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0章 我發誓我是一個三好學生
“年輕人,你就是那個在德語課上和王教授爭論俾斯麥歷史形象的學生吧?”
都是外語系的老師,董新民想不知道王教授那個火爆脾氣去年差點和一個學生打起來的軼事都難,到了他這個年紀,對於孟曉駿和王陽這樣的學生,多會一笑置之,可是對於門口站着的那個人,情緒相當複雜。
林躍側臉望去:“沒錯,是我。”
董新民說道:“你說的那些話,我會認真考慮的。”
林躍微笑着點了點頭,完事轉過身去,走了。
孟曉駿愣在過道中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別提多尷尬了,這讓他回憶起去年在讀書會上被琴聲打斷的一幕,本以爲那個傢伙就是一個學習機器,可是沒想到說起這些思想性的東西頭頭是道,而且……似乎比他的煽情更有說服力,連講臺上食古不化的董新民也服軟認慫了。
爲什麼會這樣?
早在第一次見林躍,他就覺得這人很可疑,讀書會上的遭遇論證了他“林同學深藏不露”的猜想,從今日發生的一幕來看,他還是低估了那個傢伙。可是要讓他接受王陽的“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是你高不可攀的”的說法,他不甘心,他不服氣,他堅信人人平等,誰也不比誰高明,那個傢伙就是看得雜書太多了,腦子比別人多轉了兩圈。
還有……
孟曉駿回頭看了良琴一眼,發現她眼望門口怔怔出神,嘴角似乎噙着一縷微笑,是驚訝,也是讚賞,於是心裡的懊惱更盛了。
成冬青這個土鱉幹什麼都是後知後覺,林躍走得沒影了他才反應過來,捧着桌子上的教材就往外跑。
“成冬青。”
一聲暴喝叫住他。
成冬青轉回頭,迎上孟曉駿嚴厲的目光。
“你幹什麼去?”
他指指走廊。
“回來聽課。”孟曉駿帶着一肚子氣又坐回原位。
“哦。”
成冬青看看王陽,又看看孟公子,悶悶地應了一聲,慢吞吞走回去。
“剩下的時間上自習吧。”董新民沒有繼續講述美國的種族歧視問題,合上書,看着臺下的學生說道:“剛纔那位同學說的話你們可以仔細想想,因爲我們自己也有無法迴避的地域歧視和城鄉差距問題。”
……
兩天後。
林躍看着手裡的小紙條無奈搖頭,教首曲子而已,居然搞得跟乾地下工作一樣。
咚咚咚~
他伸出手去敲了敲房門。
呀的一聲響,門打開,一個年齡在三十二三歲,戴一副金絲眼鏡的女人出現在對面。
“你好。”林躍微笑着打招呼。
“你是?”
女人話音剛落,屋裡傳來一道女聲:“蘇老師,是不是我同學來了?”
伴着輕快的腳步聲,穿着一雙紅色涼鞋的良琴從裡屋走出來,看到門外站的人說道:“你遲到了。”
“這地兒太難找了。”
林躍沒想到良琴的鋼琴老師會住在一棟破舊的筒子樓裡。
“快進來吧。”
她把他讓進屋裡,然後幫二人做介紹:“這是我讀高中時的音樂老師,蘇麗,蘇老師,這是我的大學同學,林躍。”
原來是她讀高中時的音樂老師,怪不得呢。
其實老師這門職業也是有鄙視鏈的,語文和數學那是絕對的主科,處於鄙視鏈頂端的存在,相信每個九年義務教育畢業的學生都有副科課程被主科課程擠佔的經歷,不說音樂、美術、思想政治這些副科墊底的存在,高中語數外加文理綜同樣要分個高下的,這一點去看奧林匹克競賽的賽程設置就行了。
1981年的高中音樂老師,能在筒子樓裡有一套一室一廳的房子已經很不錯了。
“蘇老師好。”
林躍在看蘇麗的時候,蘇麗也在看他。
嗯,不像是壞人。
如果換一位女教師,肯定不會這麼想,八成會覺得別看小夥子穿戴寒酸,不過人很精神,長得也俊俏,越看越有一種親切感。
之所以在蘇麗這裡是個意外,不是【師奶殺手LV3】的效果大打折扣,是因爲蘇麗見過孟曉駿,而且知道兩個人的關係,現在良琴揹着男朋友把林躍約到她的家裡,她擔心青梅竹馬的兩個人感情會出問題。
不管林躍是不是小三,不討厭已經夠可以了,要說喜歡……那是打心眼兒排斥的。
“聽說你琴彈得不錯?”
林躍謙虛道:“略懂。”
良琴在一邊吃吃地笑,感覺林躍跟孟曉駿就是兩個極端,當初在讀書會上彈得那首曲子,豈止是略懂,還有前天《今日美國》講座,幾句話就把董新民說得無言以對……總之這傢伙在一般場合低調得很,而孟曉駿呢,恨不能所有人知道他的卓越不凡,現在看來真是自信到盲目,到狂妄。
“你是山西農村來的?”蘇麗又拋出第二個問題。
林躍知道她爲何有此一問,農村人能彈奏出良琴驚爲天籟的曲子,這有點不符常理。
“沒錯,我是山西大同人。”
“鋼琴在哪兒學的?”
“高中音樂老師教的。”
“他叫什麼名字?”
“蘇老師,你在查戶口嗎?”良琴有點看不下去,出言打斷二人談話。
蘇麗說道:“我是在爲你負責。”
林躍無語極了,心說自己就是用你的琴教她彈一首曲子,說得好像自己很想佔她便宜似得,要說這部電影裡也就蘇梅的身材還行,說實話,他還真沒期待跟良琴發生點什麼,可是這個蘇老師,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呀。
齷齪!
良琴聽得出音樂老師話裡話外的意思,其實之前兩人爲這事兒有過交流,她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就是單純地想學那首曲子,又不想被孟曉駿看到胡思亂想,這才約在蘇麗的家裡見面。
明明是很嚴肅的一件事,怎麼三說兩說跟偷情似得。
“走吧,鋼琴在裡屋。”
良琴衝林躍投去一道歉意滿滿的目光,完事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裡屋。
正對門口的地方放着一個透着陳腐氣的衣櫃,往裡面是一張雙人牀,綁在四周的木棍支起一頂蚊帳,裡面是對放的枕頭和一條洗得起球的毛巾被。
正對窗戶的位置放着一架鋼琴,上面蓋有一塊有紅色繡花和流蘇邊的白布,再往上是粉紅色的八音盒,洋娃娃,還有一個插着柳枝的花瓶。
良琴走過去,指着鋼琴前面的凳子說道:“坐。”
林躍把挎包摘下來,從裡面拿出準備好的琴譜,走過去坐下。
“你先試試音色。”
“不用了,我們開始吧。”
林躍掀開防塵蓋,正準備先彈奏一遍,忽然意識到良琴沒有給出反應,擡頭一瞧發現她正一臉呆滯看着譜架上放的手繪琴譜。
“怎麼了?有問題嗎?”
“琴譜……是你畫的?”
“對呀。”林躍說道:“不是我畫的,難道是你畫的?”
“可是……可是這也太標準了。”
那筆直的五線譜,堪稱優雅的高低音譜號,休止符形狀,連接線以及裝飾音……簡直跟印刷出來的一樣。
“你是怎麼做到的?”
林躍知道她爲什麼會這樣問,不過聳聳肩,沒有回答問題,取而代之的是輕觸琴鍵,奏響聲樂。
求之難得的旋律在耳邊響起,良琴一下子忘了曲譜的事,兩眼盯着黑白鍵上舞蹈的十根手指,全神貫注地欣賞他的表演。
跟上回在讀書會不同,這是隻屬於她的天籟時間。
蘇麗原本在共用廚房淘米,聽到房間裡傳來的琴聲,趕緊把米下鍋,往煤爐子一放,手一邊往圍裙擦抹,一邊快步走回房間,站在裡屋和客廳門口看着窗前坐立的兩道背影,不由得心尖兒一顫,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更不知道好與壞的情愫。
不過她很快驚醒,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錶盤,發現該去接孩子了。
本來是要說一聲的,不過看到窗前的一幕,又把心思按回肚裡,慢慢地退出去,打開房門走了。
……
蘇麗回來的時候,琴聲已經停了,林躍在跟良秦講解這首曲子的彈奏要領。
“這首曲子的旋律非常舒緩,易學,不過要精通還是得下一番功夫。”
“不過說實話,比起鋼琴,獨奏的話它更適合管類樂器。”
“……”
“咳……”
蘇麗一聲輕咳打斷裡屋二人的交談:“良琴,你出來一下,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哦。”良琴歉然一笑,跟在音樂老師身後離開房間。
二人走後林躍起身整理琴譜,這時身後傳來一陣簌簌輕響,他回頭一瞧,看見個脖子圍着紅領巾,下身穿荷葉邊小白裙和平底涼鞋,眉心還有一點紅的小女孩兒正兩手扒着門框,撅着嘴兒,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小朋友,你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