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舉起一隻手將掌心按在左眼處，海棠花妖的速度之快，讓她的確沒有時間反擊——雖然在剛開始聽到她說自己有着五百年道行的時候，連翹的心裡有了一點點的慌亂，可是她強迫自己穩定下來。
就算她有着五百年的道行又怎麼樣？難道因爲這個，自己就會死麼？
不。絕對不會死。
額頭上被飛鏢刺傷的地方傳來一陣麻酥酥的感覺，連翹的嘴邊閃過一絲她自己都未覺察的笑意。
她知道，是肉肉。
雖然兩個人不知道隔了多遠的距離，可是肉肉在替她療傷。
就像是受到了鼓勵一般，連翹放下捂着眼睛的手，臉上還沾有點點血跡，她卻是緩緩睜開了眼。
海棠花妖突然逼近，她雙手的指甲變得很長很尖，散發着烏黑的氣息。每一處的攻擊都直搗連翹的死穴，雖然被她躲開了好幾下，可是情況不容樂觀。
連翹提劍的右手微微凝氣，上官允禮的聲音彷彿傳入了她的耳力，帶動她的動作，展開了一系列的反攻，只可惜——
法術太弱。
按照連翹的內力施展這套法術，那些小妖小怪早就命喪黃泉了。可是海棠花妖卻顯然厲害許多，她絲毫沒把連翹的攻擊放在眼裡，而是直接迎着她的招數，硬生生的破掉了她的動作一掌拍在了她的心口處，連翹被猛地擊飛。
身體在地上滾了幾圈激起一陣塵土，阿寶面露驚恐之色，它剛朝前走了一步，就看到連翹遠遠地舉起手。
“連翹……”它喃喃念道。
連翹的這個姿勢，是讓它不要過來。
可是剛纔海棠花妖那一掌的威力，連阿寶都看出來了。此時此刻連翹躺在地上，呼吸急促。
她想站起來，可是胸口火辣辣的疼着，讓她絲毫沒有辦法起身。
“死到臨頭，你可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海棠花妖緩緩走到連翹的身前，居高臨下的問道。
“死？”連翹的視線有些恍惚，她看着頭頂的藍天，就像是說夢囈一般。
海棠花妖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她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飛鏢，左右玩轉着，並且漫不經心的說道：
“嘴還不是一般的硬，別急，我這就來結束你的生命。”
連翹沒有回話，她呆呆的看着那片湛藍的天空，很多人的面孔從腦海裡閃過。
肉肉。
姜北臣。
紅裳。
阿寶。
沐水。
……
紙鳶。
蒼穹。
大個子。
小個子。
……
海棠花妖的眼神變得狠戾，她的右手已經做出投飛鏢的姿勢，連翹卻突然開了口。
“我死？”
“……”海棠花妖看着她的視線漸漸移到自己的身上。
“我憑什麼死？”
“……”
連翹的聲音帶着一絲凌厲，她皺眉道：
“我爲什麼要死？！”
海棠花妖被她問得一時接不上話，就在那一瞬間突然有一道冰藍色的光芒急速朝自己駛來，她伸手去擋卻還是被震退了數十步！
回過神來的時候，連翹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她兩手的指尖都捏有符咒，海棠花妖雖疑惑卻嘲諷的說道：
“還在做垂死掙扎？”
“我不會死。”連翹將雙手在自己的身前交叉，她微微側過身，“如果身上揹負了太多人的希望，那麼她就根本沒有資格死。”
阿寶看着連翹手裡的符咒，它驚訝的張大嘴，不敢置信的看了看連翹，再看了看不遠處的海棠花妖。
連翹手裡的符咒，顏色漸漸從冰藍變成了深灰，海棠花妖眉頭緊鎖，她的心裡恐怕跟阿寶一樣，都有着同樣的疑惑。
連翹集中了全身的內力，灰色的符咒在她手上冒起了白煙，漸漸地，從最下面開始，符咒上的灰色光芒一層層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綠寶石般璀璨的顏色。
那是世界上最濃郁的綠。
連翹倏地將符咒朝着海棠花妖扔去，海棠花妖的第一直覺是轉身跳開，可是符咒就像有靈氣一般緊緊跟在她的身後。
一開始是兩張。
後來是四張。
最後變成了八張。
八張綠色的符咒緊緊追在海棠花妖的身後，她不停地閃躲，可是它們卻沒有停的跡象。
“你是有着五百年道行的妖怪，而我卻只學了一個月的除妖術——這又怎樣。”
連翹的聲音清晰的傳入在場所有人的耳裡，海棠花妖憤慨的瞪了她一眼，不知道連翹是準備說什麼。
“不管我的除妖術有多低，我都不會死在這裡。”
“……”海棠花妖猛地剎住了腳步，她的來路和去路都被這些可惡的符咒給堵死了，可這些符咒暫時只擋着它的路，不放她走，卻也不攻擊。
“因爲，我可是……”
連翹的右手緩緩舉到頭頂處，她的拇指抵住了中指，眼裡流露出一絲狂熱以及……驕傲。
右手在空中打了一個響指，所有的符咒一起攻向海棠花妖在她的身上爆裂開來，灰塵瀰漫了整個林間，這次攻擊的威力之大可想而知。
與此同時，連翹的聲音也落入每一個人的耳裡。
“我可是沐家的驅鬼師啊。”
海棠花妖狼狽的咳嗽聲從前方傳來，連翹的臉上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她微微吐出一口氣，繼而舉起劍，這一次整個身體所散發的氣息，跟之前完全不一樣。
阿寶被連翹嚇傻了，它怎麼都沒有想到，連翹居然會使用沐家的法術！
而連翹卻是用指尖彈了彈眼前的利劍，笑道：“戰鬥纔剛剛開始哦。”
話音剛落，連翹便倏地揮了一下劍，整個身體朝海棠花妖奔去。
凌厲的劍鋒終於變得氣勢磅礴，這些沐家秘籍裡的招數，連翹早已記得滾瓜爛熟，比起之前使出的拙劣的除妖術，現在的連翹使出的攻擊，則是讓人躲無可躲！
“瘋了、瘋了！！——”海棠花妖一面抵擋一面忍不住大聲喊道：“你居然想要用驅鬼師來消滅我——你這個瘋子！！”
“這樣……也行麼？”阿寶的眼裡充滿了疑問。連翹使用的招數是沐家的無疑，可是海棠花妖，它是一隻有着人形的大妖怪啊，連翹這樣真的可以麼？
連翹絲毫不理會海棠花妖的看法，充滿內力的劍氣一次又一次發出強悍的攻擊，海棠花妖微微斂住神色，她盯着連翹的臉，突然做出一個決定。
“我要你知道，什麼叫幼稚。”
說罷，她便停下躲避的腳步，開始決定正面迎接連翹的攻擊。
她要讓她知道，驅鬼術對於一隻妖而言，是沒有絲毫用處！
戰鬥進入到白熱化的狀態，連翹的攻擊迎面撲來，海棠花妖屏住呼吸給予反擊，兩道力量在空中相撞，連翹看着終於反擊的海棠花妖，嘴邊綻開一抹得意的笑。
——等的就是這一刻！
在兩人相較之下，連翹驀地抽開神，她身後的土地迅速被移爲平地，海棠花妖這才覺得不妥，可是下一秒自己的身體便被長劍貫穿——
連翹不知何時到了她的身後，人在危機的時候潛力是不可限量的，比如連翹的速度。
再如此短的時間內，竟然可以移動到她的身後，給予致命的一擊！
海棠花妖感覺到身體的灼熱，她卻嘴硬說道：
“不過是……驅鬼術而已……我可是妖、我可是妖！……”
“只是驅鬼術麼？”連翹淡淡的看着她的背影，右手緊緊攥住劍柄，她突然一個使力，海棠花妖的身體猛地一震——
“！！！”海棠花妖驀地瞪大眼——“不可能！！！”
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她明明用的驅鬼術，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海棠花妖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如今的她身上所有的力氣都被劍氣吸走，連翹抽出插進她身體裡的劍，她便驀地摔倒在地上。
艱難的翻轉過身，她的身體越來越透明，她看着連翹的眸子裡滿是不敢置信。
“你難道不知道麼？”連翹將劍丟到一旁。
“……”她蠕動了下嘴脣，卻說不出話。
“驅鬼師也好，除妖師也好，降魔師也好……在最初的蒼無，他們本就是一家。”
“……”
“我不過就是，發現了其中的共同性，僅此而已。”
“……”
連翹屹立在她的身前，黑色的道袍已經破破爛爛，甚至袖子都掉了一大截。手腕處的藍色絲帶也被血跡和泥土沾染，少女的身體在風中雖顯得有些消瘦，此時此刻卻讓人不敢直視。
“你……”海棠花妖微微開口，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她吸食的力氣全都散了出去，她已經活不了了……不過，她卻突然想問她——
“你……是沐家的驅鬼師？……”
“嗯，我是。”
海棠花妖似乎還有問題想問，不過最後她還是把問題嚥進了肚裡。
她躺在地上，在身體消失之際她的目光始終鎖在連翹的身上，連翹也看着她，沒有太多的表情。
海棠花妖的心裡突然產生一股敬重。
她突然覺得，如果自己還能多活個幾年，她似乎可見到蒼無大陸上一個不朽的神話在徐徐升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如此篤定……
這個女孩以後一定不簡單。
阿寶遠遠地看着這一幕，海棠花妖的身體已經逐漸消逝了，連翹朝着左邊走了幾步，她微微彎腰，撿起在戰鬥中掉落的水袋，仰頭狠狠地喝了幾口。
整個樹林都是戰鬥很留下的痕跡，連翹站在廢墟中，格外醒目。
看到這樣的連翹，阿寶在心裡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