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對路兮琳來說,這樣的感覺還並不那麼清晰,也沒那麼強烈。路兮琳甚至只當自己花癡,直到很久以後,她發現自己的心正在變得不屬於自己,自己的感情變得不受控制的時候,她纔將那時的感覺概括爲“心動”。
當然,初次見面時,除了那種令人微微心動的感覺,路兮琳也清楚地在他的眸光裡看到了他的漠然他的清冷。
那是一雙似看淡了一切的瞳眸,帶着冷漠,卻絲毫不影響他眸中的光芒,只是那光芒少了溫度,也拉開了他與所有的人之間的距離。
可是即便是這樣,或許也正是這樣,那種距離感讓人變得越發的想要靠近他了解他。
路兮琳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麼時候對他動了感情,她甚至一直以爲自己不會愛上他,因爲曾經的他是那麼地討厭自己,甚至討厭到好像只要跟看她一眼,都能夠讓他吐上三天三夜一樣。
想到這裡,路兮琳不由地勾了勾脣角,染上一抹甜蜜的淺笑,只是笑時,眸光裡卻是劃過一絲憂傷。
伸手輕撫過賀文淵的前額,又順着他的眉毛慢慢向外滑到他的臉頰,輕輕的摩挲着他的肌膚。
感受着他棱角分明的輪廓,路兮琳忽然覺得自己其實一直很幸福。
無論曾經彼此是如何的厭惡對方,可是自己的感情終是得到了回報。他愛着自己,像自己所期待的那樣。
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吻在他的脣上,依舊溫潤與柔軟的口感,路兮琳忍不住多停了兩秒。
只是收回自己的雙脣時,卻不料一股潮意涌上眼眶。她甚至來不及躲閃,一滴淚水就這樣垂直落到賀文淵的臉上。
淚水與肌膚相觸的瞬間,肌膚似本能一般動了動,路兮琳則慌忙地直起身子,用手抹了一把眼眶。可是眼淚竟像是潮涌一般,越抹越多,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接着,她乾脆翻身下牀去了衛生間。
她低着頭,將水龍頭裡的水捧起然後撲到臉上,再擡眼望向鏡子中的自己時,水珠“嗒嗒”地滴落到面前的池臺上,臉上,早已經分不清哪些是淚哪些是水。
再回到房間裡,她推開落地玻璃門到了陽臺。
儘管已過午夜,可是空氣裡熱浪依舊,偶有夜風吹過,也帶着灼人的氣息。
“不好好睡覺一個人站在這裡做什麼?”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輕柔的聲音,令猝不及防地路兮琳不由地驚呼一聲,轉身後藉着月光看清是賀文淵,她這才勉強地平了心緒,但心跳仍然有些急促。
“你、你怎麼、怎麼醒了?”結結巴巴的出聲問他,聲音裡還帶着一絲餘慌。
“我本來就沒有睡着!”賀文淵柔聲回答。
誒?路兮琳望着他眨了眨眼,忽地想到自己先前的舉動,不由一怔。
“你……你一、一直都沒睡着?”她試探地繼續問他,賀文淵點點頭,路兮琳連忙轉過身背對他,臉上一副糗到爆的表情。
剛轉過身兩秒,她就再次結結巴巴的開口,說:“我、我要睡覺了,晚、晚安!”說完,便轉身繞開他進了屋。
賀文淵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擡腿跟了進去。
路兮琳快速地爬上牀背對着他側身躺下,賀文淵上牀後便緊貼上她的後背,雙手環到她的身前。
“爲什麼哭了?”
沒有任何的語言鋪墊,賀文淵輕聲問她。
不知道爲什麼,她的吻她的淚,都讓他心裡泛起一絲莫名的不安。
路兮琳沒有否認但也沒有回答爲什麼,只是搖了搖頭,說:“沒什麼。”
賀文淵倒也不追問她,只是收了收臂力,將下巴貼上她的頸窩在她耳邊歉意而又溫柔的說:“對不起兮琳,我知道這段時間讓你受了很多委屈,我也
知道寧寧的事讓你不開心,也許你怪我怨我,但我無法對她不管不顧。她的父親因爲我的爸爸而死,是我的爸爸讓她失去了原本就不完整的家,也失去了唯一的親人,賀家揹負着她父親的一條命債,也是我和賀家欠她的。我儘可能地補償她,只是不想也不願在自己身上再次揹負上跟我爸爸一樣的人情債或者命債。”
“可是你已經爲她做得夠多了!”
默了兩秒,路兮琳才接過他的話。
“所以這是最後一次。”賀文淵認真的說。
“那她呢?安寧呢?她會是最後一次嗎?”
想到安寧在醫院裡對自己說的那些話,路兮琳心裡就忍不住陣陣的發寒。而說完,她不等賀文淵說話,又自顧的繼續:“這一次她吞藥自殺,下次她再來個割腕跳樓,到那個時候你又該怎麼辦?你真的會對她不管不顧嗎?就算你真的可以做到這麼絕情,那你又怎麼能夠保證她會善罷甘休?一個可以用生命來做賭注的女人,她對你的執着已經遠遠超出了你我的想象,她會像幽靈一樣纏着我們,讓我們這一輩子都不得安寧。”
“不會的兮琳。”
賀文淵貼着她的耳朵,輕柔的說。
“她會!”路兮琳語氣肯定,“她會比我說的還要可怕!”
“不管有多可怕,都有我在身邊,知道嗎?”
賀文淵安慰她,路兮琳卻有些無奈地揚了揚脣角。
有他在身邊真的可以無所畏懼,可是他呢?他會承受多少不爲人知的壓力,那些壓力又會怎樣的折磨他煎熬他?
“如果她真的爲了你而死,你會怎麼樣?”路兮琳忽然問。
賀文淵怔了怔,對路兮琳的問題有些訝異,而他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傻瓜,你都胡思亂想什麼?她怎麼會爲我而死。你真當你老公有那麼大的魅力啊?”賀文淵笑着打趣。
不是笑路兮琳的話,他是真心覺得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都爲你吞藥自殺了,還有什麼是她做不出來的?”路兮琳反問。
賀文淵笑笑,說:“我問過寧寧了,她是因爲失眠才服用的安眠藥,結果覺得藥效不夠快,於是纔會不小心過了量。其實我們都誤會她。”
“也只有你纔會相信她!”
“因爲你老公真的沒有你說的那麼厲害,所以她又怎麼會用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呢?”
“她真的會的……”路兮低低的說,只是這一句,賀文淵並未聽得真切……
路兮琳並沒有因爲賀文淵的話而感到輕鬆,她也不相信安寧服用安眠藥過量是因爲失眠不小心。而事實上自那天從醫院裡回來後,她也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
想想自從安寧回國後,自己和賀文淵就真的一天都沒有安寧過,偶爾難得的短暫平靜也會很快被打破。
路兮琳忽然覺得真的就像安寧說的那樣,只要有她在的一天,自己和賀文淵就真的一天都會不得安寧。
並且真正可怕的還不是她說了什麼,而是她不是真正的幽靈,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對於一個活生生的人,沒有任何人敢隨便把她怎麼樣。
這就像一根深深紮在心上的肉刺一般,想要拔掉,只有斬草除根一種方法。
要對一個大活人斬草除根,除了死,還有什麼?
路兮琳想不出來,但她又怎麼做得到讓安寧死呢?殺了她?呵……路兮琳爲自己這幼稚的想法感到可笑。
週末,她一個人回了鎮上的家,這一次,她依舊沒有要賀文淵同行。
晚上她再次賴在蘭姨身邊,像個孩子一般依偎在她的懷裡。
蘭姨輕輕地拍打着她的後背,就像小時候摟着她的時候一樣。
路兮琳感受着童年記憶中
的感覺,想到自己將要做的事,不禁立即紅了眼眶。
“蘭姨,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要好好地保重自己的身體,知道嗎?有哪裡不舒服就一定要去醫院,別老是拖着,越脫只會越嚴重。我給你的卡里存了一筆錢,你別捨不得用。該花就得花,別老是省着……”
路兮琳像交代後事一樣絮絮叨叨的說着,說得盡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生活雜事。
蘭姨聽着,隱隱覺出一絲不對,等路兮琳說完,她便連忙問她:“琳琳,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怎麼了?”路兮琳反問。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想起來跟我說這些?”蘭姨疑惑,不管怎麼想,剛纔的話聽起來都太過奇怪了。
路兮琳故作平靜,笑道:“哪有什麼突然?那些話我已經想說很久了。你看啊,平時我好的時候一個星期回來一次,有時候忙起來一個月都未必能夠回一趟家。蘭姨,我真的覺得自己對你疏忽太多,也對你關心太少,所以覺得自己很不孝。”
“傻孩子!”蘭姨笑了笑,說:“蘭姨只要你好好工作好好生活,開開心心的!”
“那你也答應我!”
“好,我答應你!”
走的時候,路兮琳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留戀,眸光裡帶着濃濃的不捨。
她強忍住淚意,執意沒讓蘭姨送她去車站,臨走前還對苗苗跟行宇好一頓囑咐。大多就是好好學習好好聽話好好照顧好蘭姨之類的。
苗苗和行宇聽得有些懵懂不解,但這是路兮琳的吩咐,兩人仍是點頭應允。
回去的路上,路兮琳剛上車坐下,眼淚就已是簌簌而下。
到達市裡的時候,由於時間尚早,她又特地回了一趟賀家。
家裡,除了莫嫂和楊管家外,只有安寧一個人在。
巧的是路兮琳剛到客廳,便碰見她從樓上下來。
兩人見面,自是臉紅面黑,互看都不順眼。但路兮琳沒有理會她,只是一個人徑自上樓回了房間。
房間裡除了少了入住的主人之外,其它的都沒有任何的改變。就連空氣裡,都仿若還殘留着自己和賀文淵的氣息。
她在房間中央轉了一圈,一一將房間的模樣全都印入自己的腦子裡面,這纔來到桌前坐下。
拉開抽屜,裡面還有一些沒有帶走的東西。
她翻了翻,想看一看有沒有什麼可看的東西,當她翻到最後一個抽屜的時候,裡面有一本小相冊吸過了她的注意力。
拿出相冊翻開看看,她這才發現裡面的是自己跟賀文淵婚禮的照片。
照片並不多,有些畫面她自己都已經不太記得了,而照片全都是在婚禮現場拍攝的。
當初這些照片會不受寵被她打入冷宮,是因爲那時的她對這場婚姻完全沒有任何的幻想,所以這些照片自然也不受她的待見。
不過現在,卻讓路兮琳有些愛不釋手,但同時又有那麼一點心酸。
儘管新屋那邊有搬家的時候帶過去的婚紗照,不過那都是爲了需要而進行的擺拍,和眼前這些多是出於抓拍的照片相比,少了許多自然的氣息。
沒有固定的姿勢與表情,不受任何的要求所流露出來的真實情感,路兮琳一張張地翻過,有時候看到自己臉上隱含的不耐煩的時候,連她自己都忍不住輕笑出聲。
想想,那時的自己對這段婚姻是有多不情況啊,可是現在……自己已經完全地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看完所有的照片,回憶也跟着在腦子裡面轉了一圈,路兮琳抽出所有照片裡面唯一一張二人看起來既親密又同時正面亮相的照片放自己的包包裡面。
從房間裡出來,剛到一樓客廳準備離開,卻被坐在沙發上的安寧喚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