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姨垂下眸子,不看習大軍也不看路兮琳。而路兮琳聽罷,心裡微微一堵。
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說不上震驚,可是驚詫仍是有的,即便是在昨天下午,自己心裡已經有了底,可是現在聽到蘭姨親口承認,她還是有些難置信。
路兮琳轉目望向習大軍,與和蘭姨對視時的表情不同,此時他的臉上滿滿的都是一種叫作“親情”的東西。
有了蘭姨的確認,路兮琳對這個沒有任何印象的叔叔很快有了幾分好感。她原本還想問自己爸爸的事,但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出口來。
她只要確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爸爸的弟弟自己的叔叔就夠了,至於其它的事,可以私下裡再慢慢問。
中午路兮琳幫着蘭姨在廚房裡忙碌,聽着院側的廚房裡傳來的炒菜聲,習大軍的妻子看了一眼習大軍,想說什麼,卻又一個字都沒說。
“叔叔,你難得來家裡,多吃點兒!”
一大桌菜,就爲了招待這個突然找上門來的叔叔和嬸嬸,而路兮琳則在飯席間對習大軍頗是熱情。
給他夾完菜,她還不忘一旁的嬸嬸:“嬸嬸,你也多吃點兒,你看你們好不容易從家裡過來了這麼久,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們了!”
想着昨天見到二人時的情景,路兮琳直接就把他們當成乞討的了,可見當時的他們在自己眼裡有多落魄,這也讓路兮琳想到他們到Y市後過的日子,苦是可想而知的了。
“哎哎……好,素琴啊,你看看,咱老習家的娃子就是懂事就是乖巧!”
習大軍一邊吃着路兮琳夾給他的菜,一邊對自己老婆素琴說,但說時卻是看向蘭姨。而看向蘭姨的時候,他神色中的笑意卻是多了幾分刻意與深意。
“是、是啊……”素琴低着頭附和,不看任何人,只是埋頭吃飯。
蘭姨接到習大軍投來的目光,很不自在,於是連忙將視線別開,夾了塊肉放到路兮琳碗裡,說:“別光顧着別人,自己也要多吃!”
這頓飯大概只有路兮琳和習大軍兩人吃得輕鬆,她是因爲見到了自己親叔叔,習大軍則是因爲自己找到了搖錢樹,至於素琴和蘭姨,兩人則是因爲各自的有苦難言而食不知味。
當然路兮琳對於這一切都一無所知。
吃過飯,路兮琳收完桌子便一個人又到廚房裡收拾着,蘭姨要幫忙也被她一口拒絕,沒辦法,蘭姨只好退回到廳裡。
廳裡,習大軍大赤赤地坐在涼沙發上,一旁的素琴卻是顯得很小心很拘謹,夫妻二人完全是不同的表現。
蘭姨厭惡地看了一眼習大軍,走到他對面坐下,冷着臉問:“你怎麼會找到琳琳的?”
習大軍漫不經心地擡眼迎上她的目光,對她目光與神色裡的冷漠顯得毫不在意,甚至笑嘻嘻地應道:“只要有心,有什麼是我找不到的?你看我不也找到你了嗎?”
蘭姨的確做夢都沒想到,習大軍竟然會找到這裡來。
“你找琳琳做什麼?”
“我能找她做什麼?她是咱們老習家的娃子,我這個做叔叔的,看看咱老習家唯一的根,也不對麼?”
“哼!”蘭姨冷哼一聲,“說得好聽,誰知道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十幾年了,十幾年後的現在,習大軍是什麼人,蘭姨不知道,可是十幾年前的他,蘭姨卻是再清楚不過。
“方蘭,你別把我想得那麼壞嘛!”
“不然呢?你還以爲你是什麼好人?”蘭姨譏諷。
“我不是好人,那你呢?”習大軍瞟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反譏。
習大軍的話音落下,蘭姨的臉色不由一怔,掠過一絲慌亂與不自然。
她的反應被習大軍看在眼裡,這讓他臉上的譏諷之意越甚明顯,而不等蘭姨說話,他的聲音便又響了起來。
“你咋不想想你當年都做了些啥事情,怎麼的?你是不是以爲過了這十幾年,就可以把那些事情當兒沒有發生過了?”
蘭姨眉頭緊皺死死地盯着他,臉色很難看,卻又不知該如何接他的話。且就像他說的那樣,別說十幾年,就算再過幾十年,有些事情也會像落地生根一樣,永遠地紮在她的心裡,除非死,若不然這一輩子都無法解脫。
“你到底想做什麼?”
就這樣靜默地對視了好一會兒,蘭姨才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她的聲音低沉,帶着濃重的怒意。
但習大軍卻是不以爲意,只是“嘿嘿”一笑,挑了挑眉毛,說道:“我還能做啥?當然是認回我的親侄女兒了。俗話說血濃於水,這麼做難道還有啥錯了麼?”
他的語氣雲淡風輕,加上臉上的淺笑,如果是不知道的人,說不定還真的會以爲他真的是爲了找認自己侄女兒呢,可惜坐在他對面的人是蘭姨,他曾經是什麼樣的人,蘭姨再清楚不過。
至於現在……呵……看看他的表情聽聽他的語氣,不用多想,蘭姨也已能猜出一二。
狗改不了吃屎,習大軍又怎麼可能改得了本性?
只是面對這樣的習大軍,一向遇事波瀾不驚的蘭姨此時也毫無辦法。
而看着蘭姨束手無策的表情,習大軍心裡更是快意難掩。
他掃了一眼愣怔的蘭姨,脣角一勾,又道:“你放心方蘭,你那點兒事兒,我可是半個字兒都沒跟琳琳說。而且不僅如此,我還幫你找了完美的藉口哩。我跟她說,她爸是車禍死的,她媽也是爲了她爸才自殺的。怎麼樣,我對你可夠仁義的吧?”
似問非問的語氣,脣角眸中,無一不帶着得意又陰鬱的笑意。
蘭姨咬着牙正要說話,路兮琳突然從門外進來。
“蘭姨叔叔,你們聊什麼呢?”路兮琳沒有注意到廳內的異常氣氛,一邊進門一邊隨口問道,說着,又將手裡的果盤放到中間的茶几上,然後朝習大軍跟素琴招呼:“叔叔嬸嬸,吃水果!”
眉眼含笑,素琴侷促地笑着道謝,習大軍則一斂方纔的陰色,憨笑道:“好、好!”
“蘭姨,你也吃!”路兮琳說着又叉了一塊果肉遞給蘭姨。
蘭姨抽了抽嘴角,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地接過水果,路兮琳還沉浸在和叔叔相認的愉悅情緒裡,完全沒有注意到蘭姨的神情。
之前的話題因爲路兮琳的出現和存在而適時的打住,路兮琳坐在蘭姨身邊,和習大軍隨意地聊了起來。
“叔叔,你跟嬸嬸一直都在老家嗎?”路兮琳問。
習大軍點點頭,笑道:“是啊,咱一沒文化二沒路子,可不就在老家了麼。”
“那……老家在哪裡呀?”
“桐北縣你知道麼?”習大軍笑着問她。
路兮琳眨眨眼,然後點了點頭,說:“嗯,聽說過!”
她對地理沒什麼研究,在認識賀文淵以前,她走得離家最遠的就是Y市市裡了,Y市下
面的縣市她一個地兒都沒去過。
“咱家就在那兒,不過還在縣裡的鄉下了。”
“哦……”路兮琳點點頭,對“鄉下”這個詞一點也不意外。
畢竟看習大軍和素琴的穿着也看得出來,定不是什麼好的人家。
而正聊着,路兮琳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路兮琳連忙起身到了屋外。
“現在在幹嘛呢老婆?”電話接通,賀文淵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聽到他的詢問,路兮琳應道:“跟蘭姨還有叔叔他們聊天呢。”
“叔叔?”賀文淵本準備接下來就問關於路兮琳昨天所說的“叔叔”的事,聽她這麼說,他不由地疑復了一聲,問:“看來事情已經確認了?”
路兮琳起先還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她點點頭,“嗯”了一聲,說:“當着那個男人的面我問過蘭姨了,蘭姨當場就確認了那個男人的身份。文淵你知道嗎?他真的是我的叔叔,是我爸爸的弟弟!”
說到這兒的時候,路兮琳顯得有些興奮。
雖然在習大軍的口中,自己的父母已經離開人世,可是能見到親人,她依然是很開心的。
賀文淵感覺到她的情緒,心裡雖然有些怪怪的,但還是受了她的感染,脣角染笑,附道:“真好,咱的寶貝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他無法體會沒有從小便沒有父母親的那種感覺,可是他知道,在路兮琳的內心裡,她一直在渴望着某種東西。
那種東西或許與親情無關,而是一種血緣的追尋。
“文淵,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在家住一晚!”
“好!”賀文淵應允,又轉而問她:“那明天呢?明天回來嗎?”
“嗯,爭取明天回去!回頭再問問看叔叔他們,看看他們什麼情況!”
“好,那晚上我再給你電話!”
“知道了!”路兮琳甜甜地回了一句,便掛了電話。
回到廳裡,路兮琳走到蘭姨身邊坐下,正要說話,習大軍卻先她一步開了口,問她:“琳琳啥時候結婚的呀?”
“去年!”路兮琳看了看他,回答。
“你纔多大呀?咋城裡人也這麼早就結婚哩?”
習大軍故作驚訝,路兮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談得差不多了,該結就結了!”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早結婚呢,剛結婚那會兒自己也挺有些莫名其妙的。
“也好也好,像你這年齡啊,在咱村兒裡,娃子都得有兩三歲了!”習大軍點頭附和,又問:“那咱家女婿是幹啥的呀?收入咋樣?對你還好不?”
跟蹤了一個多星期,雖說知道路兮琳嫁了個有錢人,不過到底多有錢,習大軍可是一點數都沒有,因此他也想這樣旁敲側擊地問些端倪。
和叔叔相認路兮琳的確很高興,不過有關賀文淵的事,尤其是還聽他問及收入這種敏感的問題,她則本能地排斥也不想講得太多。
所以路兮琳聽了,只是訕訕地笑了笑,回答說:“就是在公司上班的普通員工,對我倒是挺好的!”
故意忽略掉收入這個問題,習大軍在心裡不快地嗤了一聲。
普通員工?這年頭普通員工也能開豪車買好房?鬼才相信呢!
不過想歸想,習大軍卻仍是滿臉堆笑,看起來好不和藹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