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高樓大廈,鱗次櫛比,我們走在從中,看在眼中,彷彿換了個世界,直覺有些不適應。
尤其是王貴華,從小到大幾乎沒下過山,看見這個也驚,發現那個也奇,一路上都咋咋呼呼。
我們問邵薇,到哪裡去找人,邵薇卻笑了笑,道:“這種事情,只能等冤家自動投上門來,咱們守株待兔即可。”
王貴華道:“怎麼個守株待兔法?”
邵薇道:“咱們就扮作看相的先生或者算命的先生,等着有人來問咱們。”
王貴華拍手道:“好,好,好!我還沒有玩過這個呢!”
我道:“咱們這麼多人,都扮這個?你是個姑娘家,還有一條狗在身邊跟着,會不會太引人注目?”
邵薇道:“所以不能全都扮,只要兩個人,德叔和王貴華去扮,其實不用扮,他們本來就是,德叔一看就是個相士,王貴華本來就是道士,你們兩個直接去擺個攤就行。我和歸塵哥,看上去還都像是孩子,我們和狗就不參加了。”
德叔點點頭,道:“邵姑娘說的不錯,這樣也好。不過擺攤子,還需要去買些東西。”
在德叔的指點下,我們去買了幾個小馬紮,一大塊白布,一疊紙,幾根常用的圓珠筆,一根毛筆,還有黑墨水。
德叔用毛筆在白布上頭先題了四個大字:“麻衣相士”,接着又畫出來一個人面十二宮的分佈圖,下面註上一溜小字:“正宗麻衣相術,看盡吉凶休咎,鐵口金牙,言斷生死災喜。”
弄好之後,按照邵薇看好的地方,在護城河橋頭十字路口處,人流熱鬧地,鋪下白布,放下青木葫蘆,德叔端坐在馬紮上,目不斜視,淵渟嶽峙,銀髮滿頭,面容嚴苛,看上去真有一副鶴骨仙風的高人風範。
王貴華也搬着小馬紮,放在德叔身旁,興致沖沖地一屁股坐上去,只聽“咔嚓”一聲響,馬紮四分五裂,王貴華“哎唷”一聲,坐在碎木之上。
我和邵薇都笑彎了腰,德叔也樂,王貴華面上不好看,吭哧吭哧地爬起來,罵了幾句賣馬紮的店家不厚道,然後把壞馬紮拾掇起來,直接丟到護城河裡去,惹得路上行人指指點點,王貴華也不在意,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胖乎乎的大臉,開始四處張望。
我和邵薇笑了一會兒,便覺無聊,邵薇對德叔說道:“德叔,待會兒要是遇上有人來看相,要求去家裡相,就讓王貴華去叫我們,我們就往那邊去轉轉。”
然後我們帶着狗,在護城河旁邊的小公園裡溜達起來,累了就找個涼蔭地兒坐下來,我去買了些糕點、零食、飲料,和邵薇一邊吃喝,一邊聊天,盡說些術界中有意思的事兒,只不過大多數情況下,都是邵薇在說,我在聽,因爲我知道的事情,實在是太少了,除了從德叔那裡聽來的,幾乎就沒有了。
其實,邵薇自己經歷的也少,只不過,她從小都在邵如昕身邊長大,又在我義兄和木仙、木秀、江靈等人身邊呆了幾年,這些人,包括義兄的父親弘道伯父,都是見聞極其豐富,邵薇從他們那裡聽來的事情,遠比術界江湖中一般人經歷一輩子的事情都要多,所以在我面前,是有足夠的談資。
倒是那條土狗,或許是知道這樁公案到了要了結的時候了,也無生願,一心求死,所以,無論我和邵薇餵它什麼,它都不吃,也不喝,無精打采的,像曬蔫了的草,看上去頹廢異常。
說話的時候,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到了要用晚飯的時候,這期間也沒見王貴華來找我們,我和邵薇便帶着狗去找他們,等到了橋頭,又不見了兩人,我和邵薇慌忙四處張望,卻見德叔在拐過橋頭河濱路上的林蔭道里,正站在一棵大梧桐樹下,朝我們伸手,示意我們過去。
我和邵薇走過去,看見攤子已經挪到了那裡,王貴華正無精打采地坐在地上,捂着臉,看見我們以後,也不拿開手,只是有氣無力道:“你們回來了?”
“這是怎麼了?”我詫異道:“怎麼換地方了?還有老王你,我們走的時候,你還活蹦亂跳的,就一晌而已,你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樣,半死不活的?還有,你一直捂着臉幹什麼?”
“別提了。”德叔道:“我們被人攆了好幾次,所以才挪來挪去。”
“被攆了?”邵薇道:“被誰攆了?”
“幾個老孃兒們!”王貴華怨氣沖天地說,還是捂着臉。
“老孃兒們?”邵薇皺起了眉頭。
德叔道:“是居委會的人。”
王貴華又罵了一句,道:“老孃兒們!”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跑過去,說:“來,老王,把手拿下來,你老捂着幹啥?”
“不,不。”王貴華搖頭道:“錚子,別鬧,別鬧。”
德叔道:“居委會的人不讓在那裡擺攤,貴華就跟她們吵了起來,吵着吵着,貴華就罵她們是老妖婦,然後推推搡搡,最後就被羣毆了,臉上被撓了幾道,我們見勢不妙,趕緊跑了,等那幾個老婦人走了之後,我們才偷偷跑到這邊重開爐竈。”
“哈哈哈!”我笑了起來,更加可勁兒地去掰王貴華的手,他倒是捂得緊,死活都沒掰開,嘴裡還罵罵咧咧道:“要不是看她們都是女流之輩,我一掌拍死她們一個!”
德叔道:“也怪你先罵她們。”
我道:“好了,好了,不說了,去吃飯去。”
“吃飯?好,餓死了!”王貴華大爲興奮,眼睛開始冒光。
我道:“先把攤子收了。”
“好!”
王貴華站起來就去拾掇攤子,一興奮,手也不捂臉了,半邊臉上幾道觸目驚心的抓痕,被我和邵薇看了個清清楚楚,又在一旁笑了許久。
晚上吃了飯,便去定了旅店,這次我和德叔得到了教訓,我們兩個睡一個屋,單獨給王貴華訂一間房,邵薇自然還是自己一間。
只是晚上,剛過六點,我就感覺到懷裡的黑木盒子漸漸涼了起來,並且越來越冷,很快就到了刺骨的地步,我立時想起來白天答應晚上讓玉珠出來的事情,連忙把那黒木盒子拿出來,放在桌子上,打開,黑冰剛露出來,玉珠的身子便飄至半空,雙眼圓整,目眥盡裂,淒厲、怨毒之色盡顯無遺!
那土狗就在我和德叔的房間之內,從我拿出黑木盒子以後,它就躲在了牆角里,開始瑟瑟發抖。
等玉珠出來以後,那狗,更是驚恐的幾乎抽搐起來。
“哈、哈、哈!”
玉珠看着那土狗,陡然發出了一陣淒厲的笑聲,刺耳難當,我趕緊去拉住窗簾,德叔道:“沒事,怨靈鬼祟的音容笑貌,無關人等,聽不見也看不到。”
話音剛落,便有敲門聲傳來,我去問了聲誰,卻是邵薇。
打開屋門,讓邵薇進來,邵薇道:“在隔壁房間,就能感受到你們這裡的陰氣森然,知道是玉珠出來了,所以過來看看。”
“紀秀才!”玉珠厲聲喝斥:“上天終究有眼,讓你也遭了此報!讓我好好看看你,現在的模樣!”
黑影閃過,玉珠已經到了那狗的跟前。
土狗驚得四處鑽躲,卻似無處容身,觀之,也令人心生惻隱之心,只是,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啊。
“哈哈哈!”玉珠嘶聲笑道:“紀秀才,你不是人!你是畜生!你是狗,你就是狗!吃糞的狗!這纔是你的真正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