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秋莎再次出現在院子裡時,看見了胡一百,胡一是就大着嗓門問:小邱退了吧。
柳秋莎就答:退了,退了。
胡一百又說:那他還不出來,在家裡幹啥呢。
柳秋莎就實話實說:寫小說呢。
胡一百鼻子就哼一哼道:這就是小知識分子,退休了,還在家知識呢。說完就哈哈大笑。
胡一百說完轉身就走了,他先是找一幫同樣退休的人打門球去了,門球打了一氣,衆人就吵吵嚷嚷地聚在涼亭下棋、楚河漢界,涇渭分明。胡一百和政治的王主任下,衆人就圍在一旁亂七八糟地支招,胡一百聽這人不是聽那些人也不是,最後就吼一聲:別吵吵了,到底聽誰的,打仗還有個主意呢,是你們下還是我下。
他這樣一喊,衆人就都不吭氣了,悶了聲音,看**和老王單挑獨鬥。鬥來鬥去的,**就被將死了,胡一百的汗就下來了。有人就說:**,我來吧。
**不幹,眼睛都瞪圓了,擼胳膊挽袖子地道:我就不信,司令部的,下不過政治部的,再來,再來。
於是,他就又下。最後的結果是,**又一次敗下陣來。
柳秋莎在一旁看了許久了,這時她一聲不吭,身子往前擠了擠,不管**願不願意,反正把**擠到一邊,自己坐在了老王面前。老王就咦一聲:你,小柳,你能行。
柳秋莎就說:行不行的,下着看吧。
剛開始老王還吹着喝着的道:要不讓你個“車”。
柳秋莎說:用不着,別來那些虛的。
老王就真真假假地和柳秋莎下,等走了幾着之後,老王就認真了,不僅認真了,鼻子上的汗都出來了。
結果,一連和柳秋莎下了三盤,三盤都輸了。
老王就又“咦”了一聲道:小柳,看不出,真看不出,你還真有兩下子。
柳秋莎就說:有兩下子,我還有三下子呢,然後又擡起頭,衝衆人道:誰還不服,過來。
衆人一個也沒有敢應戰的,他們知道,他們的棋藝都比**和老王差,連**都下不過,他們上了也是白上,還丟人現眼的。於是衆人就打着哈哈說:不下了,不下了。
柳秋莎就站起來,拍拍屁股,丟下一句:還男人呢。
她走了,丟下一羣男人在那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反應過來。
老王說:小柳子真沒看出來,還真有兩套辦法。
衆人也說:可不是。
柳秋莎再見到胡一百時,**就搓着手滿臉地笑地道:親家,你要是男的,你指揮打仗一定比我強。
柳秋莎說:就不是男的,也不一定比你**差。
**就尷尬地笑,然後道:可惜了,當時沒把千軍萬馬交給你。
柳秋莎說:我要是男人,還有你們的份。
以後再下棋時,**老王等人就不敢吆五喝六了。而是一看到柳秋莎走來,他們都噤了聲,棋子落在棋盤面上,虛弱得很。
柳秋莎在衆男人面前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然後挺胸收腹地往回走,一推開家門的時候,就看到書房裡,正奮筆疾書的邵雲飛。柳秋莎便一驚一乍地走過去,衝邱雲飛說:副院長同志該歇歇了,累不累呀。
邱雲飛就放下筆,伸了個腰說:各人有各人的樂趣呀。
柳秋莎就說:你寫那些沒用的,當吃當喝呀。
邱雲飛站起來,揹着手,很知識分子地踱步,然後說: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這東西當吃當喝,要我說搞創作,比吃喝還重要。
柳秋莎就說:既然這樣,中午你就別吃飯了。
果然,柳秋莎做飯時,直的沒給邱雲飛做那一份,自己煮了碗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吃。
邱雲飛習慣地走進廚房,他看了看鍋,又看了看碗,果然,那裡空空如野,什麼也沒給他留下。
這回他就堆着笑,從廚房裡走出來,說話的語氣明顯不足了,然後道:真的沒給我做。
柳秋莎就瞪着眼睛說:憑啥,你如今也退休了,我不伺候你了,女人咋地了,女人就該給你做飯。
邱雲飛就說:那好,從今天晚上開始,我做飯。
柳秋莎又說:那咱們分工,以後中午飯我做,晚飯你做。
邱雲飛又說:男女平等,行。
柳秋莎站起身,把自己碗裡的麪條分一半給邱雲飛。
從那以後,人們經常可以看見,黃昏時分,提着菜籃子的邱雲飛急匆匆地往家走。路上碰到了**等人,他們就大着聲音和邱雲飛打招呼道:大知識分子,咋地,也學着做飯了。
邱雲飛就不尷不尬地說:男女平等麼。
邱雲飛走進廚房,剛開始顯得有些手忙腳亂,柳秋莎抱着膀站在一旁,她不插手,只是笑。一會兒飯鍋撲了,一會油燒着了,邱雲飛就跟一個救火隊員似的,東撲一頭,西撲一頭。
飯菜端上來時,邱雲飛都爲自己飯菜質量而感到臉紅。
柳秋莎就敲着碗說:咋樣,你知識分子有啥了不起,飯都做不好吧。邱雲飛就紅着臉,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邱雲飛開始看一本菜譜書了,他除了關在屋子裡寫作,剩下的時間就潛下心來研究那本菜譜。邊看邊實踐,有時候做飯,就把那本菜譜書帶到廚房去。
果然,過了沒多久,邱雲飛的廚藝大有前進,按柳秋莎的話說:行呀,知識分子,你的菜和飯店的差不多。
邱雲飛就說:邊學邊幹唄。
從那以後,邱雲飛不僅承包下了晚飯,就是早晨和中午的飯菜他也包下了。
每天早晨,柳秋莎去溜彎,等他回來,邱雲飛已經把早飯做好了,米粥,饅頭等自不必說,還有四個小菜,青是青,白是白的。這和柳秋莎三百六十五天不變樣的鹹菜疙瘩沒法比。
柳秋莎就“咦”一聲,坐下來,該吃吃,該喝喝。
等上午柳秋莎又抹了一圈之後,中午回來,她驚奇地發現,兩碗新包的水餃正在桌子上冒着熱氣。
從此以後,柳秋莎當上了甩手掌櫃的。她一分鐘在屋裡也呆不住,甩着手出去,甩着手回來,出去和**、老王等人下棋,舞刀的,回來就吃,就喝。
終於有一天,邱雲飛紅着臉說:啥時候把**請來,嘗一嘗。
**不用請,一打招呼就來了。**進門的時候,邱雲飛剛進廚房,柳秋莎就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招待**,兩人喝着茶,天南地北,柳紅李白地說了一些不着調的往事。
**說:那次打王莊吧,你們醫院還沒跟過來,一顆炮彈把我的腿都炸出骨頭了,我自己用布纏巴纏巴就上去了。
柳秋莎又說:那次你們在王莊打,我們醫院讓人抄了後路了,我斷後,用雙槍打,那才叫過癮。
兩人剛回憶到王莊,邱雲飛就喊開飯了。
**一看桌上擺着花花綠綠的菜,**的一雙眼睛就直了。然後就驚呼:小邱哇,**以前小瞧你了,沒想到你真有兩下子。
然後**和柳秋莎就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他們又從王莊回憶到了東北剿匪。在這期間,邱雲飛很快吃完了,正扎着圍裙看電視。
柳秋莎見湯涼了,就喊:副院長同志,湯涼了。
邱雲飛就過來,去熱湯。
不一會,柳秋莎又喊:副院長同志,這個雞涼了。
邵雲飛又過來,忙着去熱雞了。
**臨走的時候,步子是踉蹌的,他腳高腳低地走到門口,這纔想起邱雲飛,然後衝邱雲飛揮着手說:行,你這個知識分子行,能上能下的,不錯,不錯。
**就打着晃走了。
柳秋莎邊喝得頭暈眼花了,她靠在沙發上獨自樂。
邱雲飛把一杯熱菜放到了她的面前,她幾下就蹬掉了自己的鞋,又衝邱雲飛喊:副院長同志,我要洗腳。
邱雲飛就快速地端了一盆熱水放到了柳秋莎腳邊。
柳秋莎就說:我是一家之主,我本應該就是個男人,指揮千軍萬馬。邱雲飛見柳秋莎喝多了,就煩着她的話說:你是將軍,你指揮千軍萬馬。
柳秋莎就說,柳秋莎在晚年,過上了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