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的寧王與尚海波其實都清楚,當定州李清祭出前朝周王以及傳世玉璽之後,大楚賴以生存的根基已被李清抽掉,大楚的正統性受到質疑,在這個時候,雙方的聯合已勢成必然,剩下的只不過是討價還價而已了。
周王自海上來,那麼,洛陽此過急忙忙地過來,自然便是要利用寧王手中實力強大的水師了。而寧王則會趁着這個良機向洛陽索取最大可能的代價。
幾天的爭議,談判,最終,雙方簽定了一份罷兵,聯合共抗定州的協議書,協議內容從政治到軍事,全面聯合,而最讓寧王滿意的則是,洛陽將在此後每年向南方提供一百萬兩現銀的軍費,以此來擴充水師,增強在海上的力量,以期突破定州的海上封鎖,打破外海鎖鏈,從而能在廣大的黑水洋上與定州水師爭雄。
“殿下,現在並不是與定州水師開戰的好時機啊!”白髮如霜的南方水師老將龐軍憂心忡忡地看着寧王,“雖然我們現在已經擁用了兩艘萬料鉅艦,但同樣的,定州現在在黑水洋上能夠調用的萬料鉅艦也有兩艘,而且,據悉對方的第四艘亦在進行海上試航,雖然鄭之員帶走了開泰號,但是,毫無疑問,如今的定州水師已經形成了強大戰力,在與這種鉅艦的配合作戰已經日趨熟練,而我們,勉強形成戰力的便只有寧州號,另一艘要形成戰力,發揮作用最少也還有一年以上,現在作戰,極有可能讓我們蒙受巨大的損失。”
寧王搖搖頭,“形式所迫,無可奈何,龐軍,我們沒有時間來慢慢磨合,時間越長,對手會越強大,雖然我們也在變強,但我很擔心,我們變強的速度會趕不上對手,現在,鄭之元帶走了近一半的定州水師,還有比這更好的時機麼?而且,海上戰事的開展,亦會讓洛陽爲我們送來大筆的現銀,這對於我們的財政而言亦是一個極好的補充,要知道,這幾年我們一直都是收入不如支出,爲了恢復遼順沈三地的經濟民生,又投入了大筆的資金,財力已是不堪重負。”
“殿下,水師一旦開戰,戰船的損耗必須能得到及時的補充,否則就無法打下去,要知道,現在定州已經將五千料戰艦作爲常規力量,三千料戰艦已經完全退化成了護衛艦,而我們,即便在萬料鉅艦上能與對方抗衡,但在中型艦隻的對抗下肯定會落入下風的。”
寧王點頭道:“這個你放心吧,我已經下令南方所有船廠爲你趕製新艦,而南方的大型商船也全部被徵用,這些商船上也不乏優秀的水手,必要之時,你完全可以將他們就地補充進你的部隊。”
龐軍遲疑地道:“殿下,這樣一來,可能會引起沿海一些世家的反對,這些大型商船大都都是屬於他們的。”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寧王冷笑,“國難當頭,如有不識大局者,本王的刀子可是吃素得麼?”
看到寧王的態度,龐軍明白寧王決主已下,當下點頭道:“殿下放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
寧王拍拍龐軍的肩膀,“龐軍啊,你隨我有幾十年了,對你,我是極爲放心的,我只想囑咐你一句,你的水師是我們南方賴以生存的最大本錢,這一次定州運送那撈什子的周王回去,防衛必然森嚴,而我們又是倉促出戰,所以,出戰的目的你要清楚,你明白我說的麼?”
龐軍點點頭,“殿下放心,我理會得,能打則打,不能打則走。”
“不錯,如果能將那個周王埋葬在海底,那自然是在好不過,但如果不成,卻也不急在一時,既然現在我們已經與洛陽聯合,那麼,定州李清就處於絕對劣勢,所以這海上第一戰並不是決定性的,如果不能一舉得手,我們就得做好與對手長期對抗的準備了。”
青州與興州的邊界。
夜幕的掩映之下,十數個人影正緊張地忙碌着,被挖開的道路正在被填平,隨着一層層的碎土覆蓋,道路又是平平展展,從外表上已看不出任何異樣,幾個這方面的專家更是將其儘可能地恢復原狀,使其看起來,與這條大道以外的地方看不出有絲毫不同。
“大人,這些包包地倒底包裹着一些什麼東西?難道我們就用這個包包來刺殺尚賊麼?”一個人低聲問道,語氣裡充滿了疑惑,“既然知道了對方的行進路線,我們何不派飛鷹過來,大幹一場?”
“閉嘴!”身旁立即有人斥責道:“你腦袋裡進了水麼?尚賊如今貴爲洛陽的首輔,身邊防衛何等森嚴,再說還有袁方那個狗賊伴隨一側,如果明刀執劍能幹得掉他,我們還用如此大費周章麼?洛陽分部那時策劃何等嚴密,行事何等果絕,犧牲了大量兄弟,也沒有得手,便說明此事絕非易事,這一次可是院長親自佈置,你的小腦袋難道還比院長聰明麼?”
聽到對方提到清風院長,剛剛發話的傢伙立馬閉了嘴,“我那裡及得上院長萬一,我只是好奇這包包裡是什麼東西?”
“嘿嘿!”那人乾笑了兩聲,顯然他是知道的,“這是院長從定州帶來的大殺器,聽說是定州剛剛研製出來的東西,我們是第一個用的,你啊,就慶幸吧!”
道旁的密林之中,秋萍一身黑色勁裝,連臉也被蒙在黑色的頭套之中,只露出兩隻充滿殺氣的大眼,在清風身邊,秋萍只是一個普通和侍衛,但在這些外地分部人的眼中,她卻是手執尚方寶劍的大人物。
看到彙集在自己身邊的一大票分部精銳,秋萍珍而重之地從身上解下一個包袱,打開,取出一個木盒,打開,藉着明亮的月光,衆人看到,在木盒之中,放着四個橢圓開的鐵疙瘩,在其的屁股後面還墜着一條長長的繩子。
“各位,這一次行動是清風院長親自佈置,而且,清風院長現在就在秦州看着我們。”秋萍冷冷地道,其實這個時候,清風早已啓程前往洛陽了。
衆人立時肅然。
“待得尚賊隊伍行進到這裡的時候,你夏候,負責點燃引線,你在家裡已反覆試驗過了,時間拿捏,你應當有體會了吧?”秋萍問道。
其中一個首領模樣的人立時答道:“大體上不會出差錯。”
秋萍點點頭,“第一輪我們是要引起對手的極大慌亂,對手根本沒有見過這東西,必然會慌亂,第一輪如果沒有解決尚海波,那麼第二輪,就用這個玩意。”秋萍拍拍手裡的盒子,自己撿起一個,“還有三人,我需要三個武功精強的好手,不過事先申明,拿着這個東西衝上去,越靠近尚賊便越有可能成功,但危險性也越大,很有可能回不來了,誰願意去?”
七八雙手立時便伸向盒子,那個叫夏候的人一瞪眼,“你們敢和我搶?”
那個先前發問的傢伙笑道:“大人,你要負責點那個玩意,就用不着了吧?”
夏候呵呵一笑,“點引線只不過一瞬間的事情,然後就沒事兒了,小常,你的武功比我強麼?”
“差是差了點兒,但也差不了多少啊?”趁着衆人遲疑,叫小常的人猛地伸手,搶了一個在手裡。
夏候也趕緊拿了一個,剩下一個也立時被一人搶走。
“很好!”秋萍很滿意大家的狀態,“現在,我來教大家如何用這個東西。”
小常得意洋洋地欣賞着手裡的鐵傢伙,那鐵質的外殼像是一個烏龜殼,上面有着一道道清晰的印痕,將整個鐵質外殼分成一小塊一塊的方塊,正自欣賞着,旁邊忽然伸來一隻手,將那鐵玩意兒奪走。
小常大怒,“這晚搶到的。”但看到是誰人時,不由又閉上了嘴巴,那人是跟着秋萍一起來的,雖然不認識,但看到秋萍對他也很恭敬,那身份和地位便必然低不了。小常不由將求助的眼光看向秋萍。
“布揚古將軍,這是我們監察院的事情,你只是奉過將軍之命來觀戰而已。”秋萍有些不滿地道。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竟然是秦州大都督過山風將軍麾下愛將,蠻族人明威將軍布揚古。
布揚古微微笑着:“秋萍將軍,你不是說了,要武功高強的傢伙麼,我自信武功比這個小常還是要強得多吧,既然武功越高,便越有成功的可能,那我怎麼好作壁上觀,這要是讓過大將軍知道我袖手一側,回去手屁股豈不是要被打爛,爲了屁股着想,我纔不得挺身而出啊!”
布揚古說得輕鬆寫意,秋萍不由咭的一聲笑了出來,眼光裡倒是佩服的緊,這可是拿命去搏的行動,布揚古武功的確很強,除了秋萍之外,其它人還根本無法與之相比。有他出手,自然成功的可能性大增。
“既然如此,便有勞將軍了,只是將軍記着,投出此物後,便得立即後退,不管成功與否,我們都不得戀戰。”秋萍正色道。
“放心吧秋萍將軍,我布揚古還想在戰場上大殺四方,可不想將有用之軀埋在這裡,投出這玩意後,我一定轉身就跑。”
夜空之中,突然傳來了一聲聲夜鳶的叫喚,由遠及近,迅速便到了眼前,秋萍霍地立起,“來了!”
此時,天空已是微微現出曙色。
天色微明,大道之上,一隊人馬從遠處緩緩行來,看隊伍的長度,竟然不下千人,前面遊騎開道,中間鐵甲林立,護衛着中間的一輛馬車。
與去時快馬加鞭不同,回來之時,就要舒服多了,寧王特地贈送了一輛精美的馬車,讓尚海波休息。看到這輛產自定州的馬車,尚海波倒又是一陣感慨,這些東西就是當初他與李清等人一齊時所想出來的東西啊。
馬車很大,很精美,很舒適,坐下尚海波與袁方二人之後,仍是非常寬敞,這一行總算是有了一個完美的結果,寧王答應自海上出擊,攔截周王一行,而洛陽付出的不過是一年一百萬兩銀子的軍費,以一百萬兩銀子便買來南方強大水師的效力,尚海波覺得非常值得,雖然還不知道,寧王到底會不會全力出手,但只要他出手,在海上便會展開一場不死不休的纏鬥,出身定州的尚海波自然知道,海上戰事,那就是一場燒銀子的戰爭啊,比起陸上戰鬥,那更是一個燒銀子的無底洞,一艘戰船的沉沒,便足以武裝起一個翼的步兵。不管李清與寧王誰佔上風,對於洛陽那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打吧,打得越慘越好。尚海波帶着滿足的神情睡着了。
一邊的袁方卻毫無睡意,睜着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看着對面的尚海波,臉上神情變幻,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陳西言最後一次見他之時,曾告訴他,如果尚海波一旦知道是自己下手殺了他的夫人和兒子,一定會對付自己,而眼下,跟尚海波一段時間之後,發現這個人果然是一旦下定決心,便會毫不猶豫地走下去,歸順洛陽之後,一系列的出拳,都非常有效地擊打在李清的軟脅之上,蕭浩然迴歸幽燕之後,幽燕立時人心大定,現在象山府的呂大臨不得不調整警戒級別,開始防備幽燕拿回象山府了。
而與寧王的聯合,更是將李清逼上了絕路,使李清全陷入劣勢,而這一次回到興州之後,尚海波已經替周同制定了一系列的計劃,目的就是要在興秦邊境之有效地對過山風形成牽制,迷惑李清,而洛陽方面真正的重拳卻不在這裡。
第一次看到這個龐大的計劃之時,袁方不由感慨,李清失去了尚海波,的確是損失慘重,而這卻正是洛陽之幸啊。
但尚海波愈是厲害,高懸在自己頭上的利劍便愈是危險,袁方無聲地笑了笑,如果到了最後皇帝陛下鼎定大局之後,他還會像現在這樣全心全意地保護對方麼?軍國大事,鼎定天下,自己的確遠遠不如對手,但論起小陰謀,小手段,自己可是這一行的祖宗。
哦,對了,聽說定州白狐又出山了,看來今後自己又有了對手,那個女子,倒是一個絕佳的磨練自己的對手,有了她的存在,纔會讓自己連睡覺都睜着一隻眼睛。
清風上臺,會不會再一來一次刺殺對付尚海波呢?袁方歪着頭,想道。
數十米外,秋萍睜大雙眼,看着道旁絡繹不絕的人馬,身邊夏候嘴脣微動,默默地數着數,突地嚓地一聲打着火石,點燃了包着的引線,哧哧之聲立即響起,這個聲音掩映在道路之上沉重的腳步聲中,絲毫不引人耳目。這些引線其餘的部分都被用油布包着,埋在地下。
一點火星迅速縮進了地底,衆人都屏身息氣,死死地盯着先前埋着那包裹的地方。
轟隆隆一聲巨響,聲音之大,連樹林這中的人都被驚呆了,秋萍雖然見識過,但只是小包的試驗,如此巨大的威力,震得她耳邊嗡嗡作響。
“可惜了!”一邊的布揚古卻是大場面見得多了,雖然被嚇了一跳,但旋即便恢復了一個統兵大將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良艱心態,他清晰地看見拉馬車的兩馬被炸得粉身碎骨,馬頭高高飛起,但爆炸明顯早了好麼一點點,車轅上的車伕早就不見了,但那明顯是特製的馬車卻只是被整個掀翻在地,並沒有散架,如果再晚上那麼一點點,如此巨大的威力,那馬車必然禁受不起。
馬車翻倒,巨大的衝擊力讓其向後翻滾,馬車周圍的士兵也好,官員也罷,全都被炸得血肉模糊,不成樣子,而更多的人則是呆若木雞,看着聲音傳來的地方,火光熊熊,有人甚至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了起來。
這是熱兵器在大楚的第一次露面。
馬車翻滾,袁方的耳朵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亂冒,馬車傾倒的那一瞬間,他已一手提起了尚海波,將其緊緊地抱在懷裡,剛剛還要想着清風,對方的刺殺便如影隨形而至,但這,到底是什麼。隨着馬車翻滾,外面傳來驚慌換措的大叫,袁方的腦袋裡卻還在想着這個問題。
低頭着尚海波,對方雙眼翻白,剛剛馬車傾倒時,他的頭碰在車壁之上,竟然讓其昏了過去。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袁方吸了一口氣,此時,馬車四腳朝天,倒是車門在上,一腳踹過去,馬車門頓時高高飛起,袁方挾着尚海波,沖天而起。
看到袁方現出身形,秋萍一眼便看到對手挾着的那人正是定州朝思暮想的尚海波。
“殺!”秋萍尖叫一聲,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抓着那個鐵玩意,從樹林裡竄了出來,腳尖在樹杆上輕輕一點,向前掠去。在他的身後,布揚古緊緊相隨。
“給將軍開道!”夏候也是一聲大叫,十幾條人影從樹林裡躥將出來,而此時,被炸得大亂的道路上的士兵還根本沒有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