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的時候,躺在牀上,眼前模糊的一個白色身影。
“是我,如月。”
寧如月攔下她要起身的動作。越清河看清了眼前的人,隔了一秒,突然掉眼淚。
“如月,他沒有來……”
越清河心裡有無限委屈,無限絕望,都融在這句話裡。
寧如月聞言一怔,沒有預料到這樣的結局。
“他沒有來,所有的一切都都沒有意義了。”越清河繼續說,聲音哽咽,面容憔悴,枯損如一朵凋謝的花。
寧如月下意識地看向了屋外,那個人,自從受了晉宮太醫醫治後,就愈加暴躁消沉,每日以酒澆愁。
“會沒事的。”寧如月安慰着那蒼白臉色的主人,喃喃地道:“會沒事的。”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冷宮成了越清河的最好歸宿,她在秋日的靜靜時間裡,數着落葉,整天發呆。
這個荒涼戚蕪的院子裡,裡面的三個人,一個每日喝酒,隨時會將酒壺摔在牆上,摔得粉碎。這個是燕長吟。一個對着樹葉發呆,任憑什麼動靜都不能讓她有所反應。這個是越清河。剩下唯一清醒的寧如月,既像照顧兩個孩子,又像照顧兩個病患。
而她覺得,這兩個孩子永遠也不會長大了,這兩個病患永遠也會痊癒了。一個爲着亡國之痛屈足之辱,一個爲着求之不得,萬念俱灰。
冷宮卻也不是沒人來的,在越清河到冷宮住後的第二天,寧如月就看見一個五官十分精緻,還沒長開的,約十歲的小孩過來,臉上沒有表情,只是遠遠地看了越清河一眼,過了一會,就自己走掉。
寧如月以爲他是找她的,卻發現,小男孩從來沒有要主動和越清河說話的意思,只是看過便走。
令人覺得可怕的是,每看一次,他的眼神裡就會多一樣東西。小小年紀,城府頗深。令人不寒而慄。
寧如月還發現一件事,雖然太子妃住在冷宮裡,而且私奔的事情十有八九被知道了,卻沒有狂風暴雨襲來,冷宮裡雖然冷清,但更多的是安寧。
像是有誰刻意製造的環境容她休養一樣。
每日還有源源不斷的各種藥材,食材,衣物送進來。而且一日比一日好,一日比一日多,寧如月起初以爲是越清河下了命令,慢慢地才發現,她在冷宮裡,沒有出過聲,而且像是無權的一樣。
她雖是公主的身份嫁過來,但陪嫁的婢女只有幾個,根本沒有培養自己的勢力,卻安然度過了一年的時間,這簡直是個奇蹟,在後宮,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是最平常的事情,她卻在這權利的漩渦中心安然無恙,寧如月猜想,背後一定有一個保護她的人。
而那個人,沒有想到,是太子。
太子只來過一次,誰也沒有發現,那時她在屋裡睡覺,聽見細微的腳步聲,悄悄披衣,隔着門隙一看,正是太子,將一件外衣蓋在睡在石桌上的
越清河身上。
動作是寧如月畢生見過的最輕柔的,而那眼神,那幾乎能將烈焰化爲春-水的眼神!分明是滿滿的愛意啊!
寧如月沒想過,越清河作爲太子妃,愛上了別人,而被戴了綠帽子的晉太子,卻還能爲她披一件外衣。
變故就在此刻驟生,寧如月只看見燕長吟人影自門前一掠,再細看時,太子已經被匕首刺中了後背。
燕長吟眼睛猩紅,似要將所有的怨氣釋放在這一匕首上,覺得不痛快,又將匕首往裡面送了一寸,寧如月在門後吸氣,他!他怎麼敢!
行刺太子!
然而,太子卻沒有發出吃痛的聲音,他被這突然的一襲傷住了要害,寧如月能看見他的前襟很快被鮮血染紅。燕長吟分明是從他一進宮門時就開始準備,準備這致命的一擊。太子卻生生地抗住了。
不知道爲什麼,太子出門,居然沒有帶任何侍從,所以哪怕被行刺了,也沒有人出來。
燕長吟還想有所動作的時候,被太子硬按下了,從太子突然揚起的臉上,寧如月恐懼地看見了一雙嗜血的雙眸。
燕長吟有危險了!
然而,太子始終一言不發,只用那雙眼死死地盯着他,看住了,很快,用力地推開他,踉蹌着步子離開冷宮。
燕長吟一個人站在石桌前,石桌上還趴睡着無知無覺的越清河,她什麼也沒有聽見,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仍舊安然地睡着。
寧如月呆呆地看着這一切的發生,看着燕長吟站在那裡,保持着出手的姿勢,臉上的表情從快意,猙獰,到迷茫,最後升騰起緩緩的憤怒。
“他居然爲了一個女人!他居然爲了一個女人!!”
咆哮聲從燕長吟的喉嚨裡尖銳而恐怖地吼出。
那聲音極度絕望,比寧如月看見他醒過來,得知戰已經敗了,城已經沒了,國已經亡了時的絕望更甚百倍。
許久,寧如月才終於明白過來,太子之所以讓他繼續刺下去,不發一言地離開,是因爲,怕吵醒了熟睡的越清河!
他的,已經失寵的,在冷宮裡的太子妃。
籠燈就月,殿前撒一地清冷。
秋風襲來,欄邊人只單影長。
越清河靜靜地坐在窗前,目光沒有焦距地看着燈芯,看它一點點燃盡,回想着下午發生的一切,等待何時天明————
下午的時候,她坐在石凳邊發呆,不知不覺便睡着了,結果被燕長吟的咆哮聲吵醒。
“他居然爲了一個女人!”
還來不及問是怎麼回事,寧如月慌張地跑來拉起她,將她塞到屋子裡,關好門,生怕下一秒燕長吟就會暴起傷害她。
她爲自己感到慶幸,這個時候,能有寧如月這樣的好友。真切的關心她,照顧她。
寧如月將她帶到屋子裡,眼睛卻往屋外不停地望着,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擔憂。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越清河不得而知,只知道,寧如月跟她說了一件事,一件她根本無力承擔
的事。
她求自己,放了燕長吟。
“他本是該是一國之君,如今卻被折斷羽翼,本就桀驁的一個人,滿身傲骨,如今被關在後宮婦人住的冷宮之中,心中所受折辱已是百倍,誰承想又受了晉國太醫的恩施救回一命,打擊更深,眼看他每日消沉,這樣下去,他遲早會被毀掉,清河,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很過分,但是,隻身在這晉國中,我唯一能求的人只有你了。”
咬咬牙,寧如月眼裡閃過決絕與羞恥:“就當是……看在這些日子我對你的照顧……”
雖然驚訝,但自己還是不假思索地就答應她了,因爲,那時的寧如月,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吧。
越清河想來想去,將這宮裡的人想了個遍,與皇室掛鉤的人是絕對不行的,這樣一想,只能想到一個人——石滄廊。
要細說起來,石滄廊和她真的沒有多大的關係,卻只因他和越太子是朋友,所以連帶着照拂了友人之妹。
一次次不計回報地幫她,讓越清河不禁猜想他與“自己”的哥哥究竟有多好的關係。
打定主意了,越清河就聯繫石滄廊,本以爲她如今身在冷宮,會叫不來人,誰知道石滄廊就守在冷宮外巡邏。
寧如月很着急的樣子,求她把燕長吟今晚就送走。她跟石滄廊表達了來意,石滄廊似乎很爲難,低頭沉吟不語,卻在再擡頭看到她的臉後,像是有什麼力量催促他下決心一樣,一點頭,就答應了。
事不宜遲,越清河將計劃跟燕長吟說了,讓他穿上侍衛的衣服,假扮成他的部下,趁黑離開皇城。
燕長吟很震驚,沒有想到還有離開晉國的機會,然而對這事卻是更多的懷疑,寧如月一再保證,輕柔地說了許多寬慰的話,燕長吟才半信半疑地換了衣服。
臨走的時候,他突然回過頭,看着寧如月,遲疑地問:“那你呢?”
寧如月怔了一下,越清河感覺手裡的手握緊了很多。
“我沒事的,太子妃會照顧我的。”
燕長吟就這樣走了。
越清河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這是什麼意思!他不帶你一起離開嗎?”
寧如月笑了:“事情緩急。”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太子妃那麼幸運,能遇見畢生摯愛之人,寵你如命,護你如寶。”
越清河迷惑:“你是說誰?”
寧如月莞爾一笑:“自然是太子了。”
越清河臉色一變,還來不及說反駁的話,寧如月先打斷她要出口的話,“其實,若是看清一些,你自然會發現,誰是真正疼惜你的人。”
“無論那個世界,人心都是不變的,變換了生活習慣,方式,制度,唯一不變的,就是情感了,我來到這裡的使命大概就是這些了,但清河,我感覺你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寧如月用一雙剪水秋瞳看着她,“這些日子,承蒙太子妃照顧多時,如月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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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