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羲的性格,直率無比,向來恩怨分明,堅持原則,一個敢在國家刑部大堂上手拿尖錐子刺殺仇人的,雖然有些打落水狗的意味,那股子熱烈情緒,滿腔的義憤,還是令人難忘的,難忘到,就是崇禎皇帝都稱讚有加。
“皇上,臣以爲,切切不可赦免鄭芝龍的大罪,此罪之大,不在於使我國家東南重地遭遇兵火之災,也不在於使萬千百姓流離失所,更在於,國家大臣,軍事重鎮,深荷皇恩者,肆無忌憚地叛亂作亂,禍國殃民!此之大者,乃違背君臣人倫之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倘若輕易赦免,則置國家重典大法於何處?如果國家法典崩壞,則何法可依?何事可爲?所以,臣以爲,無論如何,必須重懲鄭芝龍的大罪惡,此賊者,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鎮國威,不殺不足以明君倫!不殺不足以正臣道!”
黃宗羲擲地有聲的話語,引起了大家的共鳴。就是張由鬆都爲之動容,他讚許地誇獎了黃一番。“還有哪位愛卿願意議論此事兒?”
皇帝這麼一說,一表揚黃宗羲,那意圖是什麼,誰不清楚?文臣都是人尖兒,一個個聰明能幹,馬上展開了一場對於鄭芝龍的大批判,聲勢浩大,那唾沫星子,絕對能夠嚴淹死一個人的。
張由鬆忽然心裡一動,將輕易赦免鄭成功的心思修改了,對,對這個傢伙進行一場政治大批判!
只有大批判,才能夠讓更多的人明白,鄭芝龍叛變,對抗皇帝的危害性,是一次樹立皇威,滅掉臣欲,進行中央集權的大教育,這裡劃定一個是非線,其實明着批判鄭芝龍,暗着也是給所有的人上一場現實版本的忠君愛國的思想教育。
這一議論不打緊,一直說了很長時間,至少一個時辰吧?一個時辰是兩個小時,大家議論起來以後,興奮地把吃飯都忘記了。幾十個官員將領,一個個義憤填膺,冠冕堂皇,反正落水狗嘛,你又不怕他跳起來再咬你,所以,說得極爲痛快,成爲一場聲討叛亂的演講會。
張由鬆對於這些人的發言,一直是鼓勵的,對於那些笨嘴笨舌的將軍們,還有意地啓發他們,讓他們大聲地說出來。
這一說,把鄭芝龍上綱上線,弄得大罪連連,簡直是罪惡滔天了。
這是好事情!
張由鬆既要大家劃定立場,深刻反省,以後好好地跟着自己幹,同時,也是要大家都來作惡人,唱白臉兒,也只有如此,才能夠顯得自己不同的意見是如何地英明偉大。
“好,諸位愛卿所言,句句在理,朕深爲高興,諸位愛卿明白事理,洞悉君臣大道,愛護國家的心情急切,讓朕深爲感動,不過,朕還是決定,赦免鄭芝龍!”
這話再次說出,大家都沒了脾氣,嚷也嚷了吵了吵了,一個時辰,大家都累了,還說個鳥兒?
“朕以爲,鄭芝龍之罪,該殺,該剮,如何殺之,都不爲過,首先,他背君,附從馬士英等賊人,污衊朕爲冒牌皇帝,此實在爲大逆不道!大不敬,其次,他不臣,以下犯上,率軍與朕的雄師大軍對抗,殺傷多人,再次,他禍國殃民,此三角度來看,他已經無可赦免,但是,朕也要赦免他!”張由鬆說道:“他雖爲海匪多年,可是,一直在海上亦盜亦商,且和荷蘭等國匪軍有徵戰,能壯我華夏國威,二,他有一個兒子,鄭成功,性格溫柔,忠君愛國,是一個極佳的年輕人,朕對他的喜愛,不因爲此事兒改變,他是朕的義子,也不因爲此事而改變,鄭成功的爲人處世之道,諸位愛卿想必也知道了吧?有其子如此,想必其父也不差多少,所以,朕要赦免他!”
聽了張由鬆的話,房間裡的衆將領官員,無不感動!
看着是說鄭芝龍,其實,這是皇帝在秀自己的人品,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昏庸?兇惡?狡詐?殘暴?糊塗?還是見利忘義,反覆無常?不是,這一切都不是,皇帝是一個有情有意的人!
鄭芝龍的禍害還少嗎?以爲當海匪就是溫良恭謙讓文明禮貌五講四美三熱愛啊?他肯定搶劫了不少的客商,貨船,還肯定有血債,但是,皇帝不計較你這些,只說你的功勳!還有鄭成功的事情,說得有些勉強,可是,也能說通,皇帝對於一個義子,不因爲他參與了叛亂就一棍子打死,還是繼續信賴,這是多麼寬厚的皇帝啊。
“皇上宅心仁慈,千古一帝。”黃宗羲最容易感動,熱血年輕人啊。
“皇上不念大惡,只記舊功,讓臣等深爲感動,臣等一定勉力爲國家辦事!”陳子龍等人,也紛紛表態。
這就好嘛。張由鬆心裡大喜。“朕現在確定,赦免鄭芝龍的大逆之罪,不再涉及其他人等,但是,死罪並不赦免!”
這一招,是個虛招,花招,爲此,張由鬆思考很久了。
“嗯?”這一回,大家又是驚訝,覺得皇帝在玩什麼呀?不赦免死罪?感情我們說了半天真的見效果了?皇上還是要宰這個叛將?那宰吧!這不是東西的東西!
鄭芝龍尤其得了虐疾,被皇帝整得好慘,一會兒是赦免,一會兒是鼓勵褒獎,一會兒是堅決打擊,冷熱酷烈,反覆無常,弄得他又將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啦。
“陳子龍?”
“臣在,”
“你負責,立刻聽朕口喻,擬定文告,現在判決如下,一,赦免所有參與叛亂的將領,官員,不治其死罪,但是,一律免去任何地方權限,廢黜爲平民,並且,將其所有的田產,統統剝奪,以爲平息田產聚集之用,福利貧窮,二,赦免鄭芝龍的大逆之罪,只罪其一人,不罪其家族,三,賜鄭芝龍死,但是,緩期三年執行,以觀後效,四,將所有鄭芝龍名下各田產等,全部沒收,以賜諸位貧乏之民。且將鄭芝龍的其他浮產,也盡行剝奪,全部由欽差官員,親自辦理,分發百姓及官衙,五,朕的義子鄭成功,一直不斷地與朕聯絡,他申明大義,公私分明,所以,深得朕望,朕以鄭成功爲東南海疆防禦使,官二品,同總兵軍銜,可以自己設置隨員,開府,治所在臺灣,所有部衆,自己選擇,或可選擇已經投降之叛軍各員!”張由鬆認真地講述了自己的決斷,還進行了必要的分析。
“皇上所爲,實在是高明!”各官員開始了吹噓行動。
確實是高明,因爲,這是張由鬆的得意之作!
死刑緩期執行,是古代法典裡沒有的,這一判決,好象新生事物,一下子讓所有的官員們看到了皇帝的獨具匠心,殺,但是給你活的機會,那麼,你的手下之人,是不是都該感激了?
死刑緩期執行,確實是當時最高明的手法,一來,符合了罪大惡極必死的法律,給所有犧牲於戰陣的官兵一個交代,委託責任於馬士英的煽動,將主要責任推給已經死了的唐王,事實上執行的是和諧政策,二來,可以最大限度地安定團結,就是你利用人家鄭成功吧,也底給人家一個底線,你上來直接把人家老爹砍了,人家還有臉給你賣命嗎?就是他勉強支撐着,他的手下官員願意嗎?不能拉仇恨啊。
鄭芝龍聽了全部的判決,知道自己不會死,覺得不可思議,只有將一顆頭腦,在地上反覆地碰撞着:“臣罪該萬死,臣罪該萬死!皇上大恩,不斬芝龍,芝龍愧疚!多謝皇上啊!”
他哭得很真實,很慘,誰不貪戀生命?何況,人家一個超級大富豪,要什麼有什麼的地方土皇帝,誰不想多活個三五百年?
鄭成功也連連磕頭,感謝皇帝的恩德:“皇上,罪臣一定勉力爲國家辦事,絕對不會再有任何的差錯|!”官員們滿意了,被攆出去了,鄭芝龍驚喜了,被攆出去了,鄭成功也感激了,被攆出去了。然後,張由鬆愜意地品着茶,“海大富啊,你覺得怎麼樣?”、
“皇上,老奴不懂得,不過,諸位大人覺得好,老奴也沒有覺得不妥。”海大富畢恭畢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