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憤茲此時正急的團團轉,一天前發出了救援信,但是距離此處最近的南充也有五百多裡,信使一來一回,加上軍隊集結進發,耗費的時間更多!而此時,城內一片驚慌,漫天的紙條,小道消息不停的傳播,瓦解着本來是堅挺的防禦戰線,甚至許多部下已經多次暗示,是否應該投降!裴憤茲一陣悲哀,他手裡緊抓着一張字條,正是伯約用箭射出來的!
按照軍規,對方射來信條,必須無條件上繳,並且不可打開觀看,但是,這紙條實在太多,軍官根本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場攻心之戰的開始!
五月二十三日,伯約沉痛的下達了進攻的命令,戰火重新燃起,站在城頭,伯約親眼看着閬中無數的民房被火箭點着,而後燃起熊熊大火,濃煙如同一個巨大的圓頂一般鋪天蓋地的遮了下來,百姓們紛紛跑到安全的空曠地帶,看着滿天的濃煙,他們失聲痛哭,那是他們的家園,此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它被摧毀,這種感覺撕心裂肺,他們痛哭流涕,託着沉重的步伐,不知道哪裡纔是自己的歸宿!
城東一個空曠的廣場之上,一隻軍隊衝進了人羣,爲首一個軍官舉起手中的寶刀,怒吼道:“敵人進攻,所有男人拿起武器跟我走!”
百姓們只是麻木的看了軍官一樣,心裡忿忿:“要不是你們堅持要戰,我們怎麼會丟失家園?”
沒有人回答響應,軍官暴怒,一刀殺了一個平民,他將威風發揮到極致,鏗鏘一聲,他手下的兵也拔出尖銳的武器!
“官府無能,武器所向平民!”
這是一種諷刺,當一個軍隊將武器朝向自己的人民時,是軍隊最大的恥辱,是官府最無能的體現!
民衆不是沒有思想,只是他們一直沒有反抗而已,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和士兵發生了摩擦,人羣中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加入到這場內戰之中!
“二娃子,你竟敢打我?”一個老漢叉着腰,怒視着一個士兵,“你膽子大了?竟然敢打老子?活膩歪不是?”
隨後,老漢雙手開工,一邊一個巴掌,扇的士兵抱頭遁地,兵器晃盪掉落地面,發出微弱的嘆息!
這種現象越來越多,許多士兵都是本地人,這裡的平民很多和他們都有一些關係,根本下不了手!
軍官顯然發現了這種問題,但是還來不及阻止,突然誰大喊一聲:“我們強烈要求投入洛川元帥的懷抱,趕走這羣無能的人!”
“趕走這羣無能的人!”
東城開始爆發大規模的農民暴亂,許多士兵倒戈相向,不顧長官的阻止,他們紛紛加入了農民的隊伍,這讓本來士兵數量稀少的閬中軍隊變得更加的無力,許多軍官爲了不被亂刀砍死,亂箭射死,紛紛加入了暴亂的部隊,而且他們儼然成了這支軍隊的指揮,並且作戰勇猛,因爲他們知道,閬中大勢已去,現在最好能夠表現一下自己,畢竟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也許他們的光輝事蹟還能報告到新的統治者那裡去呢!
隨後,暴亂開始越來越大,許多婦女,小孩都加入了隊伍之中,男人在前面衝鋒,他們在後面加油助威,發揮的作用也是極大的!
城內的亂象,伯約看在眼裡,弓箭手也來請示:“東城一路不明人馬正朝着城門靠近,請問是否攻擊?”
伯約視力極好,這隊伍中夾着女人小孩,而且攻擊閬中士兵,這恐怕不是平常那些軍隊拿平民過來做擋箭牌的事件,於是伯約當機立斷,他說:“停止攻擊,叫秦科都統做好準備,做好接應城內人民的準備!”
塔塔塔,一陣馬蹄之聲,秦科的騎兵赫然的列好了方陣,秦科眼裡流露出迷惑,難道伯約準備強攻了?
此時,城內一片驚慌,因爲一隻更大的軍隊出現了,他們殺氣騰騰的衝向了暴亂的民衆面前,爲首的就是裴憤茲,裴憤茲不甘心失敗,看到這羣作亂的民衆,他親自率領着閬中本就緊缺的軍隊過來鎮壓,他眼裡流露出兇狠:“再敢向前一步者殺!”
嘩啦一聲,裴憤茲背後的士兵第一排舉起長刀,劈空而下,狠狠的砍在青石板之上,迸發出一片火花!
整個隊伍徹底的安靜了,他們呆呆的看着前面這支殺氣騰騰的軍隊,許多人都怯弱了,他們本就是一些小百姓而已,也許,他們會憑着一時的熱血起義造反,但是面對真正經過血與火的洗禮軍隊時,他們會膽怯,會害怕,甚至可以用驚恐來形容!
這時,那些加入民衆的軍官開始發出徹底無恥的一聲吶喊:“潛伏的士兵們,此時,我們可以驕傲的站出來了!”
而後,他們朝着裴憤茲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將軍,我是故意潛伏的,等的就是您的到來!”
裴憤茲讚賞的笑了笑,心裡其實充滿了厭惡!
百姓們終於忍無可忍,一窩蜂直接將那個軍官劈成了碎片,戲弄一個人的感情可以,但是不要欺騙一個人的忠誠!
“報!”傳令兵驚恐萬分的從人羣后方衝了過來,但是看到無數的民衆時,他突然停住了,呆呆的看着,此時,無數雙眼睛盯着傳令兵!
傳令兵很緊張,手心都冒汗了,因爲這些還是以前那些溫順的小百姓嗎?他們就是一頭餓狼,傳令兵絲毫不懷疑,此時衝過去會被直接砍成碎片,地上那一癱肉泥還冒着鮮血,從他的破碎的布片來看,分明是一個軍官!
人羣中突然衝出兩個身手矯健的,他們一把捉住傳令兵,惡狠狠的說:“快說,什麼情報,否則殺了你!”
而裴憤茲卻大吼一聲:“泄露軍情,殺無赦!”
傳令兵滿頭大汗,一邊是兩把寒光閃閃的大刀,一邊是來自最高長官的威脅,他左右爲難,不知該怎麼選擇!
但是,兩個好漢做了一回好人,幫傳令兵做出了選擇,他們手裡的刀明顯重了一分,一個好漢咬着牙說:“如果不說,立馬解決你!”
“我說我說!”傳令兵欲哭無淚,只想着大爺你千萬不要衝動啊,隨後他便結結巴巴的說道:“一隻軍隊從小道而來,已經攻入了南門!”
“什麼旗號?”
“上面寫着洛!”
裴憤茲聽後臉色鐵青,心裡翻江倒海,腦袋一片空白,擡頭看着墨黑的煙塵,發出慘然一笑!
而百姓們,發出最高昂的歡呼,他們的膽氣頓時又上來了,紛紛大聲的呼哧裴憤茲,強烈要求投降,要投入光明之中,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裴憤茲別無選擇,只好跟隨百姓,放下兵器,一起出了城門!
當城門打開的那一刻,秦科的汗毛瞬間挺立,他舉起手,做出準備攻擊的手勢,看着裴憤茲在人羣之前,慢慢的走了出來!
“好你個狗官,竟然拿百姓做擋箭牌,你到底還是不是人?”秦科大怒,他最恨的就是這種人,自己無能也就罷了,還要讓別人替自己犧牲!
裴憤茲臉色瞬間慘白,接着便跪了下來,交出手中的寶劍:“我是投降的!”
秦科愣了,呆呆的看着,手中的進攻手勢還做着!
“將軍深明大義,可喜可賀!”伯約哈哈一笑,已經是走了過來,伸出雙手,將裴憤茲拉了起來!
裴憤茲看着伯約,羞愧滿面,他敢肯定,剛剛城中的一切,伯約必然知道,只是他不說是給自己面子而已,心裡對伯約生出幾分感激!
“從今往後,跟隨大人!”裴憤茲也不是什麼死板的人,既然已經投誠了,就得表示一下,反正自己的臉已經丟盡了,也不在乎在人民面前再說出什麼無恥的話來!
伯約呵呵一笑:“不是跟隨我,是跟隨洛川元帥,他纔是我們這支義軍的領導人,只不過他正在解放巴郡城,此時,怕是已經有了結果吧!”
“什麼?”
裴憤茲睜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相信!
伯約淡然一笑,也不多做解釋,對着那些暴亂的百姓深深的舉了個躬,動容的說道:“百姓們,你們讓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羣衆的力量,我爲你們驕傲,歡迎你們加入我們的大家庭,從此後,幸福的生活將從天而降!”
“喔!”百姓們喜笑顏開,互相擁抱了起來,巴蜀之人,性情本來豪爽,不扭捏,風風火火,擁抱只是一個表達內心情感最常見的方式而已!
隨後,伯約當真實現了自己的承諾,他下令全軍休整十天,其實這十天中,士兵也很累,他們要休整那些損壞的房屋,幫助百姓開墾荒地等等,不過他們都覺得很充實,因爲看到百姓們都感激的遞上食物和水時,他們便覺得汗水流的都值得!
當伯約在裴憤茲的帶領下進入了閬中的糧倉時,被驚駭的說不出話了,如同山一般的糧食,正發出金燦燦的光芒,讓伯約幾乎覺得頭暈目眩,不愧是巴郡第一糧倉,這也着實太恐怖了!
裴憤茲臉上黯然之色一閃而過,心裡想到:“有糧食又有什麼用呢?還不是被攻破了城!”,想到此,他更加的鬱悶,路上話語也是少了很多,除了必要的回答以外,其他時間都保持了沉默!
秦科是個沒腦子的人,他絲毫沒有顧忌到裴憤茲的感受,他大聲的嚷道:“我考,這麼多的糧食,這麼精銳的武器,竟然還輸了?裴大人,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
裴憤茲尷尬的笑了一聲,“那都是因爲幾位大人決策高超,手下勇猛,我軍實在是抵擋不住啊!”
秦科環抱着手,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說:“這倒是!”
伯約白了秦科一眼,肅然道:“有時候決定戰爭的並不是兵器和糧食,裴大人,你想過嗎?”
裴憤茲看着伯約,伯約的眼神和堅定,在柔和的輪廓下如同一彎碧水,令人感到信服。
“是啊,如果最後百姓沒有暴亂,而是拿着武器和敵人交戰,也許我就不會敗了!”裴憤茲心裡暗想,隨後便感激的道:“多謝大人點撥,小人銘記於心!”
伯約呵呵一笑:“這並不是我說的,而是元帥一直都強調的觀點,經過這場戰爭,我才知道,元帥平時說的很簡單的一句話,有時候也是真理!”
“哦?”裴憤茲驚疑,低聲說,“真想見見元帥啊”不過想到自己是個降將,肯定不會被重用的,就算見到了,元帥也不會重視,心裡又是黯然!
伯約笑了笑:“有機會的,過幾天元帥的批覆可能就下來了!也許,會有一絲驚喜!”,伯約看了一眼裴憤茲!
“驚喜?”裴憤茲慘笑,沒有多說話!
參觀完糧倉,武器庫之後,伯約便開了個慶功會,畢竟爲拿下閬中,士兵們付出了很多,從雲陽出發,一路狂奔,越過無數的山脈,跨過無數的荊棘,而後又是幾場惡戰,士兵們也很疲憊,是時候讓他們放鬆一下了!
慶功宴上,伯約代表了洛川歡迎投誠的士兵和將領,並且先乾爲敬,說了許多漂亮話,讓那些投誠的人削減了一些尷尬,畢竟這可是別人的慶功宴,自己作爲降將,參加本來就不太好!
一直到深夜十一點,士兵們才散去,許多將領也是喝的爛醉如泥,包括秦科,他倒在地上就睡了,最後還是伯約派了幾個士兵將他擡回去的!
等人都散了以後,伯約叫過來關子涵,兩人喝的酒很少!
“準備好了麼?”伯約問!
“恩!”關子涵點了點頭!
伯約笑了笑,心裡暗想:“裴憤茲,你可不要叫我失望啊!”
清晨三點,城中一聲炮響,隨後一片亂喊之聲傳來!
“殺了侵入者!”
“將他們趕出閬中,趕出巴郡!”……
聲音很大,但是聽聲音,人卻不多,許多百姓一臉的迷糊,從睡夢中醒來,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都嚇的不敢出來!
裴憤茲正在房間內休息,他在席間,喝的酒也不是很多,準確來說,是很少,因爲他一直都不敢忘記在席間一張塞到自己手裡的紙條,上面寫着:“今夜反,將軍做好準備!”
當時看到這張紙條,裴憤茲驚出了一身冷汗,做賊心虛般的看了伯約一眼,只見伯約依然笑意吟吟的在和部下喝酒,裴憤茲頓時舒了口氣,而後看了一眼給自己紙條的人,不正是自己的帳下的黑豹子楊曦開!
有了這件事,裴憤茲一直惴惴不安,山珍海味也是如同野草粗糧一般,索然無味,心情也是矛盾,既是想這宴會永遠不要結束,這樣就不用自己左右爲難,又想讓它快點結束,這樣就可以一了百了!
“我到底反不反?”裴憤茲心裡不停的問自己,這個問題一直到現在都還咩有結果!
就在裴憤茲猶豫之間,屋外傳來劇烈的響聲,伴隨着粗暴的叫門聲:“將軍我來了!”
那是楊曦開的聲音,裴憤茲猶豫不決,神色痛苦!
門外的楊曦開顯然着急了,他叫部下撞開門,想要將裴憤茲徹底拉下水,因爲只有裴憤茲加入,纔會有更多的士兵起來反抗,不然自己的這一切都白做了,只有死路一條,所以,楊曦開就這樣做了!
撞開門,楊曦開提着大刀就衝入了裴憤茲的房間,大聲喝道:“將軍,走不走?”
說話間,手中的大刀晃了晃,反射着窗外的明月,照在裴憤茲的臉上,裴憤茲猶豫不決的神色,更加的明顯!
“走不走!”楊曦開向前一步!
“你到想要幹嗎?”裴憤茲看着楊曦開,感受到他的威脅,心裡也是一陣氣憤,感覺自己的人生好像自己做不了主似的!
“我要你跟我一起反!”楊曦開說!
“我不反呢?”裴憤茲看着楊曦開說!
“爲什麼?難道被他們那點好處就收買了?難道,你就是這樣的軟骨頭?醒醒吧,你是個降將,他們會重用你麼?他們會想防老鼠一樣防着你,與其那樣,還不如現在反了!”
“我……!”
裴憤茲攤在椅子上,一臉猶豫不定,楊曦開針針見血,說出所有降將擔心的問題,這讓裴憤茲難以決斷!
“時間來不及了,快做決定把!”楊曦開見裴憤茲猶豫,趕緊催促道!
裴憤茲手不停的敲打桌面,幾次想要站起來就跟楊曦開反了,但是又坐了下來,眼下全城都是伯約的軍隊,勝率很小,根本就翻不起什麼大波Lang,而且,這幾天伯約一直都有意無意的讓裴憤茲見識到他軍隊的厲害,裴憤茲看了,終於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敗了,所以此刻心裡是一點底都沒有!
“走不走?”楊曦開不耐煩的說,時機稍縱即逝,“他們都喝醉了,此時正好!”
想了許久,裴憤茲終於下定決心,他堅定的說道:“我不反,你走吧!”
楊曦開眼中兇光一露:“由不得你了!”,說着就把刀要架在裴憤茲的脖子上,逼着他反!
裴憤茲冷哼一聲:“你敢!”
“我連命都不要,怎麼不敢,兄弟們動手,給我壓了去!”楊曦開見裴憤茲躲開,頓時招呼其他幾個弟兄!
就在衆人想要將裴憤茲捉住時,突然一根冷箭射了出來,正中楊曦開眉心,楊曦開躲避不過,仰面便倒,不知死活!
裴憤茲一臉驚訝,往後面一看,只見伯約手拿寶雕弓,微笑着走出來,伸出手握住裴憤茲顫抖的手,微笑道:“你很不錯!”
“我很不錯!”裴憤茲呆呆的重複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