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兵敗如山倒來形容扎蘭圖此時的狀況一點也不爲過,被定州健銳營正大光明地在正面戰場上擊敗,悍勇和血性眨眼之間便被對方的強弓利弩擊得粉碎,只剩下了驚惶與恐懼。鐵尼格乘勢自脅部切入,健銳營穩步推進,頃刻之間,扎蘭圖的三萬大軍便成了滿山奔跑的羔羊。
而一直在觀望局勢的落坦部落與達坦部落此時的行動也快捷了起來,兩部盡起精銳,四面攔截扎蘭圖的敗兵,最後除了扎蘭圖帶領着少數心腹手下狼狽逃走之外,整個蒙兀部落已完全落入了鐵尼格的手心。
在鍵銳營的護送下,鐵尼格踏進了拉里城,坐上了象徵着最高權力的那把虎皮大椅,正式成爲了室韋部落的乞引莫咄賀。
健銳營一戰便確立了定州軍的赫赫威名,現在所有的室韋人看到定州軍的士兵,臉上都是不由自主地露出畏懼的神色,而健銳營的營塞四周,直接是生人辟易,根本看不到一個室韋人。
鐵尼格開始了整合室韋部,伴隨着這種整合的大都是血腥的清洗,姜黑牛不願意捲進這樣的事件中去,撤兵回到了海邊的營寨,在這裡,他指揮着鍵銳營和一批室韋民夫,開始整修擴建碼頭。
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大晴天,姜黑牛舒舒服服地盤坐在一塊大礁石上,看着一波一波的海浪涌來,打在礁石上,撞得粉身碎骨,高高濺飛的白色浪花在陽光的映照下反射着七彩的光芒,遠處,室韋人那種很特別的小船箭一般地在海上竄行,船後拖着的魚網裡不時有魚兒掙命地蹦噠幾下,姜黑牛饒有興味地打量着這種小船,速度可真快啊!
茗煙臉色蒼白地走了過來,自顧自地在礁石上鋪了一塊錦帕,坐了下來,雙手托腮,看着風起雲涌的海浪,默不作聲。
“你可有着公主的身份,這樣地坐在這裡與我說話,可是會被人說閒話的!”姜黑牛開玩笑地道。
茗煙嘆了一口氣:“任務已基本完成了,這公主身份還有什麼緊要的?再說了,這四周那裡不是我們定州軍,有什麼好顧忌的。”
看到她心情很不好,姜黑牛奇怪地道:“你不是拉里城協助那個鐵尼格整合室韋部麼,怎麼今天有空到我這裡來了?”
茗煙看着大海,道:“我受不了了,所以我到這邊來散散心,黑牛,我在那些室韋人之中,就感覺到自己像是處在一羣野獸中一般。”
姜黑牛嚇了一跳,“你這是什麼意思?茗煙,很長一短時間以內,他們可是我們的盟友,你這樣評價他們,傳到他們耳中可不好。”
“你知道他們怎麼對付扎蘭圖的麼?”茗煙問道。
“抓到扎蘭圖了?”姜黑牛知道扎蘭圖在當時逃走了。
茗煙不自然地笑了笑,“幾個室韋人爲了一百頭羊和十頭牛的賞格,將在他們那裡躲避的扎蘭圖打翻綁起來送到了拉里城。”
“這是很正常的事啊,茗煙,你不知道,一百頭羊和十頭牛對窮人來說,是不筆不得了的大錢,想當初,我家便連一頭牛也買不起!”姜黑牛笑道。
茗煙搖頭,“我不是說這些人出賣扎蘭圖,而是說鐵尼格對付他的兄長的手段,讓人不寒而慄。”
姜黑牛訝道:“這有什麼好說的,鐵尼格自然要一刀砍翻了扎蘭圖,反之鐵尼格落到扎蘭圖的手中,還不是一樣的下場。”
茗煙苦笑了一笑,“那有這麼簡單,鐵尼格將扎蘭圖的一些心腹部將和他的家人都綁了來,脫得赤條條的,便這樣活生生地將人扔進了大鍋裡,生生地烹熟了,然後撈起來淋上佐料,分給自己的部將和士兵們,他居然,居然逼着扎蘭圖吃自己兒子的肉!”
茗煙臉色蒼白,說到這裡,一手捂住嘴,不停地乾嘔起來。
姜黑牛張大了嘴巴,直楞楞地看着茗煙,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這還算是人嗎?
“最後扎蘭圖是被鐵尼格親手砍斷四肢,就這樣仍在野地裡,慘嗥了幾個時辰才死去,拉里城中,人人面無人色。”
姜黑牛砰地一拳擊在礁石上,“這,這鐵尼格看起來彬彬有禮,居然如此禽獸不如,我……”霍地站了起來,但旋即又泄了氣,一屁股走在礁石上,不停地喘着粗氣。
茗煙看着潮起潮落,幽幽地道:“我現在不知道,大帥爲了消滅一頭餓虎,是不是又引進來了一隻更貪婪的惡狼?”
姜黑牛狠狠地磨着牙,道:“餓虎勢力大了,不得不引進這條惡狼,但餓虎一死,惡狼還用留着嗎?”
茗煙震驚地看着姜黑牛,不知道這是他的意思,還是定州李帥的意思?
看着茗煙的神情,姜黑牛不好意思地一笑,“這是我瞎想的,你可別想多了,我就是聽了你這話,心裡疹得慌,你想啊,巴雅爾的蠻族雖然兇殘,但也沒有聽說過吃人啊?這些室韋人比蠻族還要野蠻,如果擊敗了蠻族,卻又讓這些室韋人佔據了草原,也許現在他們會無比恭順,但說不定那一天,他們覺得有實力跟我們叫板的時候,便會露出鐐牙的,所以啊,還是趁他們羽翼未豐之際,斬草除根的好!”
茗煙看着姜黑牛,茗煙知道,姜黑牛並沒有讀多少書,只是在加入了大帥的親衛營後,方纔開始認字寫字,以前也就是一個在土裡掙命的農民,那裡談得上什麼見識,但一旦讓他撥開了擋在他面前的那層薄紗,他的才華便不可抑制地澎涌而出。茗煙在這一點上非常佩服李清,無論是過山風也好,姜黑牛也好,都是李清一手提拔起來,而現在,兩人也都成長爲了獨擋一面的大將,過山風已是一師統帥,而姜黑牛,也絕非池中之物,總有一天也會一飛沖天。
被茗煙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姜黑牛不自然地笑笑,“茗煙姑娘,莫非我臉上開了花不成?”
茗煙卟哧一笑,道:“你說得倒也有道理,但這可不是我們能做主的事,還是交給大帥去鬧心吧,對了,你說我們現在還在不停地武裝室韋人,這不是爲老虎裝上翅膀嗎?”
姜黑牛搖搖頭,道:“茗煙,打仗固然是要武器鋒利,凱甲精甲,但還有很多其它的因素在其中的,我們武裝室韋人,是爲了他們能在接下來的對蠻族的戰爭中發揮巨大的作用,而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們要對他們動手的話,你想一想,遠離故土的室韋人的後勤,情報,所以的一切全都依靠我們,便算給他們最好的武器又能怎樣?餓他們三天,老虎也變成一隻病貓!”
鐵尼格恐怕做夢也沒有想到,剛剛幫助他登上室韋人的乞引莫咄賀的最大的兩個助力,居然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下,坐在海邊的礁石上討論着以後要怎麼收拾他。而他,此刻正興奮地派出使者來邀請茗煙與姜黑牛兩人蔘加他就位的大典。
蔥嶺關,青部首領,現在的元武帝國的正青旗旗主,巴達瑪定布站在蔥嶺關上,看着關外那一片沾滿蠻族與室韋人鮮血的土地,虎赫在這裡守了多年,伯顏的黃部運氣最好,只守了不到一年,便由自己來頂上了,而自己和青部,卻不知要守到何年何月纔是盡頭,看到這一片窮山惡水,巴達瑪寧布心頭一陣悲哀。父親在出發之前突然遇刺,讓本就這幾年多災多難地青部雪上加霜,到底是定州李清還是巴雅爾遣人刺殺了自己的父親,隨着那幾個刺客的自毀容顏已成了無頭公案,雖然定州那邊在幾天之後大吹大擂這是定州抗擊蠻族的又一偉大勝利,但現在的巴達瑪寧布已根本不個相信這些表面上的東西,李清的確有很多的理由要幹掉自己的父親,但巴雅爾同樣也有。
年輕的他擔負起十數萬青部部民的生存,這讓他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難,黃部換防時,帶走了這裡一切能帶走的東西,留給他的只是一座空城,可惡的伯顏,巴雅爾的忠實走狗。巴達瑪布在心裡狠狠地罵着。
將十數萬部民在這片窮山惡水之間安頓下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幸虧了青部這些年還是頗有家底,一個多月的忙碌之後,青部終於穩住了陣腳,算是在這裡安下了家,也直到這個時候,巴達瑪寧布纔有閒心派出探子出關去探聽有關室韋人的消息,必竟自己駐紮在這裡,最大的敵人便是這些室韋蠻子,雖然以他們的裝備和戰力,想攻破蔥嶺關純熟癡心妄想,但小心無大錯。
一個多月來,青部與黃部忙着換防,一邊忙於帶走所有能帶走的東西,興高采烈地準備回到草原老家,另一邊卻是忙着安家落戶,對於室韋人這裡發生的驚天動地的大事居然毫無所覺。而此時,定州軍已幫助鐵尼格一統了室韋,整頓大軍,已是蓄勢待發,而在海上,此時過山風的移山師一萬五千人正在遮天蔽日的船隊護送下,源源不絕地西渡,當大戰一觸即發之時,巴達瑪寧布還站在空蕩蕩的城牆上大發着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