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的忌日?那不就是……”那不就是賀震的忌日嗎?
“其實我最擔心的還是少爺,每次一到老爺的忌日,少爺就會變得十分沉默,情緒大變。”
莫嫂繼續說着,路兮琳忽然想到剛纔在房間裡見到的賀文淵,對他先前的反應多了些許理解。
畢竟那個人是他的父親,也許沒有人在面對自己父親的忌日時還能做到心情平靜。
路兮琳和莫嫂邊忙邊聊,多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家常話,很快晚餐便在二人的忙碌之下一一上了桌。
謝嬌容一行人到餐廳的時候,見路兮琳和莫嫂在一起,身上還繫着圍裙,都不由地盯着路兮琳看。只是目光裡除了訝異之外,誰都沒有說話。
想到莫嫂說的話,再看看謝嬌容和賀文淵,路兮琳忍不住暗嘲,自己果然是瞭解他們的。
“可以吃飯了……”被看得不太自然,路兮琳連忙一邊解圍裙,一邊訕笑招呼。
去廚房放了圍裙再次回到餐廳的時候,大家已經各自就坐,路兮琳也趕緊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不同於往常,今天的晚餐氣氛沉默得有些詭異,只有偶爾的幾聲筷子碰到瓷盤邊緣時發出的低脆響聲突兀傳來。
路兮琳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席間不經意的擡眼掃了幾人一眼,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淡淡的,帶着一種她說不出來的東西。
也許是因爲明天是賀震忌日的關係,也許這個時候,總是容易令人想起他。
路兮琳在心裡暗想。
一頓飯好不容易吃完,路兮琳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餐廳,而離開餐廳後,她便像是瞬間得了解放一般,長長的舒了口氣。
賀文淵直接去了書房,回來時已是凌晨一點多鐘。
路兮琳還未入睡,見他進來,本想開口說話,可是在對上他面無表情的臉和淡漠的目光時,嘴巴竟是怎麼都張不開來。
而賀文淵則像是根本沒有在意她的存在一般,自顧的去洗了漱,然後上牀。從頭到尾,他不僅沒有跟她說話,甚至沒有正眼看過她。
兩人緩和的關係雖然說不上有多穩固,但這樣的賀文淵卻是她許久未見過的。他那未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裡,帶着淡漠,帶着令人不易靠近的距離。
身在牀上,路兮琳的視線穿過沉沉的夜色,落在他模糊的背影上,想要關心的話終是沒有說出口。
第二天上午,一行人稍作整理後,便出發去了墓園。
位於南郊半山的墓園,離賀家近一個小時的路程,一直到十點多鐘纔到達目的地。
四周綠樹環繞,偶有風過,還會聽到樹葉因爲摩擦而發出的沙沙聲響。
座座墓碑安靜而整齊的一字排開,呈梯形級級而下。
剛進園,便有一縷輕風劃過。雖是陽光漫天,可路兮琳還是微微的打了個顫。
數分鐘後,一行人總算來到了賀震的墓前。
墓碑上,一張黑白照片貼在近碑頂的中央。
一張英氣勃發的臉,帶着淡淡的笑容,臉上沒有歲月的痕跡。
賀震三年前便已去世,路兮琳自然是未有機會與這個是她“公公”身份的男人見面,而在賀家裡,她也很少聽到賀家人提起他,甚至連他的照片,她都沒有見過,就好像他在賀家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一家人一字排開站在賀震的墓前,誰都沒有說話。
路兮琳第一個單膝跪地將手中的花擺放到碑角,然後起身恭敬的鞠了三個躬。
無論如何,這個男人在名義上都是她的長輩。
鞠完躬站定後,她下意識的扭頭看了一眼一側的謝嬌容和賀文淵。
謝嬌容站着一動不動,黑色的墨鏡遮去了她的大半張臉。路兮琳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有幹練的短式捲髮不時因爲風起而微微顫動。
她是一行人中唯一一個沒有帶花和任何悼念之物的人,
而接着,賀文淵也蹲下身,將花放到同一位置。
“我娶了葉家千金,你如願以償了!恭喜!”
望着照片上那張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賀文淵抽起嘴角,冷冷的低語了一聲。
隨後,賀文策和鄧琪也先後蹲身下去。
“爸,我來看你了!”
一聲“爸”,路兮琳竟是聽得心感悲哀。
同樣是兒子,卻是一個稱呼,便能讓人感覺出兩人與賀震間感情的不同。
而鄧琪在蹲下後,卻是遲遲不見起來,不一會兒,更是傳出一陣低泣之聲。
“媽……”已經起身的賀文策彎腰扶住鄧琪的雙肩,低聲道:“媽,走吧!”
聽到鄧琪的哭泣,路兮琳卻是下意識的望向謝嬌容。
她依舊像剛纔那樣,對眼前的事視而不見。而在鄧琪被賀文策扶起身後,她乾脆一個轉身,淡淡的拋了兩個字……走吧,便擡腳離去。
賀文淵跟着離開,離開時,竟是完全沒有在意一旁的路兮琳,徑自從她身後走過。
路兮琳愣了愣,望了一眼他漸遠的背影,然後轉身走到鄧琪身邊。
“阿姨……”
和賀文策一人一邊挽住鄧琪的胳膊,語氣裡充滿了對她的關心。
比起謝嬌容的漠然,鄧琪的眼淚無疑觸動了路兮琳的心。
正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對比兩個老婆的反應,路兮琳對謝嬌容除了鄙視之外,也爲賀震感到悲哀。
再看鄧琪,卻是令人欣慰許多。如果賀震知道,相信也會感動吧!
鄧琪擡手捂住口鼻,眼淚再次滴落,路兮琳連忙拿了紙巾爲她擦拭。
“阿姨,逝者已矣,你也不要太傷心了!”
“是啊媽,爸在天有靈的話,也一定不想看到你現在這樣的!”
賀文策順着路兮琳的話安慰她,路兮琳就這樣陪着鄧琪出了墓園。
墓園外面,謝嬌容已經駕車離去,賀文淵的車則停在來時的地方,遠遠的,路兮琳就透過前面的擋風玻璃看到了他的身影。
見他在等自己,路兮琳心裡軟了一下,但思量了一會兒,她還是決定和鄧琪同車回去。
“文淵,你先回去吧,阿姨情緒不太好,我想陪陪她,你路上小心!”
敲開賀文淵的車窗,她對他說。
賀文淵聽罷,甚至看也沒看她,便發動了車子。
路兮琳靠得近,一個反應不及還差點被車子帶倒。
回到賀文策的車上,鄧琪還在後座抹着眼淚。
路兮琳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但卻爲她對賀震的感情感動。
靜靜的陪了她好一會兒,鄧琪才總算是平靜下來。
“阿姨……”
說着,路兮琳遞了紙巾給她。
“謝謝你芳婷!”
鄧琪道謝,“謝謝你陪着我!”
“嘿……”路兮琳不好意思的咧了咧嘴,“這有什麼好謝的呀!倒是阿姨你,爸能娶到你,一定很幸福!”
“幸福不幸福,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一眨眼,他竟然都離開我三年了……”
鄧琪語氣哀慼,路兮琳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而鄧琪也不再多說,轉而對前面的賀文策道:“文策,中午去‘竹亭’吃飯吧!”
“阿姨,我們不回家嗎?”
“都這個點了,吃完飯再回去是一樣的!”
“可是……”
路兮琳想說可是其他人在家裡等怎麼辦,卻被鄧琪打斷,而她不知道的是,賀文淵和謝嬌容都沒有回家,而莫嫂知道他們不會回去,所以並沒有準備午飯。
“別可是了,就好好陪阿姨吃個飯吧!”
鄧琪都這麼說了,路兮琳自然不好再拒絕,於是只好應了下來。
賀文策將車開得很快,不多久便到了“竹亭”。
這是一家很有民族特色的中餐廳,主要是以少數民族的特色
飲食而廣爲人知。
三人要了一個小包間坐下,賀文策自行作主點了不少菜,路兮琳忍不住提醒他:“小叔,隨便吃點就可以了!”
“芳婷,你就別管了!”
沒等賀文策說話,鄧琪就先出了聲。
也許是因爲本來就是一家人的關係,所以此時坐在一起,路兮琳並不覺得有什麼尷尬,加上鄧琪和賀文策隨性與親和的態度,都讓她感到輕鬆自然。
不過剛吃一會兒,賀文策就因爲臨時接了個電話急匆匆的走了。
“今天週末小叔還這麼忙啊!”路兮琳隨口說了一句,鄧琪接過話笑道:“不用管他,他總是這樣,老有忙不完的事。”
說完,她又問:“怎麼樣,這裡的菜還合胃口吧?”
“嗯嗯!”路兮琳點頭,嚥下嘴裡的食物,“很好吃!”
“要是喜歡,以後啊可以多陪阿姨來坐坐。”
鄧琪笑道。
“好啊!”路兮琳也不扭捏。
“唉,說起來,我已經好久沒有來這裡了!”
鄧琪忽的輕嘆一聲,神色變得哀傷。
路兮琳見狀,不由喚了一聲:“阿姨……”
“你知道嗎?這裡是以前老爺經常帶我來的地方,自從老爺去世過後,只有他忌日這天,我纔會來這裡。”
聽鄧琪這麼一說,路兮琳心情頓時陷入她編織出的情緒裡。
對於一個觸景生情,並充滿回憶的人來說,她的情緒總是容易帶動其她的人。
“爸爸很愛你!”
對賀震,路兮琳以“爸爸”相稱,這是對他的尊重,也是對自己身份的尊重。
“是啊!”鄧琪微微一笑,回答。
“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路兮琳忍不住問她。
“呵,說起來,也算是有緣吧!”鄧琪並未打算隱瞞,便繼續說道:“那時我還是Y市一家小報社的記者,老爺當時在Y市已經頗有名氣,作爲一個短短几年便創造出商業帝國的男人,在所有人的眼中無疑是成功的代表與象徵,所以那時候他是各大媒體爭先採訪的對象,報紙、雜誌,也常常可見他的身影。但因爲我們報社名氣小,要約到他的訪問,可想而知有多難。”
“有一次我爲了拿到他的採訪權,跟他身邊的工作人員起了衝突,我從樓梯上摔下來,把腿摔骨折了,但這也引起了他的注意。我以爲他這樣一個大人物會對我不屑一顧,可是沒想到他不僅派人送我去了醫院,後來還親自到醫院來看望我。”
說到這裡,鄧琪的表情有一種時光交錯的滄桑,好像時間又倒流回到了那時一樣。
數秒的停頓後,鄧琪又自顧繼續:“他在得知我和別人起衝突的原因過後,允諾我等我出院便接受我一次專訪,我很高興,也很感激。原以爲事情就這樣了,但我沒想到的是,接下來在我住院的期間,他竟然每天都會來醫院看我,每次來都會待上好一會兒,這讓我受寵若驚。”
“他本來就是一個很有魅力的人,這樣的相處,讓我很快對他心生愛慕。但那的他已經有了家室,他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婆婆,謝嬌容。所以我只能將對他的愛埋在心底。出院後,他很快兌現了他的承諾,讓我給他做了一次專訪。這本是社裡交給我的任務,任務完成,社裡也給了我獎勵。爲了感謝他,於是我請他吃飯。那天晚上,我們都喝了酒,而我因爲愛他卻不能說出口,更是借酒澆愁,並且最後,我還藉着酒勁,鼓起勇氣向他表白。我只是不想讓自己留下遺憾,卻不料對我的表白,他很驚喜也很感動,於是後來我們逾越了道德底線,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鄧琪再次停了下來,目光低垂,落在某個點上。
路兮琳只知道她是賀震的小老婆,卻並不知道兩人間的絲絲縷縷,所以聽到鄧琪如此詳盡的傾吐,多少有些意外。
而後面的事,雖然鄧琪不說,她也已經猜出八九分,但她還是傻傻的問了一句:“那後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