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輕的算命先生便是簡雲楓,當他身上外傷和體力被百日仙湯治癒恢復之後,便從八寶乾坤袋中取出那頂蔣問坐過的黑色轎子,讓白猿擡着他走出了那個深谷。他原先打算讓這對白猿一路擡着自己趕路,餓了渴了便找些山泉和野果果腹,誰知道隨着越走越遠,沿途山上不但見不到什麼果子,就連草根樹皮都被人扒了去充飢。簡雲楓現在身體狀況比一個常人還差幾分,而且特別容易飢餓,一頓不吃就渾身無力,頭昏腦沉,那對白猿還好,天賦異稟,十天半個月不吃東西都無妨。見山裡沒有吃的,簡雲楓才改走官道,只是白天讓白猿在八寶乾坤袋中休息,自己就裝作普通人出來謀點錢財買些吃喝,而且山裡的果子許多都是酸苦難嚥,早就吃膩了,肚子裡的酒蟲子也開始作怪,到了晚上,簡雲楓便在轎子裡呼呼大睡,那對白猿擡着他連夜趕路。
當簡雲楓走了官道才發現這天下已經開始大亂,所過之地都是滿目瘡痍,江南雖然還不至於有人活活餓死,但是暴增的賦稅還是將這些貧苦百姓壓彎了腰,餓黃了臉,難怪這山上能吃的都被人摘了個精光。沿途一路打聽,簡雲楓纔將眼下形勢弄清楚,心中忍不住唏噓,紛爭一起,這百姓也不知道最後還有多少能活下來。
幸好亂世之中,簡雲楓這算命的生意反而變得一點也不冷清,那些個收拾好家當準備避難的買賣商人看到簡雲楓這副行當,都不會吝嗇花些錢財來算一算自己的福禍,簡雲楓自幼修習道術,精通玄學易理,再加上從錢千盅和策天機那裡耳濡目染學來的一些算學皮毛,話一出口便能將對方唬住,那些個俗人哪裡經得住他這張利嘴,幾句下來頓時信服不已,大多都會掏出更多的錢財來求這活神仙再幫自己算算戰亂來臨之後該往哪裡逃,該做些什麼才能保住自己身家性命。
其實說起這算學一道,難也不難,卻也不簡單,就要看算的是什麼人,什麼事。若是一些尋常人,柴米油鹽的小事,簡雲楓這點道行綽綽有餘。可是要算像三位皇子這樣命格非凡的人,或者要算這整個天下的命運,簡雲楓就力不從心了,這種事也只有側天機或者錢千盅這種浸淫算學數十載的高手才能算出個大概,再比如要算出一些修爲高絕的高手或者那些罕見的天材地寶藏身所在,恐怕連策天機這樣的修爲也還不夠。
這一日,簡雲楓正好行至秀州,見這酒樓生意不錯,便在門口擺下了攤子。不過他此時並沒有主動招攬生意,腦中思索的是自己如何過江,現在他沒了修爲,白猿也不能御空飛行,橫亙在自己面前的長江已經被軍隊給封鎖,所有的漁船都實行了管制,他堂堂茅山派掌門反而要爲此事煩惱苦思,真是落難鳳凰不如雞,簡雲楓心中不禁苦嘆。
就在他苦惱之際,忽然被人撞狠狠撞了一下,整個人一下子歪道在地,被撞到的肩膀上傳來一陣痠痛,還沒等他來得及看清楚來人,就聽到對方已經開口罵道:“哪裡來的潑皮癩子,居然在大門口擋爺爺的道!真是瞎了眼了!”
簡雲楓擡頭一看,面前站着一個身着甲冑的黑臉將軍,他瞪着簡雲楓又用方言罵了句什麼才一臉匆忙得往酒樓內走去。
簡雲楓心中暗怒,這廝也太不講道理,自己好好坐在這裡無緣無故被他撞,這明明是他不長眼睛,居然還罵起我來了,憤怒之下,忍不住便冷冷得對着那將軍背影說道:“印堂發黑,眼角帶煞,哎,命不久矣……”
那將軍一聽,頓時站住腳步,回過頭來就朝着簡雲楓喝道:“你這潑皮方纔說的什麼?”
簡雲楓也不管他有沒有聽清,只是搖頭晃腦自言自語道:“晦氣晦氣,我從不同將死之人說話。”
這下那將軍頓時大怒,一個箭步衝了上來,罵道:“你這招搖撞騙的潑皮無賴,感情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來找爺爺我的晦氣?看我今日不砸了你的攤子!”說完,擡起一腳就要往簡雲楓面前的白布攤子上掃去。
“張將軍,住手。”一個威嚴的聲音在兩人身邊響起,那黑臉將軍一聽,擡起的腳閃電般收回,惡狠狠地瞪了眼簡雲楓,回身對着酒樓門口行禮道:“是,大人。”
簡雲楓這纔看清楚,這酒樓裡已經走出了幾個人,爲首一個約莫四十不到的儒雅男子,面色白皙,眉眼開闊,天角方而內隱,站姿挺而穩健,看這模樣倒是和鬼門三將之一的暮雨有幾分相似,不過卻要比對方多了幾分沉穩大度的氣勢。那男子後面跟着一個打扮同樣華麗的美麗女子,年歲約莫二十不到,鳳眼瓊鼻,丹脣玉齒,煞是好看,此刻她正一臉好奇地盯着簡雲楓不住打量。後面還有幾人,個個精神飽滿,氣度非凡,一看就不似尋常百姓,簡雲楓雖然修爲不存,但是他已經修成天眼神通,稍一掃視,便發現這中年男子身後幾人都有不俗的修爲,最厲害一個已經有了結成金丹的徵兆。
這不由得他不驚訝,這中年人和那年輕女子本身並無修爲,爲何身邊跟着修行之人,而且這幾人對爲首兩人極爲恭敬,修行之人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便是不太參與俗世紛爭,除非自己緣分到遇上了,不然絕不會主動去沾惹是非,要知道修行路上最忌諱就是因果太多,牽扯不清。
那黑臉將軍正附在那中年男子耳邊低聲彙報着什麼,那男子的臉色也漸漸沉了下來。而他身邊的女子卻絲毫不在意兩人說的什麼,此刻她的目光又停留在簡雲楓面前的那些個稀奇古怪的物件上面。
那黑臉將軍越說越急,到最後低着個頭站在一邊不再說話,偷偷看着那中年男子面上表情,不過那中年男子的臉色很快就恢復了正常,轉頭對着身後幾人說道:“幾位先生如何看?”
那幾個人面面相覷,一臉慚愧,只是搖頭苦嘆,其中一個上前說道:“大人,我看我們還得找些高手,否則那江上的陣法一日不除,戰機就延誤一日,軍中糧草雖然充足,但這樣耗下去……”
那中年男子眉頭微皺,不過語氣依舊溫和,嘆道:“我也這麼想,可是去哪裡找高手?諸位先生要不再去試試?”
這幾人都是中原道門弟子,因爲耐不住山中寂寞便瞞着師門投身到了軍中,想要憑着自己在山中所學謀求榮華富貴。他們自身門派裡雖然還有幾個金丹期修爲的老道士,但是當他們硬着頭皮回去遊說的時候,差點被那幾個老道士廢了修爲趕出師門來,這條路自然是行不通了,但是眼下情勢緊迫,憑這幾個人的修爲還不足以破去長江之上的陣術,看到那中年男子破含深意的目光掃來,這幾人忍不住面色潮紅。
就在衆人沉默之時,那年輕女子忽然拉着那中年男子的手問道:“大哥,你看,這是什麼玩意?”
“咳,小姐,這是江湖上騙人的把戲,這些刁民……”那黑臉將軍立刻一臉殷勤地說道。
那年輕女子立刻瞪眼道:“哼!我又沒問你!”
那中年男子聽到身邊女子發問,神色立刻緩和了下來,看了簡雲楓一眼就溫和笑道:“這叫算命,你看他布上不是寫着,測福避禍,算命渡人麼?就是專門幫人測算福禍前程的……”
那女子一聽,眼睛一亮,歡喜道:“呀!這麼厲害啊?大哥,那我們快去算算,我們究竟什麼時候能過河去……”
那中年男子似乎極爲疼愛這女子,被她這麼一求,立刻答應道:“好,好,我們去算算……”
他身後那幾個人看了看簡雲楓,臉上頓時顯出輕蔑和不屑來,這種江湖騙術在他們這些內行眼裡簡直就是班門弄斧,要不是他攤子上擺着的東西有些古怪能吸引這小姐的注意,估計自己連看都不會去看一眼。
那女子立刻拉着中年男子走到簡雲楓面前,仔細地看着白布上面放着的物件,兩眼放光,就像看到什麼精美的首飾一樣,再也挪不開眼睛。
那中年男子雖然心中好笑,可是臉上卻極爲正經地對簡雲楓說道:“這位小……先生,不知都能算些什麼?”
簡雲楓極爲不耐煩地擡頭看了他一眼,似乎並不想多說,只是指着面前八個字淡淡道:“這不都寫着麼?”
那黑臉將軍一見他臉上那副模樣,欲要開口大罵,卻被那中年男子擺了擺手止住,只見他對着簡雲楓笑道:“是我多問了,倒讓先生見笑。”接着,他便又轉頭對身邊女子說道:“小妹,你可要算些什麼?”
那女子歪着腦袋琢磨了半天,忽然拍手笑道:“哈,那我就要算算大哥什麼時候能夠揮兵北上,一統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