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地灌進去一杯熱水,蒼白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紅暈,眼瞼之下,眼珠微微地轉動了幾下,終於緩緩睜開,一眼便看到站在面前的李清。
“將軍!”清風幽幽地喚了一聲,掙扎着甩脫唐虎的扶持,撲倒在李清的腳下。
“鐵豹,將大帳門打開!”李清冷冷地吩咐道。
鐵豹拉起帳簾,帳外,是跪了一地的黑壓壓的士兵。
“回過頭去,看看外邊爲你求情的士兵們!”李清的聲音猶如萬年寒冰。
清風垂下頭,緊緊地咬着嘴脣,一抹嫣紅從咬破的嘴脣上流下來。
“如果現在他們知道,他們落入到今天這般必死的局面就是因爲有你在其中推波助瀾,甚至精心策劃,他們是會爲你求情還是會撲上來將你撕成碎片?”李清聲音陡地尖厲起來。
清風開口欲言,李清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你有多次機會中止傾城的這次陰謀對不對,你可以逮捕納芙,不讓他有到瀋州的機會對不對?你可以告知尚海波路一鳴等人,讓傾城根本沒有機會發起這次動亂對不對?你沒有做,你放縱了納芙出城,促使了諾其阿部的兵變,切斷了北伐十萬大軍的後路,你想要幹什麼?你要的就是徹底鬥倒傾城對不對?”
李清在一連串的質問中,漲紅了臉龐,“你達到目的了,不論這一次如何收尾,傾城在定州都不可能再活下去,無論是尚海波爲首的軍事系統,還是路一鳴的文官系統,抑或是定州正在形成的商賈勢力,都不會容許她再存在。甚至我也死了,安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坐上定州之主的位子,是不是,你的目的就在這裡,是不是?”
“不是的!”清風忽地擡起頭,眼眶中含滿了淚水,李清嘿嘿冷笑道:“清風,你才智卓絕,世所罕見,我將統計調查司交給你,是要你爲定州,爲我保駕護航的,但你當真認爲我是蠢豬麼?”
“將軍!”清風嚶嚶哭泣起來,“我承認,我是想徹底鬥倒傾城,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謀害將軍,我,我在推動此事的時候,已經爲將軍設計好了離開的路徑,這一次來,就是爲了讓將軍脫離眼前的險境的。”
李清大怒,飛起一腳,就踢向清風,幸虧唐虎站在清風的身後,眼見着李清一腳飛起,馬上閃身上前,這一腳便結結實實地踢在唐虎的身上,將唐虎踢了一個趔趄,險些摔倒,這一腳真要踢到清風身上,只怕一條命便要去個七八成。
“大帥!”陳澤嶽和鐵豹都大叫起來。
一腳踢空,暴跳如雷的李清一探手,已從唐虎腰間抽出腰刀,伸手去扒拉唐虎,想將他拉開,腰刀高舉,便待劈下。唐虎大驚失色,卟嗵一聲跪倒,兩手死死地抱住李清的腰,“大帥息怒啊!”唐虎大喊道。
陳澤嶽和鐵豹也撲了上來,跪在李清面前,鐵豹抱住李清的兩條腿,陳澤嶽則兩手高舉,將李清拿刀的手托住,“大帥息怒,三思啊!”李清動彈不得,另一隻手戟指着清風大罵道:“帶我離開,我的兵呢?我的大軍呢?他們的性命在哪裡?他們不是爹生娘養的嗎?他們沒有父母妻兒麼?他們本可以帶着榮耀,榮歸故里,一家團圓,現在卻稀裡糊塗地要送了性命,冤死他鄉,林雲汐,你的良心在哪裡,他們在你的眼裡,只是軍冊上的一組數字麼?”
清風看着李清,知道這一次當真是觸動了李清的逆鱗,李清從來沒有稱呼過她的真名,因爲那一個名字代表着她不堪回首的過望,心思細膩的李清從來都是很小心地呵護着她,但現在,將軍是真的怒了,真的傷心了。
她無話可說,只能俯首在地,咚咚地叩着頭,只三兩下,額頭便被堅硬的地面碰出了血痕。帳內數人僵持了半晌,李清看着已是血流滿面的清風,猶自在不停地叩着頭,不由長嘆了一口氣,鬆手扔掉了腰刀,意興瀾珊地道:“罷了,罷了。”
看着三員大將猶自死死地抱着自己,不由怒道:“鬆手!”
唐虎小心翼翼地擡起頭,獨眼睜得溜圓,“大帥,你息怒了嗎?”
李清一巴掌便摑了過去,“還不鬆手,想幹什麼,造反麼?”
這話一出,陳澤嶽和鐵豹兩人立即鬆開雙手,唐虎也是訕訕地鬆開手,“瞧大帥說的,虎子怎麼會造反!”
暴怒既去,李清慢慢地平靜下來,心裡卻疼得很,一直以來,他對於清風有着一股深深的歉疚,這股歉疚讓他對清風一向很縱容,對於統計調查司,他也甚少過問,甚少插足,對於尚海波的警告也是聽而不聞,他一直以爲,清風是愛自己的,她所有的行爲都會而且只會圍繞着自己的核心利益而動,但這一次,清風狠狠地給了他一耳光。
“我錯了!”他的心裡低低地道。有些步履蹣跚地走回座位上,緩緩坐下,看着一臉鮮血的清風,心底驀地一軟,但旋即便被憤怒取代。李清知道,自己最後的一抹溫情也將在這一次血淋淋的教訓中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了。
“醫官!”鐵豹從帳內探出一個頭,大叫道。
醫官迅速地跑來,麻利地替清風清洗傷口,裹好紗布,整個過程,李清一直閉着雙眼,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看一眼清風。
唐虎獨眼左瞧瞧,左望望,然後悄悄地做了一個手勢,與陳澤嶽,鐵豹三人躡手躡腳地退出了大帳。
看到三人出來,王琦,韓人傑等趕緊圍了過來,“唐將軍?”他們一齊將探詢的目光看向唐虎。
“暫時沒事了!”唐虎擺擺手,“散了,都散了!”
王琦等人不由長出了一口氣。
“將軍,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再遲,所有的通道就會被封閉了!”清風踏前一步,鼓起勇氣,怯怯地道。
李清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驀地睜開眼,“清風,如果我這樣死了,不是更隨你的意麼?”
清風眼裡又涌上了淚水,“將軍!”頓了一頓,“如果將軍死了,清風絕不獨活!”
李清嘿的一聲,“是啊,你可以爲我去死,但你想過沒有,你隨我死,可以死得心安理得,死得毫無牽掛,因爲你想要的都得到了,而我呢,壯志未酬身先死,你說,我會不會死不瞑目?”
“將軍,你絕不會死的,我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將軍會安全地離開這裡,返回定州!”清風再一次道。
李清冷笑不語,此時的他,卻是再也不敢無條件地相信清風了,哪怕清風此時趕到戰場,表現出了與他同生共死的意願,但李清絕不想死,更不想在這個時候死去。
“清風,你是不是以爲,我除了走你安排的通道,才能活着從這裡離開,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實話告訴你吧,你不來,不爲我安排離開的通道,我照樣會活着離開這裡!”
“將軍還留有後手!”清風又驚又喜地擡起頭。
李清哼了一聲,道:“這裡馬上將會爆發一場大戰,拜你所賜,跟着我的這一萬餘官兵不知會有多少人倖存下來,我不想在這個時候看到你,你走吧!”
清風一驚,“將軍,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裡,我帶來的特勤隊員們戰力不俗,應當對將軍有怕幫助!”
李清冷冷地道:“你覺得一兩百人的特勤隊對當前的局面有幫助嗎?將他們投進去,連個水花都冒不起來,還是你認爲他們都是超人,可以以一擋百,以一敵千?”
“將軍不走,我也不走!”清風固執地道。
“夠了!”李清不耐煩地敲敲桌子,“我是要你去辦事,去做一件會影響到未來天下局勢的事情,不是讓你去遊山玩水的。”
“什麼事情?”
“你潛去定州,設法聯繫到寧王,告訴他,我要見他一面。送他一份大禮!”李清道。
清風眉頭微微皺起,思忖片刻,“將軍,你是想讓寧王出兵東方,奪取遼順沈三州!”
“不然如何?”李清道:“經此一役,我定州傷筋動骨,已是傷了元氣,幾年之內,沒有力氣,也沒有精力再次發動一次東征戰役,接下來,我們恐怕就要應付天啓皇帝連綿不斷地進攻,寧王在秦州大敗,也是在天啓那裡吃了大虧,實力已遠遠不足於對天啓形成大的威脅,但如果他能取得此三州,實力將上一個大臺階,重新獲得喘息之機,此時此情,我只能讓這大楚形成天下三分之局,互相牽制,方能獲得局部優勢,否則寧王徹底敗北,那我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寧王大軍基本集結在青州等地,與裘志對抗,恐怕很難抽調大軍進攻曾氏啊?”清風道。
“水軍,不要忘了,他還有水軍,明年春暖花開之日,沱江解凍,千里江水,暢通無阻,只消我定州水師不從中作梗,他的水師便可以沿江直上,再說了,這一次,我們的水軍也會幫助他取得這場戰事的勝利,曾氏,哼哼,你想苟顏殘喘,我便讓你死得更快!”李清道。
“是,將軍,我馬上動身去安排此事,但將軍,你真得能安然離去嗎?”清風有些擔心地道。
“你看我是一個想自尋死路的人麼?”李清不耐煩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