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榮華使勁擡了一下頭,看了一眼那女鬼,費勁兒道:“汝,汝能不能緩,緩緩,等,等鄙人喘口氣?”
“我叫玉珠!”那女鬼厲聲道:“是我殺了你,你記住我的名字,下了地獄,見了閻王,你去告我的狀!”
說話間,玉珠輕啓雙脣,就要下殺招!
我心中一急,大叫道:“玉珠!”
玉珠一愣,回頭看向我道:“怎麼?”
“玉珠!”我大聲道:“多麼好聽的名字!你爲什麼非要殺人呢?我能看得出來,你跟那些鬼不一樣,那些鬼道行不夠,受水三先生的控制,但是你的道行要比水三先生高,你爲什麼也要聽他的話?他是壞人,我們是好人啊!”
“好人?”玉珠扭過頭,陰冷地看了一眼,怨毒道:“我就是要殺好人!殺光所有的好人!殺了他之後,連你也要殺!我不是受水三先生的指使,我就是要殺所謂的好人!”
“爲什麼?”我失聲叫道:“你的名字,你的相貌,你的氣質,我都可以想象出你生前必然是大家閨秀!你不可能不知道禮義廉恥,不知道天理正道,你爲什麼要殺好人?”
“就是因爲知道,所以我才殺。”玉珠冷笑道:“所謂的好人,所謂的正人君子,害起人來,殺起人來,比壞人更惡毒,比壞人更無恥!”
“對!說的太對了!”水三先生從冰窖的黑洞中露出腦袋,諂笑道:“玉珠姑娘說的話,真是字字珠璣!這些自詡名門正派的正人君子,其實都是僞君子!殺了他們太對了!”
“你閉嘴!”玉珠回頭厲聲道:“你算是什麼東西?我殺好人,也殺壞人!”
水三先生嚇得頭一縮,嚅囁道:“是我把你從水裡救出來的,否則,你的魂魄還要在河底淤泥裡被困千百年,永世不能超生……”
“所以你才能活到現在。”玉珠冷冰冰道。
水三先生一下子閉上了嘴,不敢再說話。
我卻突然醒悟道:”我知道了!你生前一定是被所謂的好人所害,所以死後對好人的怨氣纔會這麼濃烈!但是你要知道,你口中說的那些害你的好人,其實都是壞人呀!我們這些好人,是真正的好人!”
“是嗎?”玉珠冷笑道:“真正的好人?你都做過那些真正的好事?”
“我……”我一下子愣住了,要說自己是好人,我是一百個贊同,我當然不是壞人了,但是要說我都幹過什麼好事,我就理屈詞窮了,從小到大,上房揭瓦,爬樹掏鳥,偷雞子摸狗,刨人家的花生,掰人家的玉米,挖人家的紅薯……好像沒有一件是好事。
突然間,我想起來一件事,大叫道:“我在大劉村跳河救人了!”
“救人了?”玉珠緩緩走到我身邊,一種令人血肉凝滯的淒冷也隨之而來,她道:“你救的人是誰?”
我嚅囁道:“是個鬼,當時我被迷惑了……”
“呵呵……”玉珠笑了,一種悽豔的美,她突然俯下身子,臉湊近了我的臉,我嚇得趕緊往後躲避,她卻猛然伸出手指在我下巴上摸了一把,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下巴一下子就沒了知覺!
冰的,冷的,麻的沒有了知覺!
玉珠柔聲道:“你身上有一種讓我覺得很親近的感覺,你能不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我,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我又驚又羞。
玉珠道:“就是你身上的這些黑氣,那是怎麼回事?你是淹死鬼轉世嗎?”
“啊?”我愣住了。
這次是完全不明白玉珠的意思了。
我一個好好的大活人,怎麼會是淹死鬼轉世?
“不是?”玉珠有些失落地站直了身子,眼神在剎那間又恢復了冰冷,道:“我最後一個殺你。”
我剛一愣神,只見白影一晃,玉珠的身影又到了王榮華跟前。
王榮華一翻身,坐了起來,手裡還拿着那全真蕩雲磬,道:“你敢殺鄙人?鄙人再彈!”
玉珠嚇得一閃身而退,水三先生又連忙縮回冰窖裡,冰塊兒剛纔暈死過去,到現在還沒醒過來,德叔叫道:“道友,不能再彈了!會要了你的命!”
衆目睽睽之下,王榮華卻白眼一翻,嘴裡“咕嘟嘟”的冒出一大串血沫,往後倒道:“鄙人,頭暈……”
我:“……”
玉珠愣了片刻,才狐疑着,一步一步往王榮華那裡靠近。
“汝,汝過來吧,鄙人這次是真的不成了。”王榮華斜着眼看着玉珠,道:“奶奶的,第一次出,出山,就要栽,栽了。”
玉珠拂袖一揮,一股黑氣滾滾而出,裹卷着王榮華手中的蕩雲磬翻落地上。
直到此時,玉珠纔算是徹底放心了。
王榮華是真的不行了。
但凡他還有一點點法力可以施展出來,那蕩雲磬也不會被玉珠的陰氣輕易撥弄。
玉珠嘴巴張開,朝着王榮華,眼看就要一口陰氣吐出,王榮華就該一命嗚呼了!
說時遲,那時快,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人影忽然掠動,兔起鶻落,一張紙,倏忽而至,電光火石間,已經貼到了玉珠的背後!
“鐵口金牙,言斷生死!”
那人正是德叔!
他的手緩緩收回,森然道:“陳家奇術,鬼神皆驚!此符一出,無常鎖到!閻王呼名,判官勾魂!這生死符,人鬼不過!”
玉珠僵直了。
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她的頭還在稍稍往後扭着,那是德叔剛纔突然掠起身影的時候,她有所察覺,想要往後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惜,她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就已經被貼上了生死符!
現如今的她只是瞪大了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好像是結自己結了冰,被施了定身法。
她背後貼着的那張白紙上,還殘留着繚亂的符文和鮮紅的血跡!
這是我第二次看見生死符!
第一次是五叔陳弘仁,這一次是德叔。
一次是對人,一次是對鬼。
每一次,都攝人心魄!
德叔一把將王榮華抽起來,捏着手上的脈搏道:“道友,你體內血氣翻騰不止,所以纔會暈眩,看來真是被那蕩雲磬給震傷了。我幫你推血過氣。”
王榮華翻着白眼,嘟嘟囔囔道:“好,如,如此,鄙人就多謝汝了。”
德叔哭笑不得道:“道友,你別說話了!”
我在一旁看的又驚又喜,忍不住道:“德叔,你什麼時候能動了?你的穴道不是被封了嗎?你什麼時候又把生死符給做出來了?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
“嘿嘿,穴道被封,也有解開的時候,我待在那裡那麼久,無人光顧,自行推血過氣,解開穴道也不是什麼難事。至於生死符,嘿嘿,剛纔你們的眼睛都在蕩雲磬之上,誰會注意我這個被封了穴道的人。”
德叔說着話,突然眉頭一皺,嘴一張,一口黑血涌了出來!
我大吃一驚,剛要問德叔是怎麼了,德叔卻已經朝我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說話。
我知道,這一定是德叔剛纔在激戰的時候,受的陰毒所致體內淤血難消!
德叔功力深湛,連穴道都被他給強行衝破了,可是剛纔又用了生死符,那是極其耗費功力和道行的大相術,這一下雖然制住了玉珠,但是卻壓制不住體內的陰毒了,所以纔會驟然吐出黑血!
我正自心驚,德叔忽然又朝我努了努嘴,眼睛朝那冰窖的入口瞟了一眼,那裡沒有水三先生的人影,德叔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對我脣語道:“錚子,你還能不能動?能動的話,爬過來,把蕩雲磬撿起來,放在洞口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