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河腳一軟,像是所有支撐的力量都被這句話剝去了,跌坐在地。
夜讓扶住她,眼神堪憂,“清河……”
越清河勉強地笑,“沒什麼,我就是站地久了,想坐下來歇息一下。”
夜讓聽着這個拙劣的理由,剛纔在潭邊她可是一直坐着的,哪裡是站久了,分明是聽到夜琓的話,受到打擊了。遲疑着,他再度問出那個問題:“要不然,你就真的跟着我去秦國,遠離這些是非。好嗎?”
越清河倔強地將臉一揚,“是非如果是可以遠離的,那還算什麼是非,我不會離開,他既然不當我是誰,那我還偏要在他的地盤裡待着。反正我也早厭煩那個宮城了。”
誰說你不喜歡我,我就要大悲催?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晉夜琓,你就等着後悔吧!
越清河扶住夜讓的胳膊利索地站起來,拍拍裙上的灰,“行,話就說到這,不要擔心,夜隨從,以後你就跟我混好了!”
夜讓匪夷所思地看着她,有點懵:“什麼?”
清河是不是被打擊地連人都不一樣了,這和昨天從街上回來有很大的不一樣啊!
“我說,你也別去秦國了,憑什麼他發落你去秦國你就得去?我偷聽過你們說話,知道你要去的地方是個蠻荒無人之地,和放逐差不多,自己去受苦,還要喊上我一起,你也太不厚道了吧!”越清河振振有詞。然後手一揮,“他讓我回宮,我偏不回,他讓你去秦國赴任,你也別去,我們就當兩隻晉國的蛀蟲,在雲京城裡放肆地玩樂玩樂。如何?”
越清河說完,一個眼神遞過去,意思是,你讓我陪你去秦國吃苦,我讓你跟我到雲京享福。我果然比你講義氣,是吧。
夜讓扶着頭,強揉太陽穴,心裡叫道,誰說去秦國就是蠻荒之地要吃苦的?好吧,都怪他自己,爲了讓她對夜琓產生厭惡就編出這樣的話,她真的相信了,還放在了心裡,也怪不得她。既然她要在雲京城玩樂。那他,也只能將這個閒散王爺的名號進行到底了。
主意打定,夜讓放下手,桃花眼裡明豔一片,笑得肆然:
“有何不可?我自當奉陪到底!”
越清河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不錯!你很有覺悟!還記得多年前我做的那首詩嗎?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人生在世,就是要及時行樂!”
越清河眼神堅定,夜讓配合地點頭。
“還有,既然你有這樣的覺悟,我便順帶告訴你,這首詩和剛纔那篇關於石潭的文章一樣,都不是我做的……”
…………
晉太子走在下山的路上,氣定神閒,步子卻有些滯緩。細心人便看得出,他有意放慢了腳速,似乎在等什麼人追上來。
砂陽公主便是這細心之人,但她假裝自己是瞎子,沒有看見。
“公主。”最後夜琓還是忍不住,“她真的說永世不再回宮了嗎?”
砂陽公主心裡一跳,作哈哈狀,“是啊,太子殿下,她說讓你不要後悔,你讓我跟她回一句,你不後悔,但她若後悔,可以回頭,我是準確無誤地轉達了你的意思,誰知道她哼的一聲,不屑地看着我,說,她永遠不會再回宮。”
砂陽公主的表情和眼神都煞有其事,好像剛纔扭曲晉夜琓的話的人不是她。
聽完後,晉夜琓沉默。砂陽公
主忙趁機道:“太子不必感傷,人各有志,太子妃不跟您回去,是她沒有眼光。”
就差說一句,快將目光放到我身上吧。
晉夜琓頓了頓,清冷的聲音響起:“砂陽公主,謝謝你陪我來這一趟。”
砂陽公主是個聰明人,怎麼會察覺不出這話裡刻意的疏遠。當做不知,含蓄一笑,“太子殿下客氣了。”
聰明如她,很多事情不需要直接地攻擊,暗地裡耍耍壞,事情便會如她所想的那樣發展。既然那個太子妃喜歡待在恭王爺身邊,而那個恭王爺也對太子妃很有情誼,何不成全他們,也成全自己呢?
……
越清河和夜讓吵吵鬧鬧地下山,兩人的聲音之大,足可以驚飛棲息的羣鳥。
“都說要走快點了,我肚子都餓死了你知道嗎,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越清河無力地按着腹部,看着風雅的夜讓,慢吞吞地跟在她後面,一步分做兩步走的人。
夜讓擡眼看她一下,默不作聲地按了按空空的衣袖,清河說風就是雨,才說要待在雲京城裡享福,後面就扯上他,要離開這座山。
關鍵是,他出門根本不帶銀子的,他也知道她餓壞了,可是如果下了山,卻發現沒有銀子付賬,那她豈不是會鄙視他?
出門時他就放了信號,讓隨從儘快帶上足夠的錢趕過來救急,所以下山的路,他有意拖延時間。走地慢些,目光不停地看着前路,希望在下山後能及時地拿到錢。好不至於在清河面前失了面子。
“你能走快點嗎夜讓,我真的服了你了。你是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千金大小姐嗎?怎麼昨天救我的時候動作挺利索的呀,今天就不行了?”
越清河不得不停下來等他,她是真的快要餓死了。今天被她突然抽風的太子夜琓搞地神經有些衰弱。極需要補充點能量。
夜讓有些焦急了,他目光遊離在越清河不耐煩的眼睛與她身後即將出山的路上,怎麼回事,不就是回府上取個錢嗎?怎麼還沒來?
而那頭,得了指示飛快騎馬奔到恭王府欲取錢的死士阿飛,在管家那裡遇到了阻礙。
恭王府的管家是夜讓的母妃,德妃娘娘親自從自己家族裡撥去的人,人已經七老八十了,但對管事這件事,看得極爲重,整個恭王府上上下下,錢財的運轉流動都需經過他之手。
阿飛是死士,雖然極爲夜讓所信任,昨天還當了一回越清河身邊的終極保護者,但他還從未在王府裡露過面,經常執行危險任務的他,身上散發着一股寒氣,讓人望而生畏。
當他快馬加鞭趕到王府說明來意後,管家得伯用懷疑的目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他許久,一雙精明的老眼裡盡是不信任。
“你說,王爺現在極需要錢,讓你過來府上支了錢去救急?”
得伯捋着花白的鬍鬚,眯着眼睛,懷疑地問。
來人一身黑衣,一雙沒有情緒的眼睛裡閃爍着殺意,這個人,哪裡像是王爺手下的親信?如果說是來搶劫的,還差不多。
阿飛點頭,“要快些,王爺等着要。”
得伯在心裡嗤笑,年輕人,你這撒謊的技術,也太糟糕了吧,來取錢,卻沒有王爺的憑證,也沒有說清楚事情的原委,連要取的額度也沒有說,你當你是誰?你當這王府是你能糊弄的?雖然王爺這兩年不成器,整日裡借酒澆愁思念女人,但作爲王爺,豈是這麼簡單就
能被打垮的?
得伯堅信着,他家的恭王爺,遲早有一天會振作起來,而此時,振作起來等着爲女人買單的王爺正望眼欲穿地等着送錢給他救命。
他快要被越清河極度無語鄙視的目光給殺死了!
可惜這些信息無法傳達到這位嚴謹謹慎一絲不苟的管家身上,得伯打量完阿飛,確認對方雖心懷叵測來路不明,但武藝高強。不能正面得罪。
於是他微笑着,對阿飛說:“是這樣的,我們王府有我們王府的規矩,你要爲王爺支錢,得先打個條子,寫明支錢的用途,簽字畫押,再送管帳的內務處去,經由王府三層管事開個小會商議決定批還是不批,然後決定下來之後,再拿到錄事人那裡,將此項開支記錄在冊,再拿着條子,到庫房去蓋章,支錢,最後再到我這裡,審覈錢的額度沒有錯誤,纔可以離開。”
作爲死士,阿飛雖然深得主人器重且武藝高強,但這跟行事並沒有什麼關係,聽到這麼一大串的支錢過程,他有些發暈。不禁張口問道:
“那,到底要多長時間才能拿到錢?”
全雲京最具有智慧與忠誠的管家得伯見人已經上當,不禁露出深奧的微笑:“大概,得到今晚上纔有結果吧!”
今晚上?阿飛又一陣眩暈,擡頭看了看才升到東邊的太陽。他的主子,真的能等這麼久嗎?
……
而這邊的竹山,雖然盡力拖延時間,但兩人叨叨着閒話,卻也下了山。俗話說,下山容易上山難,這還真沒錯。
夜讓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跟着激動不已的越清河到了山下的集市,尋了最大的一家酒樓,坐上了最好的位置,點了最貴的酒菜,擺了最高的譜,以秋風掃落葉之勢,龍捲殘雲地席捲了一整個席面。
坐在他面前毫無形象的清河姑娘用行動證明給他看:姑奶奶我真的很餓!你這個拖後腿的,要你何用!
夜讓很無奈,心裡那點子焦急不安隨着席面上的菜變少而越來越多。待會小二過來結賬他要怎麼說?難道他會成爲全京城前無古人轟動一時的第一個吃霸王餐的王爺?
竹山下並不是雲京京城,而是靠近京城的一個小城鎮,在這裡,可沒辦法跟掌櫃的說,我是恭王爺,你記在賬上,改日去我府上支銀子吧。
夜讓一邊吃飯,一邊不停地瞅着守着他們的小二哥,越看,越覺得這小二哥目光裡好像帶着點別的,不一樣的,微微震驚的神色。
難道他已經看出來他沒有帶錢了?
夜讓夾了一塊八寶鴨肉喂到嘴裡,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這時,越清河喝下一大口湯,咕嚕咕嚕兩聲,看起來十分盡興的樣子,放下碗,用手背一揩嘴,豪邁大氣地將手一揮。手上的油印一晃,小二哥的眼裡震驚又多了幾分。
夜讓暗叫不好,清河這是要喊付賬了,他本來還想再拖一會的。再看小二哥,怎麼回事,小二哥的眼神好像又變了,難道已經洞悉了他接下來打算逃跑的想法?
夜讓握筷子的手開始顫抖起來。
而此時小二哥的內心活動是這樣的——
我的媽呀!酒樓裡頭一次看到這麼能吃的女的!比她身邊的丈夫吃的還多,這該不是從哪裡逃難出來的吧!
越清河果然不負夜讓所望,朝內心震驚的小二哥招手,霸氣十足地喊道:“來人,給我們這桌結賬!”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