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幾月,又值花開時節。紫陌早已無心畫柳,兀自坐在小池塘邊的草地上,思緒早已飛向了九霄雲外。——七年,來到南詔已七年了。這七年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難道只是見證了南詔與大唐之間的天寶之戰?然而自己爲何要莫名其妙地捲進來,原本只是不忍心見到他們受到傷害,但最終卻陰差陽錯地成爲了南詔的妃。
擡起手來,輕柔地而無奈地放在了腹上,感受着腹中小生命帶給她的悸動,柳眉微蹙,目光惆悵。討厭的傢伙,打小就喜歡欺負自己。可如今……她忍不住地笑了笑,臉上劃過一絲緋紅。若是龍王老爹能夠知道自己此刻的狀況,不知會喜還是憂呢?
龍宮的議事廳內,數十道驚異中帶着古怪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站在門旁的易迦南。只見他一臉窘迫,雙頰紅到了耳根,其不好意思地擡起手來,尷尬地撓着後腦。
“這個……這個……”
“咳——”老四蒙和漪半握拳頭,放在嘴前輕咳一聲:“妹夫,那小真是你的前世?”
“是——是呀!”被他如此一問,他更加窘迫了。目光偷偷撇過了水鏡中的紫陌,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快要沸騰。——孩!她竟然有了他的孩!天哪!他快要瘋狂了,恨不得此刻便帶着她回南海,對所有反對他們的人大聲宣佈她是自己的妻。
然而就在此前不久,那通電話卻又讓他悲憤不已。父王明白地告訴他,若是他真要一意孤行,那便沒有他這兒,以後也不許再回南海。
“我先再去與父王溝通一下。反正我是娶定她了,我知道她總有一天是會回來的。這世夙緣註定,誰也別想阻止我們!”興奮地鼓了鼓氣,轉身便向着萬珍閣奔去,真的好想讓水鏡中的一切都發生在此刻自己的身上,而不僅是前世如夢的幻影之中。
“紫陌姐姐,幫我取下紙鳶好嗎?”忽然一聲稚嫩的嗓音打破了她的出神。無論何時,她還是喜歡叫她姐姐,彷彿感覺姐姐比嫂更爲親近。驀然擡頭,只見小公主姚兒一臉侷促地站在自己跟前,眼中滿是期望,“那棵大樹真的好討厭,每年都要刮掉姚兒好多紙鳶……”
望着她那稚氣的臉,聽聞着她對於那大樹喋喋不休的抱怨,她不禁淡淡莞爾。站起身來,抖落了粘在身上的勁草,近四個月的身孕在她那瘦弱的身上,若不仔細看,還真是讓人難以察覺。
“呵呵!沒關係,姐姐幫你取下來就是。姚兒很喜歡紙鳶哦!每年都要放紙鳶嗎?”
“嗯!”她認真的點了點頭,仰視着這位被她視爲偶像的龍族姐姐,似乎還有其他的打算,“姐姐,姚兒喜歡它能飛,所以每年都要放。姚兒更喜歡姐姐,因爲姐姐就能帶着姚兒飛到天上去!”
紫陌聽聞,霎時眉頭一緊,拉着她的小手,目光投向了她身後的樹梢,顯然是要讓她失望了。“姚兒,姐姐明年再帶你飛好嗎?今年……”急促地垂下頭去,彷彿像是做了錯事一般。
“哦!好嗎!不過那紙鳶……算了!”姚兒望了她一眼,失落地垂下頭去。自從她與哥哥在一起之後,似乎整個人都變得更加柔弱了,不過哥哥似乎很喜歡她的柔弱,至少她是這樣認爲。
“紙鳶?”紫陌擡頭望着樹梢處隨風飄蕩着的那一點白雪,深深吸了口氣,催動着體內的真元,腳風一陣清風拂過,頓時御風而起。
“哇!紫陌姐姐好厲害!”地面上,姚兒興奮的邊跳邊拍掌,望着越飛越高的紫陌,心中無限的仰慕。然而她又怎知,她那蒼白的臉頰已然掛滿了汗水。這要命的身體,至有了身孕之後,不僅再也無法變身爲龍,甚至連這靈力都在漸漸失去。若是大戰來臨,那可如何是好?難道要她如普通女那般,提心吊膽地望着自己的相公上陣殺敵?
劍南成都府,數十萬大軍已然齊聚校場,整裝待發。表面雖看似雄壯,然而衆人心頭去蒙着一層揮之不動的陰影。南詔——地處南疆蠻荒之地,且此次出兵,聽說將軍爲了戰略的需要,而將行軍的線定得格外艱苦。一之上不僅要穿越茂密的森林,還要淌過那洶涌的大江。
然而這二十萬大軍,卻大都來自北方的旱地,熟識水性之人少之又少。想要到那滔滔的江水,和那森林中的障氣,讓人不免驚心悼膽,這一行去,還能有命而歸麼?
正因如此,整座城中到處充斥着低吟地哭泣,和不捨的離別,讓人聽在耳中痛在心裡。
李宓黯然佇立點軍臺上,一身戎裝應着他那書生氣息十足的臉,反而更爲此次南疆之徵平添了許多悽婉。
“李將軍,時辰不早了,該啓程了吧!”身後一名精明的將領,看似詢問,實爲命令的斥着。
赫然回眸,劍眉驟收,爲難而又無奈地向着那將點了點頭,“是!何大人!”
原來此人正是剛剛上任的嶺南節使——何履光。說到此人,不得不先提其生平事蹟。此人原爲瓊州(今海南)官員,因功勳而被擔任爲嶺南節使。之前於天寶十二載(公元753年)派對部下賈顴爲都督進攻過南詔姚州之地。雖然依舊慘敗,部下賈顴也被生擒,但縱觀滿朝武,此刻想來也只有他纔有那統得二十萬大軍的魄力。
也正因如此,楊國忠雖然奸佞,但卻也並不希望此戰會敗。於是將他從嶺南調入了劍南,爲的便是想要讓他在此戰中一戰凱旋,重振之前屢戰屢敗給朝中帶來的消情緒,也讓自己能夠在衆臣面前重新一展聲威。
無奈地翻身上馬,李宓萬般惆悵,國事家事早已壓抑得他難以言說心中的痛楚。最後回眸望了一眼大軍,赫然抽出了劍間的長劍,高舉於頭頂,厲聲大喝:“出發!”
隨着那一聲吆喝,哭泣之聲更盛於前了,大軍過年無不迴盪着悽婉的送別之聲。
“不好了!不好了!紫陌姐姐摔傷了……嗚嗚……”小公主姚兒的哭泣聲,引得王宮中衆侍霎時一陣荒亂。紫陌痛苦地癱坐於地,面色蒼白,渾身大汗淋漓。然而即便如此,她卻依然滿臉笑意,微微顫着將手中的紙鳶遞到了姚兒面前,安慰地拭去了她臉上的淚珠,“姚兒乖,姐姐沒事兒,休息一會兒就好,姚兒不哭哦!”
然而懂事的孩卻並未停止哭泣,拉着衣袖愧疚地爲紫陌擦拭着臉上的汗水,“姐姐……嗚嗚……都是姚兒不好……嗚嗚……要不是因爲這紙鳶……嗚嗚……”憤怒地望着手中的紙鳶,擡手便要將其撕毀,那是她親手所扎,此刻卻成了她闖禍的根源。
“唉!”紫陌輕呼一聲,拉住了她,“別撕,撕了咱們就沒得玩兒了!”
“你還想着玩兒呀!”忽然一個焦慮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就不能乖乖在殿中休養麼?”
紫陌驀然回,對着他擠出一個淡淡的笑意,“玩兒一下都不行嗎?你這霸道的小!”
殿下焦急地俯下腰來,小心翼翼地將她抱了起來,卻見她疼得齜牙咧嘴,“你你你……別碰我!”
“呵!”冰冷苦笑,狠狠白了她一眼,不由分說的抱着她大步向着陽殿方向走去。
靜靜地倚在他的懷中,聽着他有力的心跳聲,霎時怦然心動。彷彿希望他一直都能這樣抱着自己,再也不必去管那兩國之間的恩怨。
“幹什麼?你哪兒不舒服嗎?”望着她臉上傻乎乎地笑意,他有些莫名的擔憂,不會是摔傻了吧?那可如何是好?
紫陌驀然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嚥下了快要流下的口水。這小真是越來越帥了,帥得讓人都有想要毀他容的衝動。一想到此處,紫陌頓時臉頰通紅,呢呢喃喃地哼着,重新靠在了他的懷裡。
“莫名其妙!”他竟然如此不解風情,小心將她放到了榻上,眼見四下無人,湊近了她的耳邊,狡黠地笑道:“春天來了,貓兒都坐不住了呀!”
“呃……”紫陌有種想要咬他的衝動,臉卻瞬間紅到了耳根,“你再說一遍!”
“嘿嘿!”他笑了笑,俯身親吻着她的臉,“哎!可憐的貓兒,如今大戰迫在眉睫,真是冷落你了!”
紫陌心頭一震,情緒瞬間跌到了低谷。真的要打戰了嗎?歷史果然容不得有半點更改。黯然神傷地注視着他,身上的痛與心中的痛,雙雙如潮水般的襲來。耳邊再次梵音陣陣,佛祖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那迦!回來吧!不要再增殺孽了……天劫……天劫……
眼前漸漸模糊,他的聲音彷彿來自天邊的呼喚。他——越來越遠了,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消失在世界的盡頭。想要緊緊握住他的手,卻感覺心頭陣陣地冰涼。
終於她倒下了,脣角滲着淡淡地血絲,依然睜着的雙眼,目光已是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