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他說過了,宋仲夕他半點都沒有懷疑過我,他甚至還在慶幸說你沒看到那塊玉珏,否則依你對金人的仇恨,肯定會對我有不好的印象,他便是這麼一個溫柔且值得人依賴的人,他待我如斯,我又如何能不對他死心塌地呢?他根本不知,你已看到了那塊玉珏,對我心裡存了芥蒂,所以於煌,我並不指望這次談話之後,你便會消除心裡的芥蒂,只希望你瞭解一件事情,即便全天下的人都會對不起宋仲夕,我紫晴也不會!該說的我已經都說完了,我先回去了!”
紫晴每每想起宋仲夕那溫柔深信的目光,自始自終都未曾有過半點猶豫的,選擇站在她的身邊的情景,都讓她本就柔軟了的心腸變的更加柔軟,她想了一夜,對封於煌無論是說出真相,還是編個故事或藉口都是沒有必要的,信不信都由他,而她在乎的不過只有宋仲夕一人的感受而已。
封於煌苦澀的聽着她左一個少爺的名字,右一個少爺的名字,在她的眼裡真的只有少爺而已,她只是擔心少爺會爲難,她只信任和在乎少爺的感受,卻一點沒有擔心她自己纔是他懷疑的對象嗎?如此的大方坦蕩和無僞,再不承認自己是真的誤會了她,他封於煌也不配爲人了,雖然她半字也未提及那墨玉的來歷,但卻已足夠讓他深信了她的清白,他真恨自己昨夜爲什麼就不能鼓起勇氣問她呢?若他問了,便不會有他此刻的後悔了!
這便是自己與少爺之間的不同嗎?是自己太過給仇恨矇蔽了雙眼,以至於聞‘金’就色變了嗎?同樣的一個消息,少爺便是全心的信賴,而他卻是先一步的懷疑,若不是少爺先遇上她,即便是他們同時遇上她,她現在的選擇依舊不會是自己吧,而他也終於認清了自己究竟敗在了何處,看着自己視線裡搖曳的背影,即將消失不見,封於煌急切的追了上去,從此刻起,他該死心塌地的退回自己下屬的位置,不能再在心裡對她產生多餘的奢望和幻想,無法愛她,可是依舊可以選擇守護她。
紫晴聽到後面急劇的奔跑聲,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到的是封於煌惶急的身影,眼裡微微露出幾許驚訝,“於煌,還有什麼事嗎?”
“夫人,是於煌錯了!請夫人責罰於煌!”封於煌終於再度來到了她面前,在人來人往的長廊,鄭重的跪了下來。
紫晴更是大吃一驚,這樣的結果讓她根本不曾想到,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嫌了,連忙扶向他,“於煌,你這又是幹什麼?有話好好說,怎的動不動就跪啊?這人來人往的,讓人見了,還以爲我怎麼着你了!”
“夫人,於煌做錯了事,便該受懲罰!”封於煌卻慚愧的低下了頭,根本不肯站起,以紫晴的力氣連推動他都有困難,更別提扶起他了。
還真有點是形勢大逆轉的味道,他明明是帶着壓抑和怒氣而來,如今卻又這般誠懇的跪着,讓紫晴不由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道,“於煌,我不怪你,你心裡不再對我生疑,我已經很高興了,更不會怪你,何況,你也是對宋家忠心,這又談得上什麼懲罰你呢?快起來吧!”
“夫人,不是這件事,這件事於煌有錯,錯在不該不給夫人一個辯白的機會,就私心裡給夫人判了罪,但是於煌犯了個比這更嚴重許多的錯誤,現在求夫人懲罰於煌!”封於煌依舊直挺挺的跪着。
紫晴心裡那不好的預感更強烈了幾分,他懷疑自己,又沒有第一時間來問自己,今天來找她,卻分明帶着怒意和指
責而來,如今誤會已然澄清了,他卻又說犯了更大的錯誤,那麼--
小心翼翼的輕聲問道,“於煌,你所說的更大的錯誤是跟艾小翠有關嗎?”
封於煌沉默,半晌頭才更低了下去,紫晴的心裡‘砰’的一聲,果然被她說中了,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明天就是六月初一了,按照巖井給她的資料看看,六月初海陵王完顏亮的大軍便會抵達南京,戰事便要真正開打了,而一向沉穩的封於煌,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頭腦發熱的把艾小翠給放跑了,這真的實在太不像封於煌的性格了,就算懷疑自己,也不至於使得他喪失這麼最基本的判斷力,她自然知道艾小翠一定使了什麼詭計,才得以脫身,不過封於煌竟然會上當,這本身便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她哪裡知道,封於煌心裡對她所抱持着別樣的感情,所謂‘關己則亂’,便是這四個字影響了封於煌的判斷力。
她自然不會以爲區區一個艾小翠,會對兩國的戰事產生什麼決定性的作用,只是向家以前是否真的與她艾家有深仇巨恨,她不知道,而現在她肯定的是,艾小翠與她絕對是有了深仇巨恨了,且不說宋家囚禁了她這麼多日子,就單單讓她知道關小眉因爲她而流產變傻的事,她也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此次放她走了,他日的大患必已埋下,然而人跑都跑了,再想抓她回來,已是妄想,現在懲罰封於煌又有什麼用呢?
何況按他的心理,把真正的奸細給放了,心裡怕也不好受吧,人果真是脆弱的動物,任你平時強悍似虎熊,在你心理防線脆弱的時候,一隻小小的狐狸便能輕易的把你擊垮。
“於煌,你起來吧!放了就放了吧!她一個女子,料也不會對我們宋家造成太大的威脅,反正我們又未打算關她一輩子,那便是遲早都要放的,就當我們早了些日子放了她便是了,何況家裡不是也增添了護衛了嗎?以後多加防範便是了!”紫晴輕聲的安慰他道。
“夫人,我--”封於煌聽着她溫柔的語聲,非但沒有一絲一毫責怪他的意思,還反過來安慰於他,讓他更加慚愧的無地自容。
“再不起來,我可真的要生氣了!”見他還跪着,紫晴的語調也不由沉下了幾分!
封於煌再不敢遲疑,立即站了起來,“謝夫人!”
“都是自家人,就不要再說這些了,你的臉色不大好,昨夜一宿未睡好吧!回去休息吧,這事我會與宋仲夕說的!”紫晴暗歎了一口氣,臉上的神色依舊溫和從容,封於煌又是一個躬身,無言的轉身。
“等等,於煌!”紫晴突然叫住他,看着他徐徐的轉過身子,臉上一閃而過的落寞還未來得及全部掩起,紫晴不由起了幾分憐憫,語氣了更柔和了幾分,“我雖然不知道過去在你身上發生了哪些不幸,可是人活着是需要看着更遠的前方的,於煌,不要讓仇恨佔據你過多的生活,試着留一塊地方放置些愛與希望!”
紫晴說完不待看他的表情,自己已經徐徐轉身,她點到爲止就夠了,剩下的惟有他自己想通,這人活的太壓抑了,滿心都是仇恨,如何能快樂的生活?
而封於煌卻定定的站在遠地,看着她的背影好久!
“宋仲夕,恭喜你終於成親了,可惜本王不方便親自到你府上爲你賀喜,這幾日新婚生活過的可愉快?”瑗郡王微笑着詢問道。
宋仲夕連忙躬身一禮,“多謝王爺關心,一切都好!前些日子多虧的王爺相助
,宋仲夕才得以尋回愛子,請受宋仲夕一拜!”
“宋仲夕,都是自家人,就被拜來拜去了,快坐!本王今天找你來是有事與你商量!”瑗郡王一派平易近人,絲毫沒有王爺的架子的拍拍他身邊的椅子,示意宋仲夕坐下。
宋仲夕也不再遲疑,一整衣袍便也坐了下來,“王爺請說!若有宋仲夕幫的上忙之處,定然義不容辭!”
“宋仲夕,本王便是喜歡你這性子,雖是商人,卻重義氣,講承諾,且對國家有着深切的責任感,本王不知有多麼慶幸身邊有你這樣的一個朋友!”瑗郡王滿是讚賞的看着他,隨後又接着道,“你可知上個月十八,金人派遣了兩個使節前來祝賀皇上的生日?”
宋仲夕心一凜,“金人提出什麼要求了嗎?”
“宋仲夕不愧是宋仲夕!那兩隻金狗竟然要求我南宋割讓淮南的領土,在這之前,我幾次上書父皇說金人有南侵的野心,可惜父皇一直不曾給予重視,這下,不重視也不行了!”瑗郡王想起那兩個使節的嘴臉,就恨不得把他們挫骨揚灰才痛快,無奈自己掌握不到重權,人微言輕,對現狀也一直有着無力之感。
“那朝廷現在有什麼打算?”若說當今皇上是個主和派的話,那瑗郡王無疑是個主戰派,對待金人他堅決主張不能軟弱,這也是他爲什麼會連續好幾年,默默的用宋家雄厚的財力來支持他培養自己的勢力的原因。
“現在朝野上下一派緊張,天天都在不停的召開全體官員的會議,金人的大軍都已經快開到淮河邊了,朝野之上卻還在爲如今如何佈置兵力防禦的問題而爭論不休,簡直是一羣飯桶,朝廷養他們不知是派什麼用的!”提起這個,瑗郡王就更是一肚子火氣,忍不住用力拍了一下手邊的案子,氣憤的道。
“據宋仲夕得來的消息來看,似乎這次金人是大舉侵宋,號稱有百萬之師,依王爺看,我南宋大軍取勝的機率有多少?”宋仲夕有所保留的問道,臨來之前,晴兒便關照他,不管他手頭有多少確切的消息,開口之前還需有幾分保留纔好,若換在從前,他一定是全盤托出,如今晴兒既然如此關照於他,自然有她的道理。
“宋仲夕的消息雖然稍有誇張之嫌,卻也與實際情況相差不遠了,我私下統計了一下,此次金人少說也有二十三萬大軍出征,而朝廷到如今也不過派出了五萬大軍,有成閔帶領駐守在湖北,一旦金人窮兇極惡的進攻的話--”底下的話已不必說,宋仲夕也聽得明白。
“宋仲夕,此時正是國難當頭的時候,我也知宋家如今也在生死存亡的關頭,本是不該再來跟你提這事的,但是你可知此次率兵南征的金人將領是誰?卻是那金國海陵帝完顏亮,此人野心勃勃,想要南侵已不是一日兩日之事了,他的部隊素來紀律嚴明,驍勇善戰,這場戰怕是會打的況日時久,如今國庫並不充盈,我也只有厚着臉皮來請你幫忙了!”瑗郡王言來面上一片慚愧之色,卻讓宋仲夕無形中驚出一身冷汗。
難怪晴兒要他保留幾分,原來瑗郡王也早就派人關注着宋家的一舉一動了,沉船事件一直被隱瞞的非常好,連其他各地的管事也都未曾告知,而瑗郡王竟然能知道,可見他必是早就安排了人嚴密的監視了宋家,這樣的心思縝密的人,哪還需要他宋家的情報網告知敵方的動態?晴兒是早就看透了這中間的關係,所以早早的便要他‘身退’了吧,可惜如今已是退也退不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