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河想來想去，決定還是說自己是晉國人。所謂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是這樣的吧，冠你之姓以你爲名。
想妥了，越清河便說，“婆婆，我本是晉國人。”
話音剛落，趙婆婆本來帶着幾分期待的臉色頓時一變，瘦弱的身體也像是經受了巨大的打擊一樣狠狠一震，雙手在發顫，哆嗦地指向越清河:“你…你……”
越清河離趙婆婆近，見此情形，連忙伸手過去:“婆婆怎麼了？”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伸出去的手沒有像往日一樣被緊緊握住，而且被她打開了。
趙婆婆打開她的手，用力偏過頭，閉着眼，不願再看到她的樣子。將手遞向了她兒子。
趙家老大見趙婆婆拒絕了越清河轉而向他伸手，高興壞了，忙不迭三步並一步走上前接住，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得意。本以爲誘騙越清河這一計行不通了，沒想到還會來這麼一變。
“娘，我說您胳膊肘往外拐對一個外人知冷知熱的，你還不信，如今好了，引狼入室！”
越清河呆呆地看着自己伸出去卻被拒絕的手，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趙婆婆被她兒子扶住後，站穩了腳，便將手裡的柺杖狠狠往地上一杵，看向越清河的眼神不復之前的慈愛，而且仇恨。那入骨的仇恨讓越清河的心沒由來地一顫。她略爲不安地問:
“婆婆，您怎麼了？”
她一開口，趙婆婆就用極度可怕的眼神盯着她，冷冷地說:
“我要是早知道你是晉國人，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帶你回來的！要是早知道你是晉國的人，要是早知道！”
趙婆婆不住地往地上重重敲，聲音很是激動，甚至有些失態，越清河被她激動的作態嚇到了，不安地往後退了一步。而趙家老大則幸災樂禍，臉上掩飾不住的高興。
真是天助他也，他以爲金子就這樣沒了時，偏偏知道了越清河是晉國人。
晉國，對他娘來說，是深藏在心裡的痛。就在今年，他們家最小的兒子，也是趙婆婆最喜歡的兒子，死在了晉秦的閆潭之戰中。那以後，趙婆婆對晉國人十分痛恨，痛恨晉國所有的一切，痛恨他們奪去了她兒子的性命，甚至只要是晉國人，都可以被她，視爲不共戴天的仇人，而此時，越清河居然說自己就是這樣一個仇人，她當寶貝一樣的越清河，居然就是她的仇人，這讓她如何不激動。
這些事越清河自然不知道，她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心裡在暗暗地後悔，如果早知道趙婆婆對晉國人這麼大反應，打死她也不會說自己是晉國人的。
趙家老大抓住機會火上澆油，假哭着:
“我那可憐的四弟，他去的時候，還沒娶親呢，那麼好的一個孩子，就這樣去了……”趙家老大裝模作樣地抹了把眼淚。
聽到還沒娶親這件事，趙婆婆心裡越發悲痛，心都是揪着的，那是她最喜歡的兒子，憨厚孝順，對她也是百分地好，若不是因爲常年在軍營中回不來，她現在哪裡還會落得獨身一人住在這荒山野嶺的村落裡的地步，這幾個孩子，只有他一個實心眼，本來答應她等這場仗一打完就立刻
回來娶親生子，誰知道，戰事結束了，國家敗了，她的兒，也再沒有回來了。
趙婆婆之所以不計回報地對越清河這麼好，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她看越清河獨身一人，有家不能回，說起孩子就落淚，談起丈夫就傷心，又說自己丈夫對自己很好，又說沒有地方可去。趙婆婆在心裡就已經暗暗“確定”了越清河的身份——定是丈夫也和她幺兒一樣，死在了戰場，看她出身不凡，一定是個千金小姐，只怕回了家，父母會逼着她將孩子打掉再嫁。所以大着肚子流落在外。
趙婆婆懷着感同身受的心情，決計要幫她一把，誰知道她完全想錯了。
“你走！你離開我的屋子，我不想再看到你。”
趙婆婆按着心口，指着門口，硬着心腸不去看她一眼。
越清河有一瞬間的晃神，隨即一絲苦笑逸出脣際。
世事無常，人生難料。竟至於斯。
短短一天裡，她再一次經歷了心的圓滿到破碎。
越清河輕輕嘆了口氣，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她什麼也沒再問，只說了句。“阿婆，這些日子，多謝您收留我。您的恩情，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話語誠懇。的確如此，若不是她的數日收留，自己哪裡還能捱到今天。
趙婆婆的背僵住了，她的手在柺杖上打着顫，畢竟處了這麼多天，是人都會有感情。一絲猶豫一閃而過，很快又被喪子之痛壓下去了。
她冷冷地說，“你快走。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越清河輕輕地捏了捏衣袖，緊抿嘴脣。緩緩地轉身，從屋子裡走了出去。
整個過程中，趙婆婆都是將頭扭向一邊。而趙家老大則緊緊地盯着她。
腳步聲再聽不見了，趙婆婆心裡卻隱隱有些難過。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太不講情意了？
趙家老大看出母親的猶豫，忙說，“娘，您早該這麼做了，如今放她走，是您心腸好。換做是別人，恐怕早就和她罵起來了。”
趙婆婆放開兒子的手，臉色難看，“別再說了，我累了，要去休息。”說着，拄着柺杖慢慢往裡屋走去。
此刻她的背影顯得格外蒼老。
都是要入土的人了，何必爲難一個孩子。何況那孩子那麼好，那麼懂事。又那麼真性情。可是，你爲什麼偏偏是晉國人？爲什麼就是個晉國人？！
——
越清河走出屋外，望着天空，天空孤零零的，一朵雲都沒有。
她抱了抱手臂，眼神空洞而無神。此時的腦海有些空，茫茫一片，什麼想法都沒有。
只是還能依照大腦傳遞的簡易訊息，往外走着。
還能去哪呢？回晉國。不可能了。自己已經回不了，也不能回了。
那就往北走吧，一直往北走，既然不能回去，那就離開。越遠越好。
越清河打定主意，從趙婆婆家出來，便順着官道一直往前走。走了約有一里路的時候，突然從路邊的草叢裡跳出幾個彪壯男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就是住在趙老大他孃家的女人？”
三個人用陰測測的眼神打
量着她，不懷好意。
越清河又是一愣。這又是哪一齣？
“就是她！”身後響起趙家老大的聲音，越清河回過頭，才發現趙家老大在她身後，難道他一直在跟着她？
“你們……要做什麼？”
“哈哈哈，我們要做什麼？趙老大，你先前是怎麼說的？”
三個攔路的大漢咧嘴笑了，趙家老大則摸着下巴，作思索狀:“本想讓你們綁了她藉機問我家那個老不死的要金子，不過現在，她已經被我娘趕出來了。金子……沒有了。”
“什麼？沒有了？那我們兄弟幾個等這麼久，怎麼說？”
幾個大漢聽了，大驚失色。他們來可是爲了錢啊！如果沒錢，那還做個屁！
趙家老大陰險地笑了，眼神在越清河身上逡巡。“既然如此，那就把她賣到館子裡去，也能撈一筆錢。看她，倒也有幾分姿色。”
越清河一顆心直直地往下墜，不可置信地看着趙家老大，原來他早就打算好了要謀害自己。爲了金子，爲了那點金子……
越清河來不及細想，身體先於大腦做出反應，拔腿就跑。
她不要被賣到那種地方！！不要！
“喲喲喲，要跑啊？”
趙家老大沒皮沒臉地笑，一把攔住她，“你跑啊，能跑到哪去？告訴你，老子早看不慣你了，仗着老不死的護着你，日子過得比老子還滋潤。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老子的厲害。哥幾個，把她綁起來！”
趙家老大終於露出本來的面目，陰腔怪調地慢慢逼近她。
越清河身前有人身後也有人，幾個人個個淫笑着逼近她，包圍圈越縮越小。
越清河左右動彈不得，只得放聲大喊，帶着哭腔:“救命啊！救命啊！！”
“哈哈，還叫救命？這個地方，會有人來救你？哈哈！”
幾個人都大笑起來。
越清河捂着嘴，緊緊捂着。她其實也知道，這個人煙稀少的地方，是不會有人路過的。
怎麼辦，怎麼辦。
她緊張地要命，“你們，你們放過我好不好。你們要錢，我給……”
“哈哈哈，你給？你倒是給我看看啊。”幾個男人大聲笑着:“這女人腦子是壞了吧！你要有錢，還在這裡？”
幾個男人逼近她身，輕鬆地抓住她的胳膊。越清河不敢掙扎，害怕在混亂中傷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不要！不要碰我！”
她拼命大喊，但這根本不能動搖男人們分毫。
趙家老大便幾個大漢使了個眼神，幾個男人就加快了手裡的動作，要綁住越清河。
越清河絕望地閉上眼睛，完了，一切都完了。她左右，還是逃不過這樣的宿命。
當她絕望地任由他們綁她時，奇蹟就在這時發生了。
“你們，在做什麼？”
一個低沉而蓄滿力量的聲音憑空響起。
幾個人齊齊愣住，將頭轉向聲音發出的地方。
一個戴着黑色斗笠，身穿縞衣手挽白紗的男子，緩緩擡起了頭。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