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餘思婚禮那天,迎親的隊伍從街頭直排到街尾,鑼鼓震天,萬人圍觀,堵得長街水泄不通,卻沒有任何不合的聲音,人人臉上洋溢着笑容。道路兩旁維持秩序的官兵每人手中都拿着成疊的紅包,圍觀百姓見者有份,數額不多,只爲圖個喜慶。
蕭逸身穿新郎裝,坐在高頭大馬上,喜氣洋洋的對大聲祝福他的路人微笑,到了長公主府門口,親自下馬迎向蓋着大紅蓋頭站在門邊的莫餘思。每走一步,蕭逸臉上的笑容就擴大一分,走到她身邊時甚至忍不住低聲叫了句娘子,然後才向長公主和駙馬行禮。
周圍鞭炮齊鳴,喝彩聲、祝賀聲綿綿不絕,蕭逸的聲音被其它聲音蓋過,莫餘思皺着眉頭提高聲音問他:“你說什麼?”
蕭逸搖搖頭,後又意識到她看不見,笑着解釋了一遍。見她蒙着頭走的小心翼翼,蕭逸略一彎腰將她整個抱起,一時間,周圍喊得越發激動,而懸在半空只能緊緊抓住他衣襟的小手也讓蕭逸更加雀躍。
將莫餘思穩穩地放進轎中,蕭逸利落上馬,一行人往將軍府走。莫餘思坐在轎子裡沒忍住,偷偷掀開蓋頭隔着窗簾向外打量,剛纔在門口她就被外面的聲音吸引了,來這個世界還沒見識過古人的婚禮,讓她分外好奇。
這一看,莫餘思就被驚住了,腦海唯一想到的就是當年風靡網絡的一首詞:待我長髮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待你青絲綰正,鋪十里紅妝可願。卻怕長髮及腰,少年傾心他人。待你青絲綰正,卻看君懷她笑顏。
蕭逸不是她的少年,莫餘思也不是蕭逸的她,可這十里紅妝,震天鑼鼓,卻印在她的心上。
莫餘思放下窗簾蒙好蓋頭,仔細感受着花轎緩慢移動,轎外隨行樂隊抱着嗩吶吹着激昂喜慶的曲調,時不時還有百姓拿到紅包後喊出的吉祥話。縱然莫餘思知道自己的婚禮只是個欺騙世人的謊言,此時也被這種熱鬧的氣氛渲染,切切實實的感受到這是她的婚禮,她成婚了。
隊伍行至將軍府停下,蕭逸下馬快速來到轎前,望着莫餘思伸到眼前的手,輕笑一聲便將她背到自己堅實的背上。待到將軍府大門前的金火盆處,蕭逸也未放下她,而是揹着她自己跨了過去。
大家都發出善意的調笑聲,隨着新人一起走向正廳。聖上作爲此次婚禮的證婚人和皇后坐在高位,滿朝文武匯聚一堂,來之前還看輕莫餘思,覺得她有失婦德的人通通斂了心思。
莫說安樂郡主那天究竟有沒有被陳家公子玷污了去,光說這將軍府上下對她的看重程度,以及聖上親臨爲她證婚,誰還有膽子妄自非議?
面上不顯,一些人心裡卻記恨不已。大家同爲女人,就她莫餘思生得好,從最受寵的公主肚子裡出來,讓先皇開例封她爲郡主,這些年來她可曾正眼瞧過誰?名門千金中沒有一人能保證心中對她毫無芥蒂。
以前還只是嫉妒她身份高貴,現如今好不容易見她從雲端墜入泥地,不僅沒受到苛責,反而轉天就有將軍府的人上門提親,婚事還這般盛大。這事情換到哪個小姐頭上都不會有這般待遇,免不得心生不滿。
莫餘思卻是感受不到的,因爲視線受阻她完全靠着蕭逸的幫助才一一完成婚禮行程,繁瑣程度遠遠勝過她的瞭解,又是跪地行禮,又是聽婚禮賀詞,折騰許久她才聽到有如天籟般的高喝。
“禮畢,送入洞房。”
前院的盛事自此和她無關。婚房佈置的十分喜慶,莫餘思卻無暇觀賞,坐在喜牀上直打盹。她一大早就被人從牀上挖起,試喜服、定妝容,長公主還親自過來給她梳頭,肚子裡只有可憐巴巴的幾塊芙蓉糕墊着,睏意卻比餓意強烈幾分,她只想扯了蓋頭卸去鳳冠好好睡一覺。
蕭逸像是與她心靈相通一般,早早從席上退下,帶着屋外的些許寒氣站定在她面前。莫餘思正努力的眨眼防止自己睡過去,一柄精緻的玉如意從她蓋頭底下伸進來,勾起邊角小心翼翼的從她頭頂掀過。蕭逸雙目炯炯有神,對上她的視線時眼裡滲出點點笑意,任誰看都不會認爲他們其實是假結婚。
他揮揮手將房中伺候的丫鬟僕人打發下去,親手去替莫餘思摘沉重的頭冠,莫餘思剛拉開距離就被他按住頭冠,語氣輕柔的和她解釋:“你自己不好解,坐着別動。”
莫餘思不動了,心思卻活躍起來,蕭逸這是喝醉酒忘了他們倆的約定?這態度有點奇怪啊。
她兀自想得出神,連什麼時候頭上的重量輕了都沒發覺。莫餘思的長髮烏黑髮亮,冠在頭頂再配上她豔麗的妝容,美得不可方物,甚至因爲自身的氣質給她的美平添了攻擊性。蕭逸掀開蓋頭看到盛裝打扮的莫餘思,頓時心如擂鼓,還是極力忍耐才平靜下來。
此時她放下長髮,目光柔軟,嬌弱的讓他直想將她緊緊地揉在懷裡。莫餘思啊莫餘思,你何時才能知曉我的心意?
桌上紅燭熱烈的燃燒着,蕭逸沉下心思拉着莫餘思坐到桌前。他今天忙碌了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莫餘思應該也差不多,與其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不如兩個人坐下來以夫妻身份和和睦睦的吃頓飯。
只是,蕭逸端起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莫餘思:“我竟把交杯酒的事給忘了。”
莫餘思一臉莫名,半晌才遲疑的回他:“我們也不需要交杯酒吧,本來就是假的。”
蕭逸心頭酸澀,卻也無話可說,左手抓着莫餘思的手把住酒杯,右手自然環過她的手臂將酒水倒入口中:“反正婚都結了,這一步還是別缺了。”
他自顧自飲盡清酒,抓着她的手也放開了,沉默了一會兒,徑自去櫥櫃裡拿備用的錦被。
大紅的被褥隨意的鋪展在地上,牀上成對的鴛鴦枕也被他取走一隻放在地鋪上。天氣早已入秋,人在外面站的久了都會發冷,更別說隔着一層薄薄的褥子睡在地上。莫餘思走過去抱住鴛鴦枕想要放回牀上,被蕭逸拉住了手腕,他的目光一片幽深,聲音沙啞:“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相信你。”
都說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乃是人生兩大樂事,即使和自己心愛的人隔着錦被睡覺,蕭逸依然覺得上天待他不薄。他睜着眼睛醒了大半宿,聽着莫餘思規律的呼吸聲,大晚上的忍不住自己笑開了,人都是自己的了,還怕她會離開他嗎?
他悄悄將手伸出,藉着模糊的月光,隔空細細描摹她的臉,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好不容易消停了,蕭逸側臥着準備稍微眯一會兒,房門卻被人輕輕敲了敲,三長一短,正是他們有急事傳報時的暗號。
蕭逸替莫餘思掖好被角,披上外袍悄然往門外走去。他的父親正站在院門外,背對着他望着天上那輪皎潔的明月,待他和小廝走出小院,他的父親面色沉重的說道:“邊關來報,敵國夜襲我方營地,糧草被燒,城池被人佔去兩座,聖上大怒,命我們速去支援,你準備一下這就隨我去軍營調兵趕往邊關。”
對他們這些武將來說,家國大事在前,兒女情長之事都要往後排,將軍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率先走出去。
蕭逸顯然也是這麼想的,跟着他走了兩步又突然掉頭,跑回屋子從貼身的荷包裡掏出半塊玉佩放在他剛睡過的鴛鴦枕上,右手握着荷包裡的另一半玉佩。
莫餘思,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