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看着眼前的人，她不明白爲什麼小月牙的態度轉換的如此之快，可是她的眼裡滿是不耐煩，好像多看她一眼都覺得噁心。
連翹牽着馬繩的手微微緊了緊，她輕聲問道：“紅裳……她還好麼？”
“活着呢——你趕緊走吧，紅裳過兩天就會回去了。”
“她現在不能跟我一起回去麼？”
“不能。”
“爲什麼？”
小月牙張了張嘴，有什麼似乎就要脫口而出，可還是被她壓了回去。
四周都是迷霧，連翹慢慢發現，這些迷霧似乎比普通的迷霧要厚重許多。有點……像是幻術。
而只是這一眨眼的功夫，小月牙便突然消失不見。
“……”連翹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四周空無一人。
花月有些倉促的向房間跑去，跑到一半的時候她猛地站住了身，神情恍惚。
紅裳現在還是她的模樣，這要等鳳凰翎回來幻術才能解開，所以現在的紅裳當然不能跟連翹回去。
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麼不直接跟連翹說……她的心裡，隱隱的還在擔憂的……是什麼呢？
呵。
她冷冷笑了。
低頭看了眼自己手掌處多出的黑色印記，很快，她將變得不再是她。
她憎惡這個世界，所以，她要跟隨魔尊一起毀滅現在的蒼無，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在所不惜。
連翹有些無奈的上了馬，調轉了馬頭選擇原路返回。
小月牙看起來不是在跟她開玩笑，所以紅裳兩天後應該可以回來。她現在有意不想跟她說話，她就是追上去，又能怎樣呢？
難道要問她——小月牙，你爲什麼要殺花杏呢？
……這個問題，何必知道答案。
也許，這樣的作法是太極端，可是連翹的心裡始終無法用道德禮儀在質問小月牙。或者說，她從一開始，就對花家上上下下對待小月牙的態度有所不滿。
“駕！”連翹喊了一聲，馬兒開始奔跑起來，很快就衝出了村莊。按照來時的路，連翹準備回去了。
只是她的身後似乎傳來了很多馬蹄聲，是從另一個方向來的，連翹回頭看了一眼，距離有點遠，她沒放在心上。
棕色的駿馬一直朝着花家寨的方向飛奔，不過連翹光忙着趕路一口茶也沒有喝，所以在經過野外的茶攤時準備喝碗涼茶。畢竟已經是初夏了，天開始慢慢變熱，連翹將馬拴好，用手在臉旁扇了幾下風，笑着喊道：“老闆，來碗涼茶。”
小攤子的生意還算不錯，幾張桌子都有人，但仔細看去衣着似乎差不多。
老闆倒有些爲難的看了看這幾桌的客人——小本生意，就那幾張桌子，這……
連翹又是一笑：“沒關係，我站在這裡喝就好。”
“爲難姑娘了。”茶鋪老闆約四十來歲，他釋懷的笑了一下，趕緊給連翹打茶。
店裡的老闆娘接過茶碗，端到了連翹的面前，連翹仰頭一口飲盡。口還真是渴了呢，今日的涼茶感覺格外好喝。
連翹用袖子擦了擦嘴，將碗遞給了老闆娘，“能再來一碗嗎？”
“當然能當然能！”老闆娘的態度很熱情，她轉過身朝棚裡走去，茶鋪老闆又打了一碗。
連翹默不作聲的將幾張桌子的人都看了一遍，而他們的身份連翹似乎都能發現。
看來，上官允禮送她的兩本除妖秘籍還真有用啊，她現在已經可以識破很多妖怪的真身了。而這茶攤那麼多張桌子上的客人，都是妖。
“姑娘，真不好意思啊……”老闆娘將茶碗遞上，她看了看四周喝茶的人，低聲說道：“這碗茶，就算是我們送你的。”
“這怎麼行！你這本就是小本生意，怎麼能少收一碗錢呢？”
“怎麼不行啊，只要姑娘你下次再來就好啦，記得要帶朋友一起哦。”老闆娘笑着，眼角可以清晰的看到很多魚尾紋。
這種親切，讓連翹心裡一暖。
她點頭，“我會再來的。”
這個時候，幾個桌子上的人一起站起身，似乎打算離開。
連翹和老闆娘都微微側過身，給他們讓路。
“大哥那邊應該行動的差不多了吧？我就不信，我們這麼多人出動，都殺不死那個鳥鳳凰！”
看樣子是來打架的？連翹低着頭，對這件事並未上心。
“今天來弟兄各個都是不怕死的，拿下他的人頭絕對不成問題！”
“話說，那迷霧村只有他一個人啊？”聲音越來越遠，連翹一驚，猛地回過頭，就看到一羣騎着馬奔馳的背影。
“應該吧……鳥鳳凰一直喜歡獨來獨往……”
“姑娘，怎麼了？”茶鋪的老闆娘見連翹在發呆，忍不住問了一句。
“沒、沒……”連翹連忙把碗塞到老闆娘的手上，從懷裡掏出幾個銅板放到她手上，開始解開馬繩。“我突然想起好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沒辦，所以我現在就得走了……”
“重要的事情？那快去吧，耽擱了可不好——記得常來啊。”老闆娘揮了揮手。
連翹重重的點了一下頭，策馬奔騰，朝着那夥人追去。
她記得，她剛從迷霧村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大羣人從另一頭趕來，沒準那些人跟茶攤的人是一路的！很顯然，剛纔的對話，他們所說的鳥鳳凰應該就是指鳳凰翎！
連翹的心裡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鳳凰翎這個時候並不在，迷霧村只有小月牙……和紅裳，那些人找不到鳳凰翎也許會……
“駕！駕駕！——”連翹高喝兩聲，她心裡更急了。
*
“大哥！只有這小女孩一個人！”一羣人堵在小月牙房間門口，這迷霧村的迷霧確實是幻術，而他們的法術也都不低，所以可以正常前行。
小月牙也發現了這一點，畢竟鳳凰翎不在的時候，迷霧村的幻象就要弱上一些。
這次來了這麼多的人，如果正面對上，她毫無勝算……
小月牙嘴邊一癟，眼淚巴巴的流了下來，“叔叔！是爹爹讓你們來的麼？是爹爹找你們來救我的麼？”
爲首的人光着膀子，厚實的肌肉一覽無餘。他雙手拿着大刀，看着小月牙的眼裡閃過一抹精光。
“你是被抓來的？”
小月牙呆呆的看着她，神色就彷彿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圓圓的眼裡還含着眼淚。
“他跟我的爹爹有仇，就把我抓了過來……可是我相信我的爹爹是會來救我的！”
“大哥，這小丫頭似乎沒說謊，那鳥鳳凰什麼陰險的事情幹不出來！——倒是，小丫頭，你叫什麼，你爹爹是誰？”
“我叫花杏，我的爹爹叫花百溪。”小月牙微微咬住嘴脣，眼淚唰得流了下來，“我是昨天被抓進來的，那個大壞蛋找我爹爹去了，他說要血洗花家寨。”
“花家寨啊。”問她的人恍然大悟：“爲說怎麼這一路老聽說花家寨出事了呢……大哥，我們現在去花家寨吧，也許能把那臭鳥堵在路上！”
光膀漢子做了一個手勢，那個人便閉上了嘴。
小月牙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
“花寨主的女兒，爲何會幻術呢？”光膀漢子似是漫不經心的問道。
小月牙的頭皮猛地一麻——她已經用盡全力遮蓋自己的幻術，卻還是被看穿了！——看來這個人的法力不容小覷。
“幻術？”小月牙懵懂的眨了眨眼，彷彿沒聽明白。
“大哥，不是吧，這小丫頭怎麼看都很普通啊？”
“什麼是幻術？”小月牙很單純的問道，然而下一秒在所有人的眼裡小女孩突然變成了一隻猛虎，朝他們撲來。
這種轉變太快了，讓他們都措手不及，眼看着猛虎就要咬到了自己，卻突然在風中消散……而之前站着的小女孩，也消失不見。
“叔叔，你說的幻術，是這個嘛？”很甜的聲音，沒有剛纔的膽怯與天真，反而多了幾分邪惡，一時之間門前站着的諸妖都知道自己被騙了——這個小女孩，竟然也是幻術師！
“哼，雕蟲小技。”光膀漢子不屑的撇了撇嘴，他的手猛地朝空中一吸，一抹嬌小的身影就被他吸了過來，落入了他的手中。
小月牙心猛地一驚，她正欲想法子逃走，卻又突然愣了下來。
……如果，今天就死在這裡，那對她來說會不會是一種解脫？
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她就被高高扔起，光膀漢子雙手執刀猛地向空中一揮，鮮血四濺，割骨的疼痛讓她險些昏迷過去。
身體重重墜落，小月牙看了看頭頂上白色的迷霧，緩緩閉上了眼。
小小的身體摔落在地上，光膀漢子沒有絲毫不忍，他舉起長刀，準備將她的心刺穿！
然而他的背後一股冰涼的氣息急速傳來，促使光膀漢子不得不迅速躲避，一把湛藍的寶劍擦着他的衣襬刺向前方，深深地插入牆壁之中。
“薄雲龍曦，回來。”清亮的聲音從衆人背後傳來，他們紛紛回過身，就看到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立在不遠處。而那把湛藍的寶劍朝着她的方向飛去，穩穩落入她手中。
“薄雲龍曦……騙人的吧？”一個妖族的人喃喃道，他上下打量着連翹，她怎麼看都不像是會擁有這把絕世寶劍的人。
小月牙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她怔怔的側過頭，從衆人的縫隙中看到了那抹身影。
“……”
她……爲何會趕來？小月牙用手擦了擦嘴邊的淚，突然想到，紅裳還在這裡。
思至此，雖然有些疼，卻還是咬牙道：“你們，不是要殺我麼，怎麼還不動手？”
“小月！”連翹有焦急的喊了一聲。
“你是誰，做什麼的？”一個妖族的人粗聲粗氣的問道。
“我是來找我朋友的，敢問諸位豪俠，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一羣男人欺負一個小丫頭麼？”
“找你朋友？”小月牙有一次插嘴道，她的聲音裡充滿了嘲弄，“早就死了，屍體都已經化成了灰——被鳳凰翎抓來的人還會有活口麼？”
這個答案讓連翹措手不及，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爲小月牙的聲音太過誠實——怎麼會，剛纔不還說紅裳好好的麼，怎麼現在就死了呢？
“你騙人！”
“我騙你？我爲何要騙你？不信你去找啊，你把整個迷霧村翻遍了，能找到她的屍體就算你有本事。”
連翹連連搖頭，“不可能的……就算鳳凰翎要殺她，你還在這裡啊，你不可能不阻止！”
“噢？……原來，在你心裡，我是這麼的好。”小月牙冷冷的勾起脣角，諷刺道：“我跟你們什麼關係都沒有，我師父要殺的人，我爲何要阻止？”
“……鳳凰翎是你師父？”
“哼，如果不是我師父，他爲何要救我，我又怎會平安無事的在迷霧村？”
“……他可是魔界的人啊！！”這個消息對於連翹來說太過震驚。
“魔界怎麼了……我也是魔界的人。”她的身體裡，有一半是魔族的血。
“大哥，原來這丫頭是那死鳳凰的徒弟！”
光膀漢子冷笑一聲，“她年紀雖小，幻術卻修得極其不錯，看樣子要不了幾年一定是一名出色的幻術師——不愧是鳳凰翎教出的徒弟，果真不一般。”
“那……那個姑娘？……”
光膀漢子看了眼連翹，“不用管她。”
剛纔小月牙和連翹之間的對話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看來那姑娘的朋友是被鳳凰翎給害死了。
連翹握着薄雲龍曦的手微微顫抖，她猛地轉過身想要離開這裡去尋找紅裳——不得不說，聽到這個消息後，她的心裡很是氣憤。
小月牙怎麼可以這樣？！——她爲何能如此平淡的說出，紅裳已經死了的話？！師父……原來，鳳凰竟是她的師父！
猛地朝前走了一步，卻又驀地停下身。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之前她明明說的是，紅裳會平安回到花家寨，可現在又突然說紅裳死了……
難不成？！——
連翹突然轉過身看向地上的小月牙，喊道：“紅裳？！”
“什麼！”小月牙吃力的揚起脖子，朝遠處看去。
連翹安靜了下來。
她看着身受重傷的小月牙，輕輕地鬆了一口氣——明明接下來要面對的局面就很危險了，可此時此刻她只想說……
“太好了。”
“……”小月牙意識到剛纔那句“紅裳”是連翹故意喊得。
“你是騙我的，太好了。”
生死關頭，小月牙卻用了這種方式，攆她走。所以說紅裳並沒有死，小月牙之前說的是真的，剛纔說的是假的。那僅僅只是爲了讓她平安離開，僅此而已……
“我沒有騙你，鳳凰翎的確是我的師父。”
連翹輕輕地將薄雲龍曦抽了出來，微笑道：“啊，挺好的，你師父很厲害呢。”
光膀漢子微微眯起眼，“姑娘，你莫不是想跟我們打一場？”
“你知道我是什麼身份麼？”
“敢問姑娘尊姓大名啊。”
“沐連翹。”
“沐……連……翹……”光膀漢子想了一想，恍然大悟道：“噢——你是驅鬼世家，沐家的現任掌門是吧？沒想到還真是個女娃娃啊。”
此話一出，衆人都跟着鬨笑，還有人喊道：“喂喂！驅鬼世家的掌門，你看清楚好不好，我們可都是妖！你一個驅鬼師還想收妖不成？”
說完了又是一陣笑，他們顯然沒有把這麼年輕的小掌門放在眼裡——尤其她還是一個驅鬼掌門！
連翹猛地揮動起薄雲龍曦，在空中翻滾了幾條弧線，朝着周圍爆裂開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連着白霧一起，將周圍很多妖族之人都炸了個粉碎——白色濃霧緩緩散開，四周一片寂靜，光膀漢子怒氣沖天卻又震驚的看着連翹。
僅僅這一個攻擊，就殺了他們妖族五個人！雖然那五個人是他們之中法術較低的，可是……
最重要的是，剛纔連翹的攻擊，分明是除妖之術，如果他沒有看錯，那就是除妖世家林家的看門法術！——她不是驅鬼師麼，怎麼可能會？
“你究竟是誰！”
“我是沐家的現任掌門，沐連翹——雖然我是驅鬼師，可是你們妖族已經跟魔族同盟了不是麼？自然是人人得而誅之。而最重要的是——你們傷害了我的朋友，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連翹使用的法術讓小月牙也很震驚，此時此刻周圍人全都正對着連翹背對着她，沒有人再關心躺在地上要死不活的小丫頭……就在這個時候，小月牙感覺到有人在她面前蹲下，她猛地看向來人——
那是一張跟她一模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