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櫟這麼說的，更是這麼想的。錢總的要求到底有些嚴苛，他不得不廣撒網，看還有沒有別的人有興趣投資青鋒。
總不能死心眼地在一棵樹上吊死吧。
江筱真實的驚訝了，這一切和她想得也太不一樣了，她今天來是準備寫一份厚重的稿件的，不是來拍什麼宣傳片的啊。
“先專訪！完事後，”江筱疲累地呼出半口氣，“幫你拍。”
“好嘞，地方都給你騰出來了。”李櫟說着，一指訓練室前端特意空出來的地方，包括那兩張對面而擺的椅子，活像是山寨版的真情指數。
江筱帶着“嫌棄”的表情，看了看那片空地，又看了看訓練的隊員們：“就在這採訪？”
她從來也沒當着那麼多無關的人的面採訪，這邊廂和“李荔”對談，那邊廂還能聽到青鋒隊員訓練的敲擊聲，探討聲，像是一個雙面可見的直播。
互爲演員，互爲觀衆。
“是啊，不好意思啊？”李櫟問。
江筱沒說話，徑自走過去坐下，待李櫟落座後，問了他第一個問題。
“你已經決定不轉會了。”
頭一句話，不是以問話形勢問出的，而是一句肯定句，李荔在微博上公開發表不轉會言論，這麼多天的微博掛在那兒，已經是無可挽回板上釘釘了。職業選手不是流量明星，否認戀情承認戀情，自己說的話轉眼就能當沒說過。
需要的時候拉着粉絲刷屏澄清，不需要的時候又諷刺粉絲管得太寬。電競選手畢竟是靠戰績，還不敢那麼明目張膽地不要臉。一個唾沫一個釘，真那麼出爾反爾，粉絲先第一個開噴。
“能不能談談你最終決定不轉會的原因？”
這纔是江筱想要問的重點，見他點頭，江筱進一步追問，
“決定了，也沒什麼可說的，既然是隊長，那當然得對隊伍負責了。”李櫟說。
第一個回答就把江筱噎住了——好嘛，槽多無口，合着你知道隊長得有責任感、自覺性，得對隊伍負責任啊，那你還離開雷雨？
偏偏江筱還不好問，雷雨的事情過去好幾個月了，現在再說就有炒冷飯的嫌疑了。
“貴隊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啊？”她問了第二個問題。
“接下來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全力準備盃賽，爭取能取得好成績。”李櫟一本正經地說。
答案不出奇，聯賽雖然打不了，但盃賽不妨礙，只不過盃賽的戰場更是魚龍混雜，能取得什麼樣的成績，尤其是一支普通的乙級戰隊能取得什麼樣的成績，運氣佔據很大的決定因素。
“你們有信心嗎？”江筱頓了一下補充道，“我指的是進入決賽。”
話音剛落，李櫟的答案就有了。
“沒信心。”無縫銜接，連個磕巴都沒打。
“沒信心？那你們還留守青鋒，準備走上這條路？”江筱停下了筆詫異的問道。
雖然江筱對於青鋒能進決賽這件事也沒什麼信心，但當事人終歸應該是對外表態非常有信心，顯示出一個朝氣蓬勃的狀態纔對嘛。
“那我應該怎麼說？青鋒實力超羣，我們有信心未來闖入決賽？”李櫟笑道，“這豈不太不自量力了。”
江筱好意的提醒着李櫟，“這可不是咱們私下聊天，採訪可是要公佈於衆的，如果你們自己都沒有信心，公衆會怎麼看？自暴自棄？這可不是什麼好印象。起碼要說Nothing is impossible之類的啊。”
“沒關係，有一說一嘛。”
李櫟不以爲意，他盯着江筱的眼睛很認真的說道，“不過我們這不叫自暴自棄，應該叫做向死求生。”
向死求生？
“前期的比賽沒有什麼問題，後面的真不好說。但現在隊伍急需一個能凝聚鬥志的目標，不然還沒等來資金，隊伍就散了。”李櫟說道。
向死求生！
這四個字一下子讓江筱感受到了青鋒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頑強，那種團結在一起尋求出路的勇氣和覺悟。
“李荔”的回答讓江筱想到了她第一次採訪他的時候，無論她提出怎樣困難尖銳的問題，他總是回答的非常直接。
‘爲什麼來青鋒？’‘因爲錢。’
他先是笑嘻嘻地把所有人心中的答案大聲說出來，然後再用更得體的答案回答問題。
這段時間接觸下來，這個人時而讓人覺得他非常狡黠，時而又讓人覺得他非常的誠懇。究竟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還是胡說八道中蘊含着一本正經，江筱說不好。
但無論如何這是個靠得住的隊長，值得信賴的朋友。
要說以前江筱還是希望自己能站在中立的角度來報道青鋒，但現在她更願意站在青鋒一邊了。
作爲記者，江筱向來信奉一個原則：在真實的基礎上，站穩立場。都說新聞沒立場，江筱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真相有那麼多面，突出哪一個，規避哪一個，無一不是立場的體現。
就拿她來說，以往把更多的筆力都放在青鋒這支隊伍是怎樣既畸形又強大的，但現在她更想寫的卻是這支隊伍是怎樣掙扎求存的。
當剝離了光環後，還要不要奮勇爭先？
江筱把向死而生四個字着重畫了個歎號，準備作爲今天訪問之後文章的標題了。整理了下內容後，她問出了今天她最想問的問題。
“最後要是輸了，沒成功怎麼辦？”
這個問題一出口，江筱覺得背景音的敲擊聲都停頓了，青鋒全員都摒住呼吸，等着聽隊長怎麼回答。
“是該未雨綢繆，”李櫟不以爲忤，自然地說，“所以才找你拍拉贊助的視頻嘛，我就是爲了預防最後出現走到死衚衕裡的情況啊。”
“你們資金的缺口到底有多大啊，已經賣了這麼多人了，還是解決不了戰隊的資金問題嗎？”江筱有些無奈的問道，“李荔”徹底掉錢眼兒裡了，怎麼轉了一圈又說回“招商引資宣傳視頻”上面去了，感覺今天是上了賊船下不來了。
“還差的遠呢，批發能賣的上價錢嗎？”李櫟理直氣壯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