給我們的痛苦,我會雙倍奉還。”

“不要!”想都未想,無暇脫口而出。

蕭玉郎身子微微一震,鬆開她,詫異、驚疑的望住她,張了張口,困難地問:“爲什麼?”

無暇也有些恍惚自己剛纔的話,不由也稍稍愣了一下,經他這麼一問,這才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其實要說,蕭玉展並不是特別特別的壞,最起碼,不是那種壞到不可救藥。他對她,多少是有些情意的,雖然方式惡劣,但那幾天,她也看得出蕭玉展並不是外表看上去那麼壞,他只是從小嬌生慣養,大大咧咧,雖然很囂張卻又並非真的惡毒。況且從他的角度看,他只是要個府上的丫頭,有什麼罪孽深重的啊。

再說他們,畢竟是兄弟。

“公子,過去的便是過去了,不要去追究了。”

“爲什麼?!”蕭玉郎壓低了嗓音,再一次緊緊追問。心底那種可怕的想法一點點清晰,在他的全身周圍形成了一層冷冰。

無暇不由得後退了一步,潛意識感覺到他周身散發出來的壓迫,腦子裡一陣紊亂,瞪着眼睛張着嘴巴竟說不出話來。

“你不想?”蕭玉郎眨了眨眼睛,眸光中射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你不想我做傷害他的事?”

無暇愣了愣,再細想了他的話,這才驚醒似的猛搖頭,張慌失措,“不,你誤會了,公子……不,是,我是不想讓你爲了我,做出兄弟殘殺的事情,不值得,真的公子,我不想你有事。而且,他對我,也不是做了多麼令人髮指的事。”說到最後一句,無暇說的猶爲艱澀,那種事,雖然對她來說是改變了她的人生,但看在別人的眼裡也不足爲奇。自從她回到西院,蕭玉展並沒有再來惹事,這對她來說也是個解脫。

蕭玉郎靜靜的望着她,久久的望着她,眸中的光澤忽明忽暗,周身的冷氣一點點的碎裂,摔落,散飛,一片紛亂。

蕭玉展也喜歡着無暇,他明白,雖然他確定蕭玉展對無暇的情感遠遠不及他,但是,他卻是能想像到,之前蕭玉展定是萬般的討好着她,於是她……不忍心了麼?她有些許的動心了麼……想到此,他覺得胸口沉悶的似要塞死,血液都無法流動。

“公子……”無暇有點着慌,不知道要怎麼解釋他纔會理解,“這件事都過去了,就這樣就好,就算再怎麼做,發生的便是發生了,時光不能倒流,我不想讓你做無畏的犧牲,公子,請理解我,我已經帶給你太多的困擾,如果你再有什麼事,我活着更沒有意義……”

蕭玉郎的胸口微微有些緩和,當確實感覺到她更多的是關心着他,緊繃着的心纔有些絲放下,然後,心疼的感覺更迅猛的衝擊着他,情不自禁的,握起她冰涼顫抖的手,貼到脣邊,細細碎碎地親吻着,“好,我不會過分,但也不能就此袖手旁觀。你是我心愛的人,我看着你受傷,卻束手無策那會多麼絕望。”

“公子……”

“不管怎麼樣,跟我走吧,好嗎?忘掉這裡的一切,我們一起走到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我們這樣子算是什麼?繼續過以前的日子,你真的可以嗎?但是我不行,無暇,我不行。”蕭玉郎緩緩閉上眼睛,顫動着的眼簾下慢慢溢出晶瑩透明的淚珠,使得那兩簇長長的睫毛如同津在水中的整齊的水稻。

無暇無比心動心碎的望着他,她最最心愛的玉郎,如今,終於看到了他傷心的模樣,原來她可以,令他這樣的傷心麼?

他對她的愛,真的可以大過天,大過地,大過一切嗎?

她不敢信,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