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邱柳南和胡望島兵當得乾淨而又神秘,兩人之間都不知道對方的去向。

胡望島來到了內蒙守備區,也是經過胡一百和章梅兩人精心策劃的。胡一百解放戰爭一直到 抗美援朝,只用過一個警衛員,這個警衛員就是小溫。抗美援朝之後,小溫還隨了父親兩年 多,在這兩年多的時間裡,他對胡望島是有印象的。那時的胡望島已經四五歲了,每次去幼 兒園,都要小溫接送。那時的望島對小溫別在腰上的匣子槍很感興趣。戰爭剛剛結束,那時 所有的領導和警衛員還有隨身帶槍的習慣。小溫匣子槍把上飄着一塊紅綢子,樣子很是威武 。望島就對小溫的匣子槍感上了興趣。每天小溫送他上幼兒園,他都要纏着小溫,非要玩一 會那把槍不可,不給他,他就大哭不止,或者以不去幼兒園相威脅,小溫沒有辦法,從槍裡

退出子彈,把空槍遞給望島把玩。玩來玩去的,望島膽子就大了,有一天,他對小溫說溫 叔,這槍今天歸我了,我要帶它去幼兒園。

小溫說:老師會批評你的。

望島說:我要用槍殺了小豆子。

小豆子是望島的同學,昨天欺負瞭望島。

小溫說:那不行,我沒槍了,首長該批我了。

望島已經鐵了心要用小溫這把槍了,趁小溫一沒注意,他拿着槍溜進了幼兒園,小溫追到幼 兒園連追三圈,也沒能追上望島。他心想,一把空槍,孩子要玩,就玩吧。他這麼想過了, 揹着空槍盒子就回來了。

結果那天就出事了,望島有槍在手,膽子就大了,小豆子是大孫的孩子,再有兩個月就該上 學了,沒有槍的時候,望島是很害怕這些大班的孩子的,這回他有了槍就誰也不怕了。不怕 的結果是,他用這把匣子槍把小豆子的頭給砸破了。

事情就鬧大了,孩子哭老師叫的。胡一百那時是軍區的副參謀長,他狠狠地把小溫罵了一頓 ,就差點抽小溫的耳光了。

小溫很委屈地說:一個孩子,我想不會出啥事。

胡一百瞪着眼睛就說:槍是你的命,你咋能把槍給孩子玩呢?我要處分你,知道不。小溫 就低下腦袋沒詞了。

胡一百和小溫的關係非同一般,兩人出生入死的許多年了。警衛員是首長的半條命,如果沒 有小溫,胡一百不知死過多少回了。胡一百這麼說,他是下不了狠心處分小溫的。

這事過後沒多久,小溫就離開了胡一百。小溫離開胡一百是大勢所趨,沒仗可打了,首長身 邊不用帶着這樣的警衛員了。小溫從十七、八歲跟着父親,現在已經二十七、八歲了,該給 小溫找條後路了。小溫的老家就是內蒙古的,當胡一百徵求小溫的意見時,小溫連想都沒想 就說:首長,你讓我回老家吧。

結果小溫就回到了內蒙,在內蒙古守備區當了一名營長。現在的小溫已經是守備師的師長了 。當年小溫告別望島時,他把望島抱在懷裡,衝望島說:叔叔要走了,明天就不能送你去 幼兒園了。望島就說:我跟叔叔走。

小溫說:叔叔去內蒙古。

小溫就笑了,笑過了就哭了。兩年多了,每次他都接送望島,有感情了,他喜歡望島。於是 ,小溫抹把眼淚衝望島說:望島等你長大了,來內蒙找叔叔。

現在望島真的來找當了師長的小溫了。

這是胡一百和章梅爲望島經心安排的一條後路。胡一百覺得身邊最近的人就是小溫,這麼多 年了,兩人都沒斷了來往。小溫每有一次進步,都要寫信或打電話告訴胡一百。胡一百就感 到很高興和驕傲,畢竟小溫是自己的警衛員。

望島一坐上新兵專列剛走,這面胡一百就給小溫打了個電話,他在電話裡說:溫呢,望島那小兔崽子奔你去了。

小溫在電話那頭說:好哇,他來吧,首長你放心,我不會虧了望島的。胡一百又說:我不 是那個意思,這東西不學好,你要替我好好教育他。

小溫在電話那頭就笑着說:孩子麼?

胡一百又說:你別孩子孩子的,你要收拾他,收拾不好,我拿你示問。

小溫就在電話裡一本正經地說:是!

望島的到來,小溫還是顯得很熱情。新兵連的時候,小溫就來看過望島一次。他站在望島 面前,笑着衝望島說:你還認識我麼?

十多年過去了,他沒忘記小溫叔叔,但小溫的模樣他早就忘記了。

他看了小溫半晌,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小溫說:那你說我是誰?

他說:你是師長。

小溫就哈哈大笑了起來,然後抹着臉說:你小子還是把我忘了。還記得當年我給你玩槍,你 把幼兒園的孩子打破頭的事麼?

這回望島想了起來,他驚訝地說:小溫叔叔。

兩人這回就算真正接上頭了。

新兵連快結束的時候,小溫把望島接到了家裡,好好地招待了一次望島。兩人還不分大小地

喝了一回酒。

小溫就說:望島哇,你咋又把你爸得罪了,這麼小就送你當兵來。

望島幹了一杯,苦着臉就說:溫叔叔別提了,在家裡他和我媽啥也不讓我幹,我都快憋病了。

小溫就說:咱們這裡草原大得很,你想,幹啥吧,你說。

望島的眼睛就亮了,他盯着小溫說:溫叔叔,我要當騎兵。

那時草原上還有騎兵團。

小溫就說:你就不想幹點別的?

望島說:我就想當騎兵,這麼大草原想咋跑就咋跑。

小溫的意思想把望島留在身邊,在機關工作,以後還有個照應什麼的。望島非得當騎兵。他 就不好說什麼了。送走望島他還是給胡一百打了個電話,把望島的情況彙報了一下。

胡一百就說:他願意幹啥就幹啥吧,當騎兵也不是啥壞事,等打起仗來,能衝在最前面。

就這樣,望島當了一名騎兵。

新兵連結束之後,他就開始想辦法和柳南聯繫了。可以說,胡一百和柳秋莎把孩子們送到部 隊,想借此,讓兩人失去聯繫,不再往來,事後看,他們的做法,完全是個敗筆。

他們暫時的分開,並沒有因此而中斷,反而愛情的大火,正熊熊地在兩人心中燃燒着。他們 分頭給家裡的同學寫了封信,讓他們打聽對方的地址,就這樣,他們輕而易舉地打聽到了對

方的地址。他們幾乎同時,接到了對方的來信。他在信中知道她在吉林省軍區話務連當 上了一名話務兵。她知道他在內蒙古當上了一名騎兵,從此兩人通信不斷,在信中,他們相 互傾訴他們的愛情和思念。

有一天,他訓練完回到連裡,通訊員就叫他說:有他的電話。

他沒想到會是她打來的,他以爲又是母親或者是溫師長打來的,在這之前,他們都給他打過 電話,他一接電話,發現是柳南。他激動得話都不會說了。他只一個勁地說:柳南是你,真 的是你?

柳南就在電話裡說:我現在已經培訓結束了,開始值班了。

望島這才知道,柳南這回打電話方便了,她在吉林省軍區總機值班,電話想打到哪裡就打到 哪裡,而且,內蒙古和吉林又不遠,一個電話就打過來了。從那以後,兩人經常打電話, 當然,電話都是柳南打過來的,因爲她打電話很方便。兩人在電話裡就相互傾吐思念什麼的 ,有時,她在那面接掛電話,就對他說:你稍等。等她整理完了電話,才又和她講。

她說:望島,我想你。

他說:柳南,我也想你。

兩人說完這話,就靜寞了下來,似乎找不到話題了。半晌,又是半晌,她說:咱們要是在一起該多好哇。

他說:那是。她又說:稍等。他知道,她又去處理別的電話去了。當兩人又接上話時, 情緒受到了影響。他接電話的環境也不好,這部電話放在連部的走廊裡,和連部的電話串着 線,他一接電話,別人就無法使用電話。連部的通訊員是個老兵,每次他接電話時,通訊員 都用很怪異的目光望他,還陰陽怪氣地吹口哨。

有時連長或指導員要打電話,電話他佔着線,就衝他說:胡望島,你咋這麼磨嘰呢,快說。

望島只好衝電話裡的柳南說:今天就說到這吧。

說完便掛上了電話。這種遠水解不了近渴的愛情讓望島大傷腦筋,有時,他恨不能順着電 話線,鑽到柳南那裡去,那怕看她一眼,他也心滿意足了。

後來,他給她寄去了一張騎馬的照片,她也給他寄來了一張照片。兩個人都穿着軍裝照的照 片,兩人對對方的樣子即新鮮又陌生。

晚上,想對方無法入眠,便拿出對方的照片,躲在被窩裡,打着手電看對方的照片。這樣的 日子,又過了一陣子。他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那就是把柳南調到內蒙古來,那樣的話,兩 人就會天天在一起了,他爲自己的想法激動着。要想調柳南,不是他能辦到的,他想到溫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