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蕙腦海裡一片空白,關於沈永文的一切彷彿被清空,此刻她什麼都想不起來。她挽着寧雍的胳膊,任由寧雍帶着她去春桃雅間。
沈永文的姐姐陳夫人和寧雍的妻子是發小,陳夫人也時常到寧家做客,算是相熟的。
看到寧雍帶着年輕漂亮的女子進來,陳夫人先是微愣,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阿蕙。陳夫人不認識阿蕙,見阿蕙姿容出色,又和寧雍很親密,只當是寧雍的女人。既然是寧雍的小妾,陳夫人就不用和阿蕙寒暄。
見阿蕙和寧雍進來,陳夫人的目光快速在阿蕙身上轉了轉,又不着痕跡移到寧雍臉上,笑着站起身:“……怎麼驚動了您?我帶着孩子們四處走走。我家永文說想看看賭場,浩然說您的賭場很氣派,跟北平那邊的不同。我還不信,到了這裡一看,纔算開了眼界……”
她以爲是寧雍聽說了市長大人和夫人親自來了,所以特意跑來招待。
這樣美麗的誤會,寧雍豈會去點破?他忙笑着,順應陳夫人的話:“都是小打小鬧,不成氣候,讓您看笑話。我來遲了,招待不週,還望勿怪。”
陳夫人也笑:“是我們不請自來,失了禮數……”
兩人客氣寒暄着,阿蕙一直挽着寧雍的胳膊沒有撒手。
她甚至不敢往沈永文那邊看,低垂了眼簾,心裡彷彿被沸水滾過,一陣滾熱的燙過後,纔是絲絲的疼。
不管記得還是不記得,沈永文年輕時認識曲愛雯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那麼當初沈永文娶阿蕙的動機不單純,也不再需要推敲。
阿蕙覺得心疼,只是她發現自己曾經堅守的一切都是幻想和誤會。
寧雍和陳夫人寒暄一陣,見沈永文和曲愛雯兩個年輕的孩子不時把目光落在阿蕙身上,陳夫人也若有若無瞟一眼阿蕙;而一向大方活潑的阿蕙,居然害羞將頭低垂,嬌羞的模樣楚楚動人。
是不是看到了沈永文的緣故?寧雍心中暗想。沈永文是個很英俊的小夥子,帶着金絲邊眼睛,模樣俊美又斯文靦腆,正是女孩子喜歡的類型。寧雍記得自己像阿蕙這麼大年輕的時候,看到特別漂亮的女孩子就面紅耳赤,腦袋一片空白,什麼話都不會說。平日裡他也是個不怕事的,偏偏不能在女孩子面前把持。
阿蕙也只是個年輕的小女子呢。
寧雍只能這樣猜,畢竟小女孩的心思像三月天,說變就變,根本摸不準脈絡。寧雍也不會往深處想。
“……這是趙家的四**。趙家和我們家是幾代的交情,阿蕙就像我自己的孩子。我在路上碰到她,正好她的車子拋錨,她搭我的車,我就帶着她過來。”寧雍笑着解釋,然後拍了拍阿蕙的手,“阿蕙,這位是市長夫人,這是沈少,這位是曲**,你認識曲**吧?”
寧雍把包廂裡三個人一一介紹阿蕙。
陳夫人聽說阿蕙只是寧雍朋友的女兒,並不是他的小妾,就對阿蕙熱情不少,問寧雍:“是趙氏船舶公司家的**?”
陳夫人端莊雍容,卻不是一個傲氣的女人。
陳夫人雖然來茂城時間不長,也是知道趙家的。畢竟趙家在茂城有首富之稱。雖然隨着煙|土流入茂城,趙家首富之稱早已名存實亡,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旁人提起趙家,總是一副豔羨又敬佩的語氣。
趙家打出來的是良心商人的名頭。
阿蕙深吸一口氣,這才擡頭,看向陳夫人,道:“我叫阿蕙,先父的確是經營船舶生意。夫人居然知曉我們家,真是榮幸。”
雖然一進來有些怯場,可幾句話也算可圈可點,陳夫人一開始誤以爲阿蕙是小妾的反感蕩然無存。女孩子害羞怕事並不是什麼缺點,反而是溫婉可人的標緻,陳夫人對阿蕙這樣內向的性格挺喜歡的。
世家出身的陳夫人,喜歡古樸一點的女孩子,反而不是很喜歡身邊這位曲**。
比起阿蕙的內斂含蓄,曲**就開放得多。
畢竟曲**是留洋回來的。
只是曲處長很對陳市長的脾氣,兩家常有往來。陳夫人的胞弟沈永文又對曲愛雯有點意思,陳夫人才不得不對曲愛雯熱情。
“我時常聽人說起趙家,你們家可是難得的良心商戶,是民族企業的驕傲。聽說城西的育嬰堂就是你們家辦的?”陳夫人笑呵呵,衝阿蕙招手,讓阿蕙到她身邊去。
她也關心慈善事業。
城西有個育嬰堂,專門收留一些流浪兒。那時趙先生早年辦起來的,後來也不曾虎頭蛇尾,反而越辦越紅火,漸漸加蓋了不少房舍,還僱了專門的幼兒指導師,辦得有聲有色的,在東南一帶都有聲譽。
這個育嬰堂也就成了趙家“良心商戶”的證明。
阿蕙走到陳夫人身邊坐下,道:“只是舉手之勞,勞夫人掛齒。”
她說話聲音很輕柔,讓陳夫人聽着就喜歡。她既不替趙家誇耀,也不妄自菲薄,大方、溫柔又內秀的女孩子,總是容易獲得夫人們的好感。
陳夫人對阿蕙的喜歡,基於趙家好聲譽的基礎上,又添了一層。
“這孩子,長得真好看。”陳夫人拉着阿蕙的手,左瞧又瞧之後,問寧雍,“說婆家了嗎?”
寧雍不由心中一動。
陳夫人問這話的意思,不會是相中了阿蕙吧?沈永文可是個難得的佳公子,要是……
只可惜老趙臨終前,替阿蕙定了親。寧雍微帶遺憾道:“定了親,未婚夫是趙家的養子,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的交情,如今在孟督軍府裡做事,是個很有出息的年輕人。”
陳夫人也不過是隨口提出一個話題罷了。
倘若寧雍回答阿蕙沒有定親,她會說替阿蕙留意一門親事,並不會提她的弟弟。現在聽說阿蕙定親了,陳夫人自然笑着祝福她:“這是好事啊。趙**天仙一般的人兒,自然是一女百家求。”然後轉臉對阿蕙道,“定要給我們下帖子,趙**結婚那日,我要去討杯喜酒。”
阿蕙道:“夫人能賞臉,阿蕙榮幸之至。那日定會請夫人捧場。”
陳夫人說去阿蕙的婚宴,阿蕙並沒有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讓陳夫人有小小失望。畢竟她這樣的身份,出席商戶人家女子的婚宴,是在擡舉趙家。
可轉念一想,阿蕙不卑不亢的態度,不諂媚,倒是讓人舒服。
陳夫人對阿蕙的喜歡又多了一層。
一旁的曲愛雯看得出陳夫人對阿蕙的滿意,心裡有些膈應。陳夫人對曲愛雯一直都是客客氣氣的。那份客氣裡,就含着疏遠,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可想着阿蕙已經和何參謀定親,又有個藕斷絲連的孟少帥,只怕不會來搶沈公子,曲愛雯的心又放回了原處。
雖然如此想着,曲愛雯還是不經意看向沈永文。
趙嘉蕙是個很迷人的女孩子,曲愛雯想知道沈少對她態度如何。
她看向沈永文,卻見沈永文在看她,眼神溫柔專注,除了阿蕙進來時他好奇看了兩眼,現在並不搭理趙嘉蕙,讓曲愛雯心田一暖。沈永文雖然比曲愛雯小兩歲,可他對曲愛雯的愛慕既執着又專注,讓曲愛雯很有成就感。
像很多男孩子一樣,沈永文喜歡比自己年紀大、成熟嫵媚的姐姐。
在同樣漂亮迷人的趙嘉蕙面前,沈永文依舊保持着對曲愛雯的專注,讓曲愛雯心頭一動。
她的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她又看向趙嘉蕙。
而趙嘉蕙並沒有看沈永文和曲愛雯,她和陳夫人寒暄,根本沒有曲愛雯初次見陳夫人的忐忑。趙嘉蕙在陳夫人面前雖然恭敬,卻沒有膽怯,彷彿是個和陳夫人年紀相當的女人,和另一個女人交談。
這樣的氣場讓曲愛雯望塵莫及,曲愛雯就有了幾分氣餒。
而陳夫人很喜歡。
她和阿蕙相談甚歡,寧雍就告辭:“……市長和曲處長在隔壁吧?我去去就來。阿蕙替我照顧夫人。”
曲愛雯正在無聊中,因爲她和陳夫人說話時總是小心翼翼。陳夫人也不會像和阿蕙談心這樣跟曲愛雯交流。
在陳夫人的心裡,曲愛雯是個小輩,而阿蕙似同輩。
曲愛雯見寧雍告辭,也忙站起來:“我也去看看爸爸他們賭牌……”
沈永文也起身,並不說話,只是笑盈盈站在曲愛雯身後。他這意思就是不管曲愛雯去哪裡,他都陪同。
寧雍看了看陳夫人,又見曲愛雯的不快,當然明白這其中的緣由,沒有拒絕曲愛雯,只是笑道:“好啊。”
陳夫人這才注意到沈永文和曲愛雯也藉口出去,她也起身,對阿蕙道:“阿蕙會不會玩牌?咱們也看他們賭牌去。”
這架勢,分明就是不想讓沈永文和曲愛雯單獨離開她的視線。
寧雍兩次看到沈永文和曲家千金一起,還以爲將來曲家千金是要嫁入沈家的。只是陳夫人這態度……
寧雍不由心生遐邇:他也有位千金啊。這沈少年輕小,人長得英俊,家世顯赫,誰不知道北平沈家的背景?
要是嫣然入了陳夫人的眼……
“阿蕙一手好牌技。”寧雍忙替阿蕙說話,“夫人要不要和阿蕙玩一把?”
要是阿蕙跟陳夫人關係好,寧雍再點撥阿蕙幾句,阿蕙肯定會明白,帶着寧嫣然在陳夫人面前走動。
“真的?我也喜歡賭牌,以後有空,阿蕙來我家玩。”陳夫人借坡下驢,笑道,“咱們先看他們賭牌去。”
這樣,一行人去了陳市長和曲處長的雅間。
陳夫人示意阿蕙挽着她。
曲愛雯從來沒有過這等待遇,這讓曲愛雯非常尷尬。她雖然帶着笑,可眼底的難堪還是很明顯。
原本對趙嘉蕙沒什麼反感的曲愛雯,此刻看着阿蕙笑盈盈的眸子,心裡彷彿被什麼刺中了,隱隱燒灼着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