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啊,在太子妃身邊當差可辛苦着呢,先是走了一個弄影,又走了一個畫扇,這個尋芳,不知還能呆多久啊!”
“側妃娘娘對太子妃可真夠關心的,弄影好像是在您進宮之前就被逐走了吧?您還翻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
“沒辦法啊,誰讓太子妃當初在宮外就是我最好的姐妹呢?我不關心她,誰關心她啊?”方茉說着就稍微側了側身子對着劉夫人說道:“夫人要去看太子妃姐姐就趕緊過去吧,省的怪我攔路,耽誤了你。”
劉夫人點頭,繼而向水榭走去。
走了兩步,她又忍不住回頭向方茉離去的方向看去,只見她正和身邊的宮人說說笑笑,姿態很是隨意。
自從畫扇死後,這東宮之內的許多人已經愁眉不展好多天了,尤其是劉玉瑤,她今日前往水榭也是坐在窗邊,憑欄而望看着湖邊撈出畫扇屍體的地方靜默不語。
尋芳將柔軟厚實的貂絨大氅擁在她的身上,忍不住出聲提醒道:“娘娘,咱們回去暖和暖和吧,這裡四面透風,只怕冷。”
劉玉瑤眨了眨眼睛,呼出一口白氣但是沒有說話。
今日雖然天氣晴好,但畢竟已經深冬,寒氣還是如跗骨之蛆一樣鑽透厚厚的衣裳,讓人忍不住打顫。
湖面還有薄冰尚未完全消融,太陽光一照,粼粼刺目,折射進人的眼中。
湖面的積雪倒是笑容的差不多了,地面上一片溼漉漉的,在這些黑色的泥土上,待到來年,會長出綠的草,開出紅的花。
只是一個人坐在這裡面對這樣的淒冷之色,難免會覺得心中五味雜陳,有些傷感。
劉夫人進了水榭之後,就聽到宮人稟報說太子妃自醒來之後就往窗邊坐着發呆,誰人叫也不理,只怕她的病還沒好利索又要添了風寒。
劉夫人聽了自然心急如焚,進了水榭內室之後就看到她正憑窗而坐,確實在發呆,尋芳站在一旁伺候,已經露出焦灼的神色。
“玉瑤。”她看着這張和女兒一模一樣的臉,忍不住出聲叫道:“你在看什麼啊?”
劉玉瑤終於扭過頭來,看向劉夫人道:“娘,你去哪了?”
劉夫人展顏一笑,也走過去坐下,不由得在女兒頭上摸了兩下:“爲娘去請教了一位見多識廣的先生,問問他,那日挖出來的娃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劉玉瑤聽聞馬上警惕了幾分道:“那人可靠嗎?若是走漏了風聲……”
“你放心,可靠。”劉夫人說着對尋芳使了一個顏色,她手腳麻利的將門關上,又走到二人的身邊。
劉夫人從懷中掏出那個木頭娃娃,上面穿紅戴綠的,背後還寫着生辰八字。
又將自己所聽到的,關於七星奪命陣的說法跟劉玉瑤一一仔細的講了講,見她眉頭緊蹙沒有說話,反而有些納悶道:“玉瑤……會不會是焦嬤嬤?亦或是畫扇,想要保住你的胎,想你長命百歲,所以用了這個法子?”
聽到母親的話,劉玉瑤亦擡頭看向她,目光灼灼,眉心更緊:“娘,你進宮這麼長時間了,不會不清楚焦嬤嬤和畫扇的爲人,她們在宮中爲奴爲婢的,一生都在以宮裡的規矩當作行事準則,豈會去做出有悖宮規的事情?況且她們雖然對我好,但也應該清楚,在地底下埋這種東西,只會害了我,而不是真的就能保我長命百歲!”
“這……”劉夫人慾言又止。
劉玉瑤拿起手上的娃娃,冷笑一聲道:“顯而易見,有人要加害我,而且我可以肯定,這個人就是方茉,只不過我沒找到證據罷了!”
“好在我們及時發現,”劉夫人趕緊在她手上拍了拍,不無寬慰道:“不然真是讓她稱心如意了,等到入夜,你找人將其餘的六個娃娃挖出來,到時候銷燬了,就讓她的陰謀落空了。”
劉玉瑤看向面前之人,將她的手推開,不無警惕道:“對你來說,這樣就一了百了了?”
“對,只有這樣,對大家都好。”劉夫人再次鄭重其事的衝着女兒點點頭。
母女二人目光相對,劉玉瑤的神情之中帶着幾分譏嘲:“拋開陷害我這一條不說,畢竟她沒有成功,那畫扇的死呢?畫扇就不是一條性命?在畫扇之前,還有玉環的孩子呢?在玉環之前,你不知道的,還有雪良娣的性命,方茉,欠下的血債太多!我必讓她血償!”
“這……”劉夫人有些着急道:“太子現在不在宮中,你要做的就是避世,而非爭鬥,中宮的眼睛正
盯着你呢,就等你出了紕漏拿你試問,你不爲自己着想,那也得爲你肚子裡,太子的骨肉着想啊!”
“我不怕!什麼中宮,什麼皇后,我都不怕!”劉玉瑤笑容加深,嘴角勾起,隱約帶着一抹嗜血的光華:“我也想通了,與其這樣總是受人欺負不敢怒不敢言,大不了就人頭落地好了,縱然是死我也不要跪着死!也要堂堂正正站着死!”
“你這孩子!”劉夫人聽聞大怒,騰的站起身來,指着她苛責道:“你怎麼這麼任性!能不能爲大局着想?一死了之這麼輕鬆快活!那麼爲什麼還有這麼多人苟延殘喘?你想過太子嗎?想過劉家嗎!”
劉玉瑤輕飄飄的擡起眼皮看向劉夫人道:“那你們想過我嗎?爲了讓你們滿意,讓你們快活,我就得處處隱忍?我不知道劉家是怎麼想的,我只知道,若是太子在這裡,他也必然見不得我受委屈。”
“你……”劉夫人被她的話氣的無言以對,想到當初女兒不願成親,玉瑤和沈文華私奔的時候,似乎也這麼質問過她。
說她一生都是爲讓母親驕傲,爲讓父親被人稱讚而活,如今還要嫁入東宮,爲劉家而活,她可不可以也爲自己活一次?
所以她義無返顧的選擇了私奔,這兩個在容貌上長得極爲相似的女子,在行事作風上也極爲相似。
只不過眼前之人明顯多了幾分魄力,較之於自己站前怕後的女兒,多了幾分果敢。
劉玉瑤見她不說話了,忍不住有些心酸,站起身道:“娘,我也不想和你吵架,只是方茉欠的命,我會讓她償還,您就不要管了,另外……我也不會死的,我比誰都怕死呢。”
她說着便和劉夫人擦肩而過,往自己居住的內室小院而去。
“尋芳,是不是該喝藥了?”
一直站在旁邊大氣不敢出的尋芳驟然聽到劉玉瑤的聲音,猛一擡頭的時候就見她從水榭之中出去了,她身形清翟,瘦削的肩膀之上,貂絨大氅慢慢滑落在地,而她走的卻是頭也不回。
“是,娘娘。”尋芳垂眸應了一聲,撿起地上的大氅追着她出去了。
剩劉夫人站在那裡,只覺得悵悵然,心中五味雜成,只覺得這個女兒似乎也有點變了,相較於另一個人,傷的不是容貌,而是那顆本來率真無謂的心。
又接連兩場雪後,便入了三九節氣,宮中已經開始爲年節忙活,每每有外臣進宮請安,總有東宮的人按捺不住去打聽去詢問,問太子殿下什麼時候回來,但得到的答案卻不怎麼確切,有的說太子年前是回不來了,有的說哪有過年還不回來的,肯定很快就回來了。
“以屬下之見,太子殿下一定很快就能回來了。”送信給太子妃的侍衛站在廊下,笑眯眯的對着焦嬤嬤說道:“過年之前都要按例祭天,從古至今的規矩都是皇上和儲君一起完成的儀式,太子殿下一定會在此之前回來的。”
焦嬤嬤也笑呵呵的連連點頭:“對對對,老身糊塗啊,居然把這樁大事給忘記了。”
“嬤嬤哪是糊塗,只是貴人事多,一時沒想到這茬而已。”
“你這小嘴倒是甜,有勞你總是來往東宮送書信,這是太子妃賞你的,拿着吧。”說着就從袖中掏出一枚金瓜子塞在他手上。
侍衛也不推辭,千恩萬謝的從她手上接過金瓜子美滋滋的走了。
焦嬤嬤又笑着撩開簾子進了暖閣,見劉玉瑤正盤腿坐在軟榻上,一邊吃着尋芳給剝的核桃,一邊看着信上的內容,搖頭晃腦道:“偶從江中釣一怪魚,龍鱗,長鬚,所見者畏懼!不敢直……這什麼字?”
尋芳看了一眼笑答:“覷,不敢直覷,也可做不敢直視之說。”
“嗯!”劉玉瑤又點了點頭,一本正經道:“我也覺得是這麼個意思。”
“娘娘。”焦嬤嬤呵呵笑着進來道:“太子殿下在信中說了什麼?”
“他說最近沿着江淮兩岸走了走,認識了很多很多人,吃到了很多美食,還從江裡釣了一條大魚!”
“那殿下可說什麼時候回宮啊?”
她用手指着信中內容一字一句道:“必將在臘月十六祭祖之前歸來!與卿帳暖紅燭,把手天明!”
焦嬤嬤聽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輕聲責怪道:“娘娘只要說是臘月十六就好,還說那許多做什麼?生怕奴婢們不知道您二位伉儷情深?”
她不解的看看焦嬤嬤,又看看臉蛋紅紅的尋芳道:“這又是怎麼了,我都不害羞,你們偏偏害羞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