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哥,怎麼不吃了?有什麼心事嗎?”完顏烏祿和煦的發問,立即驚醒了完顏斜哥的沉思,連忙一斂思緒,自己實在是太大意了,竟然在這個時候走神了,連忙垂眉道,“讓皇兄擔心了,斜哥沒有什麼心事!”
“聽說最近幾天跟你的小情人鬧彆扭了?改天若得閒,就帶進宮讓皇兄看看吧,雖然與宗制倫常有些相悖,但是隻要斜哥覺得幸福,那皇兄定然不會強拆有情人!”完顏烏祿和顏悅色的道,卻讓完顏斜哥暗自心凜了起來,皇兄是在暗示他什麼嗎?他派人監視自己,他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他和小乖鬧彆扭之事,自然也瞞不過他,只是這個中原因,他也一清二楚?
“臣弟惶恐!謝皇兄隆恩!”心中不停的思忖,臉上的神色半絲不露,微微的低下頭道謝道。
“你不用惶恐,小情人之間拌拌嘴也屬正常,哄哄也就是了!咱們是自家兄弟,今天說說體己話,皇兄願意接受你這般的情愛,但那些大臣們可不是這麼輕易就肯接受的,這幾天已經有摺子上奏該給你賜婚了!你覺得呢?”完顏烏祿一邊說一邊端詳他的面色。
完顏斜哥這次是真的有些大驚失色了起來,碰翻了面前的碗碟,立即起身跪了下來,“皇兄,臣弟跪求皇兄萬不能賜婚!”
完顏烏祿終於滿意的微笑了一下,看着還低頭跪在地上的完顏斜哥,看來那男人在他可愛的堂弟心中分量不低啊,果然是他的軟肋所在,一邊假意熱情的扶起他,一邊語調輕責的道,“斜哥,皇兄不過是隨口問問於你,大臣那般皇兄自會處理,你既如此執意拒絕,皇兄自然不會勉強於你!誰讓你是皇兄最疼愛的堂弟呢?有閒暇就多進進宮,朕有意立允恭爲太子,你自小就博聞多識,便替皇兄教導於他,也好讓他早日成大器!”
“皇兄--”完顏斜哥剛欲開口推辭,完顏烏祿已經接着道,“斜哥,朕知道你想說什麼,這不是聖旨,這只是朕私下對你的一個請求而已!你若不得閒,朕也是理解的!”
當着皇帝的面,誰敢說自己沒有空,他明明把後路都給自己堵死了,表面上卻好象還給了自己選擇的餘地一般,完顏斜哥知道自己今天這趟宮進的絕對是沒有上風可佔了,連忙躬身道,“斜哥謝皇兄信任之心,只怕會辜負皇兄的期望!”
“斜哥多慮了,整個大金誰不知道,斜哥從小就是神童啊,有斜哥督導允恭,朕再放心不過了!行了,這事今天就不談了,先用膳,下午斜哥陪朕下會棋吧!好久沒跟斜哥一起下棋了呢,不知斜哥的棋藝可有長進?”完顏烏祿爽朗的大聲笑道。
“斜哥下棋從未有贏過皇兄的時候呢,皇兄這不是誠心讓斜哥出醜了嗎!”完顏斜哥也作出放鬆的模樣,輕笑道。
完顏烏祿又是一陣大笑,這頓飯似乎吃的賓主盡歡,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簡直是味同嚼蠟,難以下嚥。
飯後,擺駕御書房後,棋盤擺上之時,訖烈便已經回到了完顏烏祿身邊,對着完顏烏祿不着痕跡的點了點頭,完顏烏祿就更是心情大好了些,對此一幕,完顏斜哥分毫不漏的收進了眼底,卻裝出完全沒注意到的樣子,看來皇兄果然把
那女人藏進了宮中,這等在乎一個女人的情況可從未有過,也許這會成爲他掣肘皇兄的唯一一顆棋子了!
這一夜是完顏斜哥覺得過的最漫長的一夜,若小乖倔強着脾氣又是一天不吃不喝的話,就已經是兩天了,天一亮無論如何得趕緊出宮回府,總覺得晚回去了,會有什麼事情在等着他,他不知道的是王府此刻早就是一團混亂了,全因爲那個逃跑掉了的深澤巖井。
而這一夜對於宋仲夕來說,也是既喜悅又擔憂的一夜,喜悅的是這麼多天以來,爲晴兒的悲傷和痛苦終於稍稍緩和了些,她還活着,臨睡前,鐵衛終於帶來了確實的消息,已經找到了艾小翠在內的五個人的全部屍骨,且那屋子的窗棱破碎的痕跡,也確實是由外物大力撞擊後留下的,地板上還有着隱約的磨痕,只是之前都被忽略掉了,所有的這些,無不證明着他的大膽猜測是正確的,他的晴兒是受了重傷和虐待,但是人還活着。
擔憂的是,如今強搶走晴兒的是金國剛登基的皇帝,如何才能從他的手裡奪回晴兒,成了他此刻最大的難題,手中的墨玉珏幾乎要被他揉碎進掌心一般,明天一定要想辦法混進皇宮去,他再也不能繼續等待下去了!
而六年來,第一次真正離開了完顏斜哥身邊,睡在了陌生地方的深澤巖井,也無可避免的失眠了,想象着此刻斜哥究竟是在發怒還是已經安睡下了?
與此同時在皇宮裡的紫晴,本以爲她今晚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卻無奈到三更剛過的時候,自動醒了過來,看來託完顏烏祿的福,半夜的驚醒都成了她的生物鐘了,看了看依舊是兩盞殘燈孤火,紫晴轉了個身,終於再度閉上了眼睛,只是這後半夜卻再也沒能睡熟過!
天還未亮的時候完顏斜哥便已經容止得度,服飾得中的候在了完顏烏祿的寢宮外,他要趕在皇帝上朝之前,告退求去,這雖然於禮有些不合,不過如此也更說明他沒有君臨天下的野心,相信他的皇兄對此也會滿意的,何況他已經知道自己與小乖在吵架,所以應該不會在爲難他,留他在宮中。
卯時剛至,服侍皇上起身的奉職和奉御(注)便都陸續忙碌了起來,卯時一刻之時,完顏烏祿終於宣在寢宮外,至少已經候了一個時辰的完顏斜哥進殿覲見了。
“臣弟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完顏斜哥一擼袍擺,大禮跪了下去。
完顏烏祿輕聲道,“斜哥平身,這大清早的何事候在寢宮外啊?你看看你,連眉毛上都結冰了!”
“斜哥謝皇兄關心,斜哥是來求皇兄允許斜哥立即出宮回府的!”完顏斜哥明知他不是真的關心自己,然而聽着他此刻輕聲慈和的語調依舊有些忍不住微微動容,回想起多年前,他們還同在海陵王壓迫下時共患難過的日子,那時他們彼此心中還未有如現在這般形合神離,而那時這個堂兄也的確很照顧和庇護他,若非有他,自己恐怕未等自己有實力保護自己時,就已經被完顏亮殺掉了,所以對於這個堂兄,他既懷有感恩之心,又懷有戒懼防備之意,這一張皇位,不管是什麼樣的人,一旦坐了上去,都免不了變了。
他不怪完顏烏祿防備於他
,誰讓他們祖宗就有制,可以“兄終弟紹”,所以海陵王是殺了同是堂兄的熙宗皇帝,自己做了皇帝,如今眼前的皇兄又取代了海陵王堂兄的江山,將心比心,自己在他這個位置,也是會防備同樣可能殺死他,而取代他做皇帝的自己的。
所以他不怪,不怪卻不等於自己願意甘心等着受死,他不想做皇帝,可是他想活,活的更自由更瀟灑更平凡一些,這些年,他一直在爲這個目標而暗中努力着,眼看再有幾年便可真正的功成身退了,他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節外生枝,而此次小乖要管宋家之事,無疑會把自己和他全部捲入旋渦中心,他是定然要阻止的。
“才一個晚上而已,斜哥就相思如此了,看來斜哥還真是對他上心了,行了,本想讓你等朕早朝過後一起用早膳的,既然你已歸心似箭,朕也不多留你了,你回府去吧!”完顏烏祿見他瘦長的身上僅着了一件裘袍,髮絲之上的霜因爲進了室內都已經熱化成水珠了,也不由嘆了一聲,不論如何,他都是自己曾經最疼愛的堂弟,只要他不思謀反,自己一定會保他終身富貴的,“來人,去把朕的金龍圍披取來!”
一名奉御很快的捧着一個托盤無聲到了近前,托盤之上是一件明黃色的厚重圍披,金絲鑲邊,明珠爲扣,玉帶爲繩,完顏烏祿親自把這圍披給他圍上,“寒風中站了這麼久,可別着涼了,披着回去吧,皇兄今天也跟你說句交底的話,只要你認朕這個皇兄一天,朕就依舊會是永遠最疼你的堂兄,斜哥,你可記住了?”
完顏斜哥低頭看着身上這金絲繡龍圍披,眼底涌現出了幾分熱意,立即單膝跪了下來,“皇兄!斜哥記住了!請皇兄永遠疼愛斜哥,這天下只會有皇兄您一個明主!”
“好斜哥!回去吧!朕也該早朝了!”完顏烏祿親自扶起他,拍拍他的肩膀道。
兩人相視一笑,似乎又回到了從前美好的時光一般,隨後完顏斜哥才轉身離開寢殿,這趟皇宮竟然會稍稍緩和了兩人間緊張的關係,這對完顏斜哥來說真是個意外的收穫,不管這一刻過後,皇兄是不是會後悔,但是至少那一刻兩人的心似乎又貼近了一些,而他卻得儘快的遠離這政治中心纔好,否則難保皇兄某天又改變主意,決定學海陵王般對宗室子弟趕盡殺絕,所謂伴君如伴虎,在他看來,伴君可比伴虎可怕多了。
早朝前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太久,契丹人移刺窩斡的犯上作亂,竟然還未被平定下來,且南宋剛登基的皇帝,竟然也在這個時候派兵北伐,這簡直是對他皇權的一種挑戰。完顏烏祿當即便進封了官拜尚書右丞的僕散忠義,爲平章政事,兼右副元帥,立即率兵平定起義軍。同時又加封同爲太祖孫的完顏可喜爲兵部尚書,帶兵前往南京(今開封),迎戰宋軍。
散朝之後,心情有些鬱悶的完顏烏祿,想也未想便往紫晴的墨陽宮而來,每次只要看到她,心裡的煩悶就消去不少,也能平靜許多,雖然她對他似乎依舊是如最初的冷淡和恐懼,即便如此,他也喜歡看到她。
此刻該是她的早膳時候吧,正好可以趕上與她共進早膳,右手揮了揮,“你們都退下,不用跟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