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華樓中,異常熱鬧,都聽聞天朝使者要來,衆人早已在樓中等候。而小殿下此時已屬姍姍來遲,而更讓其父生氣的,還是他那身零亂的衣冠。
“父王!”一進殿中,他默默地行了個禮,垂頭喪氣,滿心不悅全然寫在了臉上,“父王這麼急地找孩兒過來,是否有何要事啊?”
見他如此狼狽,王皺起了眉頭,忍耐片刻之後,終於大罵起來:“異兒!你是怎麼搞成這個樣的?難道不知今日天朝使者要來嗎?還不快快下去換身衣服,一會兒與孤王同去迎接使者!”
“唔!”小殿下哼了聲,默默轉身退了下去。然而正欲離開,王卻忽然又將其叫住,若有所思地交代:“異兒,待會兒若是見到小郡主,你可千萬不能失禮呀!”
小殿下一怔,驚詫地望着自己的父親,彷彿有塊巨石堵住了心口,思量許久才微微點了點頭,但臉色已然變得蒼白,目光中帶着深深的傷感。轉身大步走出殿去,差點兒踩到了門口偷丶窺的紫陌。
他停住了腳步,低視着她,眼中似有淚水正欲滴下,而她則惶恐地仰視着他,一臉疑惑,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忽然,他伸手將她提了起來,也不管是否會弄溼自己的衣服,將臉緊緊地貼在了她的頭頂,淚水簌簌地落着。
一飛奔,他一的哭泣,口中嘟囔着什麼,卻連她也沒能聽得清楚。似乎他是在抱怨着什麼,卻只有一句讓她心中無比震撼:“爲什麼你是隻貓呢?若是人那該多好!”
紫陌聽得毛骨悚然,只覺背上一道涼氣拼命的鑽向頭頂:“爲什麼你是隻貓呢?”爲什麼?他爲何要如此發問?難道自己不小心露了馬腳?還是怡冰已然將自己的秘密走漏了風聲?紫陌心中已是十五隻吊桶七上八下,用力地掙扎,只想遠遠離開這危險的傢伙。
然而他的手勁爲何這般大?彷彿想要捏碎她的骨頭似的,讓她感覺不舒服。
“喵!”她憤怒的叫了一聲,毫不客氣的一把抓向了他的手臂,頓時他細嫩的肌膚上留下了道赤紅的痕跡,然而他卻依然不肯放手,“石頭、石頭不要跑啊!”
她着急了,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之上,趁他疼得剛一鬆手,她終於蹭脫了他的束縛。瞬間躥入花園中的灌木叢,歪着腦袋,用那兩隻賊溜溜的大眼睛注視着他。
變丶態!她心中暗罵着,小小年紀不好,專門長這歪心思!別人小郡主怎麼了?還沒覺得一生幸福就這樣被你斷送,你倒好,還先嫌起她來了!紫陌狠狠白了他一眼,乾脆伏在了灌木叢中,任憑他怎麼叫嚷,就是不肯出去。
“石頭!出來啊!我就剩下你這麼個朋友了,你難道也不要我了嗎?嗚嗚……”他哭得很傷心,以至於引來了許多觀望的人,卻誰也不敢上前相勸,只能默默地守在幾步開外的地方,時刻守衛着這位年輕的小主人。
此時,和城外一隊人馬正浩浩蕩蕩走在官道之上,旌旗招展十分張揚。一頂黃紅相間的鑾轎,處於隊伍正中,轎身處處秀着七彩織錦,轎檐飛角掛着金鈴,由四馬同拉駢行而走,前呼後擁顯得格外尊貴。
轎中正位之上,一名八丶九歲的女童渾身上下金光燦燦,一身蘇秀絲織錦裳,胸前秀着一隻活靈活現的金光鳳凰。頭上的金冠則顯得格外沉重,壓得她撅着小嘴,粉嫩而稚氣的臉上滿是怒容。
“奶孃,這身行頭重了,你幫寶兒把它卸下來好嗎?”她撒嬌似的抱怨着,拼命扭動着小蠻腰,一心只想掙脫這身上的桎梏。
身側,一名豐盈的婦人略微顯得有些臃腫。見她掙扎不休,已是滿面愁容。赫然制止道:“郡主!您還是再忍忍吧!咱們馬上可就要到和城了,若是一會兒讓南詔王看到您這個樣,或是讓那小王不喜歡您了,那今後的日,您可就得吃苦頭了!”
“他敢!”女童毫不畏懼,雙手猛然叉腰,下巴翹得老高,“他們要是敢對本郡主無禮,那我就讓爹爹帶兵來把他們全都殺了!”
原來這就是被聖主欽點,即將嫁入南詔的,寧江王之女東昌郡主李寶兒。此女年方九歲,雖也是皇室宗親,從小嬌生慣養,但畢竟不是聖主嫡親,被遠嫁他鄉也實屬正常。
奶孃一時無言以對,只得賠笑道:“郡主!您也別這麼生氣呀!再怎麼說那王也是您的丈夫,您若真把他給殺了,那您不是得守寡了嗎?”
“丈夫?什麼叫丈夫?”她明顯還不明白這二字的含義,眨着滿是稚氣的雙眼,疑惑地望着自己的奶孃,“殺了她又與我何干?這守寡又是什麼意思?”
“呃……”奶孃並未回答,興許也不知如何像她解答,“這等您再長大些,自然就會知道了!”
“告訴我嘛!奶孃!”她見追問沒用,竟然又再撒起嬌來,一雙小手緊緊拉着奶孃的手腕,用力地搖晃着,彷彿今日得不到答案,便不可罷休似的,一直纏着婦人,怎樣都不肯放手。
“好好好!奶孃告訴您!”被丶逼無奈,奶孃只好做了妥協。
“嘻嘻!”女童轉怒爲喜,剛剛還是愁雲滿天的臉上,此時已是晴空萬里,眯着眼睛地靠近了婦人,一臉好奇的小聲問道:“那是什麼?奶孃快告訴我吧!”
婦人此時表情有些不大自然,神秘地向外偷偷張望了下,攏起手來靠近了她的耳邊,低語輕言,似乎生怕隔牆有耳,然而小郡主卻越聽越驚詫,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突然間,她爆發似的大吼一聲:“不要,我不去了!停轎,快停轎啊!”
驚慌的奶孃此時已是汗如雨下,急忙捂住她的口,而豆大的淚水已然從她眼中洶涌而出,一張粉嘟嘟的小臉扭曲得成了一團。又踢又踹不依不饒地撕扯着奶孃的大手,不時從口中擠出支離破碎的隻字片語:“我不去……我要回家……我不要那土小……”
聽着她的哭喊,奶孃心中雖也難過,畢竟這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可這又怎樣呢?皇命不可違,君要臣死,臣又怎能不死?更何況,這還沒讓她去死,只是讓她去嫁給一個邊陲句好聽的,怎麼着也還是個王妃,若說難聽的,那便是作爲王手中的安邦定國的棋。
“郡主!您就忍忍吧!這馬上都要進城了,怎麼能說走就走呢?”奶孃焦急萬分,緊緊捂着她的口怎樣都不敢鬆手,“再說,這可是皇上的聖命,就連王爺也是沒辦法的呀!您就忍忍吧!”
她忽然掙脫了她的手,一把扯下了頭上的鳳冠扔在了地上,擡起一腳便要踩上去,哭喊的聲音,就連轎外也能得聽得一清二楚。
“停轎!你們這羣沒用的東西,聽到了沒有啊!快停轎啊!本郡主要回府,我要回家!”
然而轎外將士的心,彷彿如鐵打一般的堅硬,任憑她怎樣怒吼、狂叫,行進卻始終都沒能停下,甚至只是由持節使派人前來,隔着轎門的“安慰”了幾句,便再也沒人前來問津了。
和城中五華樓下,南詔衆臣已在王的帶領下等何多時了,可這送親的隊伍卻遲遲不見蹤影。王不時的舉目眺望,顯然有些着急,有力的大手緊緊握着怡冰,感覺有些緊張。
小殿下則一臉的狡黠,雙手背於身後,手中緊握着根錦帶,而錦帶的另一端則牢牢地拴住了一隻鬱悶得要命的貓。
紫陌自從被他捉住之後,心中便沒一分鐘停止過對他的詛咒:混球!變丶態!恐怖分,和老鼠是同類!明知不是你蒙***對手,竟然派人從四面放老鼠!卑鄙無恥,完全沒有一點兒男氣概!此仇不報非君(她算君?),不是不報,只是時辰未到!
此時的他卻十分得意,雖然與它過招弄得滿身傷痕累累,但總算還是將它擒住,也算勝了一場。不時偷偷瞅着它那氣呼呼的樣,真是忍不住的歡喜。不時還用穿着鹿皮硬靴的腳輕輕踩一踩它的尾巴,或是撥弄幾下,感覺那麼舒暢,真是爽到了點。
“異兒!”隨着王的一聲怒吼,紫陌只覺從尾巴尖上傳來那鑽心的疼痛。“喵!”一聲慘叫,兩行清淚順着她的眼角流了下來,這死小,竟然這麼用力,可憐的尾巴啊!火燒火燎般的疼痛。求助地望着怡冰,而她卻也是哭笑不得,輕輕擡起衣袖擋住了面容,想必也是在暗自偷笑吧!
紫陌啊紫陌,你怎麼就這麼慘呢?被人收拾還得啞巴吃黃連!也不知前世和這傢伙到底有什麼仇,讓今生成爲如此死敵,這也就罷了!而自己卻倒了八輩的黴,做什麼不好,卻偏偏要做只力量如此懸殊的貓!
“來了來了!”前方的禮官已經報出了喜訊,王則轉過身來,最後一次嚴肅的對着他交代道:“異兒,記得爲父與你說過的話了吧!你若再敢胡來,孤王就宰了這隻貓!”
我靠!紫陌暗罵,抗意啊!抗意!完全就是種族歧視,這關我什麼事兒,我可是受害者呀!然而他卻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順從地回答:“是!父王,孩兒記住了!”
紫陌欲哭無淚,乾脆趴在地上,揉着被踩疼的尾巴,等着讓那小郡主來爲自己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