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出手的竟是荊無命這個殺才,消化白骨舍利近半,體悟五臟神廟六腑殿堂的奧妙,對於他的刺道實在是有絕大的助益。而他要對付的自然不是旁人,是那個不知死活的人造僞人仙。
‘一劍斬殺三尸,真火焚滅肉身,凝聚白骨舍利,爲我增添資糧。’本着這樣一往無前的信念,荊無命發動埋伏在鹿臺周圍的刺道劍意,至於他的真身,則以無上刺道的大能,潛入虛空和陰影之間,隨時準備冒死刺殺。
‘不會那麼容易的!’華光真人嘆了一口氣,脫下左臂的仿品金剛琢,準備出手協助這位西唐皇室的王牌刺客。
僞人仙毫不在意地左右揮手,那如玉石般的白皙手指將十數道無形劍意輕易掃滅,對這些開胃小菜毫不在意的樣子,甚至還捂嘴打了個哈欠,隱藏在暗處的荊無命瞧見自己被人如此輕視,嘴角露出淡淡冷笑。一道黑線自僞人仙的身後影子裡爆躥而起,寸許長的漆黑鋒刃上光芒內斂,毫無神兵利器的威嚴。就當絕殺一劍的劍鋒離僞人仙的後腦勺只有半寸距離,那個捂嘴打哈欠的金玉其外男子驀地原地消失,左手搭在荊無命的肩膀上,輕輕抓了一把。
“咦!好硬的胳膊,一身銅皮鐵骨的橫練功夫,竟也是個刺客中的行家!”手上空空毫無收穫的僞人仙原地楞神發呆,一副想不明白便誓不罷休的架勢。
“哼!”一擊不中,荊無命立即遠遁開去,片刻過後將體內散亂的真氣整合納入軌道,施展身劍合一的古劍術,直刺僞人仙的六陽魁首。
不料,那寸長鋒刃竟被兩根白皙如玉的手指拿捏住,僞人仙的靈犀一指,料敵先機,輕易夾住荊無命刺向眉心的本命真劍。
“咦!你體內竟然有半顆白骨舍利子?”再次短暫的接觸,忽然‘聽’到荊無命丹田穴竅中不停滾動的小玩意,僞人仙的散漫心情一下子揚湯止沸,變得興致勃勃。只見他的身後再次升起五臟廟宇、六腑殿堂的虛影,左手卻輕按荊無命的小腹,曲指抓攝……那半顆白骨舍利子,“波”的一聲,穿透重重皮膜血肉阻隔,落到了他的手上。
“你已經沒用了!”揚手拍青蠅似的將荊無命轟退,僞人仙沒有多想,直接抿嘴深啜,憑空攝起那半顆白骨舍利,骨碌一聲吞下腹,品味片刻,嘴角流露的淺吟低笑漸至前俯後仰的恣意狂笑。
面色煞白退回原地的荊無命低垂着頭,搭着歐陽千葉的肩膀站起身,對滿臉緊張的鐵腿水上漂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我贏了!他,快死了。”
忙着磨滅白骨舍利化爲己用的僞人仙大聲笑道:“這一股弱者的氣息!你的刺殺之道就是賣弄嘴皮子?一個武道宗師也敢來威脅人仙,相差兩個大境界,滾一邊去。”
“你知道爲何我不敢將白骨舍利完全吸納收爲己用嗎?”荊無命大聲嘲笑:“因爲那上面有巔峰地仙的道術精髓,大圓滿人仙的武道意志,還寄宿着一顆點燃龍血的半龍修士四劫念頭。你是在自找死路啊!”
餘音嫋嫋,猶在繞樑,妖都朝歌的青銅城門樞紐深處,一顆雞心狀的劍丸破空飛來,驀地化成黑脈金斑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入僞人仙的額頭。飛劍殺死那頭寄宿在眉心祖竅的持咒陰影后,過闕庭,經華池,落十二重樓,再次擊殺宿在膻中穴的一頭陰影。穿太倉,破幽關,入丹田,絞死發覺不妙正欲逃竄的最後一頭陰影。最後才升入絳宮中,復化成雞心狀的劍丸,鼓盪法力震動肌肉,以同心馭神咒制住這五臟之首,間接統帥五臟六腑。
奪舍這具人仙軀殼,寄宿在白骨舍利深處的一枚晶瑩念頭急速升起,沿着脊柱直入人仙腦海,大展拳腳自虛無中開闢出泥丸穴。念頭沉入穴竅化爲一條青翼應龍,微弱卻無比強壯的一絲真龍血脈自泥丸穴紮下根,漸漸擴散至整個頭顱髓海。神識頓時急劇壯大成形,神聖威嚴的龍息瀰漫開來,彷彿無邊無際的海洋。那念頭所幻化的應龍一連吐出三百六十枚符籙咒文種子,按照某種軌儀鑲嵌在識海周天各處,無形的法力貫通諸符籙種子,初生稚嫩的識海因此穩固堅定。雄霸天下六十年的昔日武道第一人,睜開了夜幕似的漆黑眼瞳,墨焰似的長髮無風自起,一如他此刻的心情。體內的經脈穴竅漸次開闢,粗糙的肉身被他細心鏟走多餘的棱角,皮膚毛髮紋理雕琢地越發精細,簡直栩栩如生。
“修真悟道無歲月,山中一日世千年,生來只有十八歲,一個甲子是一年。”
二十四座諸神廟宇,二十四座不朽殿堂在孟神機身後層層疊疊涌出顯現,什麼五臟神廟、六腑殿堂統統靠邊站,這些廟宇殿堂盡數都是這位曠古奇才的源流,成道路上渾厚積累的資糧。甫一出現便驚動在場的諸人,頓時將隱藏極深的幕後黑手震懾,不敢動彈。
“陸地真仙!”
潮水般退去的神念互相交織,很快達成了默契的協議。妖都朝歌所在的頭頂天空,突然風雲變幻,無邊無際的烏雲瀰漫開來,電蛇飛舞,雷霆震動,一副天地末日的恐怖景象,不過所有一切絲毫奈何不得深處地下的妖都。
諸神廟宇不朽殿堂的深處,一尊頂天立地遍體流淌金色光輝的巨靈睜開了眼睛,他的身體通達三百穴竅,周天衆神在他體內升騰,遠遠望去簡直是一座小型的天庭。巨靈體內的穴竅衆神面目如一,這意味着通達穴竅凝聚諸神時的神力烙印都被消磨,衆神歸於一體。“我命由我不由天!”巨靈一聲長嘯,浩大如淵海的拳意精神沖天而起,凝聚成一對巨大的拳頭,將茫無邊際的烏雲轟出兩個畝許方圓的大洞,灑下無比耀眼的日光,層巒疊翠如泰山般高聳的劫雲在光輝中磨滅蒸發,如沸湯潑雪頃刻消融。衆人無法觀摩這瞬間改變天地氣象的驚人一幕,不過妖都朝歌內外響起若有若無的祝福聲,以及那無法品味的災難厄運氣息退散,還是間接告訴他們,昔日縱橫天下的第一人的無上霸道。
那是凡人無法觸及的一個世界,屬於高處不勝寒,無敵多年無對手,寂寞如大雪崩的境界。
不過,也有人會不同意,這些人也曾經開創出屬於自己的傳奇,有着驚人的驕傲和無比強大的實力。
“老傢伙,現在已經不是你的時代了。滾回你的墓穴,安靜的長眠,或許還有機會苟延殘喘,保住你昔日的名頭。”手持贗品趕山鞭的半龍大漢,一頭色彩斑斕的蛇發憤怒地張開嘴巴,腥臭的毒液滴落在玉石地面上,瞬間腐蝕出偌大坑洞,連續蒸騰出濃烈的白煙。
人仙孟神機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小傢伙,看在你也是龍族血裔的份上,這次不跟你計較!再來聒噪,真火練死!”孟神機舉起右手食指,暗地拓展手陽明大腸經,體內渾厚的真氣沿着經脈直入商陽穴,頓時冒出寸許高的橘紅色真火。
“南明離火!如此細小,嚇得到誰來?”半龍大漢震動趕山鞭,甩了個鞭花,鹿臺的西南角落頓時化爲齏粉,紛紛揚揚灑下。
孟神機哈哈大笑,一腳踏出,使出成名的麒麟趾,憑空消失,瞬間回到原處,右手食指的真火已經熄滅,不過膚色彷彿煮熟的海蝦,紅地發赤,熱意洶洶。
剛纔還在衆人耳邊聒噪大放厥詞的蛇發大漢眉心多出一個窟窿,豆大的南明離火沿着傷口燒灼進腦髓,乃至白花花的腦汁沸騰炸開腦殼的可怖場面,讓方纔蠢蠢欲動的野心家們頓時打起了退堂鼓。
縮地成寸的玄妙步法,破敵之顱如入腐土的穿骨指,和點燃體內真氣燃起的南明離火,瞬殺了一位巔峰大宗師,兩個境界的差距,竟然如此巨大,使得周圍虎視眈眈的覬覦目光散了大半。
“這也沒什麼了不起!”華光真人站了出來,戟指孟神機笑道:“你這個借屍還魂的旁門左道,若你有昔年的全盛實力,貧道也不敢來趟這裡的渾水。光陰是塊磨刀石,歲月是把殺豬刀,龐大的積蓄維持到現在,你還存了幾分力氣?再說了,這具人仙肉身粗鄙不堪,全是由外道邪魔的法器點化而來,每一絲筋肉深處都寄宿着龐雜的香火信力,催動他行動自如你得花去多少功德福分?你就是金山銀山,也在頃刻間耗光!”
人仙孟神機大笑:“小道士眼光不錯,這具肉身全靠法力勉強維持,鎮壓五臟六腑的躁動也極爲耗費力氣,拓展經脈、點化穴竅更讓我捉襟見肘,不得不使出兇狠的手段震懾你們這羣后輩小賊。更糟糕的是這具肉身還是鴻蒙未分清濁如一的混元體,沒有判出陰陽,因而無法生出精氣神肉身三寶,填補巨大的虧空。”使勁搖了搖頭,孟神機一籌莫展地好像甩走那些煩惱,他昂着頭哈哈大笑道:“不過,方纔冒險誅殺龍族血裔的晚輩,不問自取盜走一點真陽,渡入丹田氣海中孕育,將自家肉身點化成純陽,此刻本尊已是純爺們!”
孟神機一聲妖呼,胯下光潔圓滑的兩.腿之間,頓時垂下一條驢貨似的赤紅玩意,兩個紅的發黑累累垂垂的空球囊左右分立,接着噗噗兩聲,自氣海穴落下兩個雞蛋似的堅硬肉丸!氣息渾濁的僞人仙此刻突然爆發純陽氣血,宛如一輪紅日自東方升起,噴薄出無限光輝,照耀森羅萬象。
“什麼?”歐陽千葉頓時目瞪口呆,不住喃喃自語:“武道人仙斷肢重生的傳說竟是真的?連那塵柄玉丸也在頃刻間造就?這……這……”一股熾烈的野火在歐陽千葉的心頭熊熊燃起,若不是理性猶在,這會不定發生了什麼駭人聽聞的故事。
‘小劍,那盛載人仙神丹的葫蘆還在嗎?’知道漆南劍隱藏身影潛伏在左近,歐陽千葉攝取到一點氣息,辨認出具體方位,立即以傳音入密開口詢問。
沉默了半晌,漆南劍的熟悉聲音在耳邊響起:“在!不過若無法粉碎九轉神丹的靈性,藥性便低了一半。未入巔峰,不能輕試!”
這句話便如一條繮繩,將歐陽千葉走失的心猿意馬鎖住,如一陣狂風吹熄了那不該有的慾望野火。
孟神機點化人仙肉身成純陽,有了存身延命的厚實根基,心頭頓時無比快意。這時,至誠心境突然感知到一股極度危險的酷冷寒潮尾隨而至,讓他的喧囂笑聲不期然戛然而止!
“誰?是誰?那個不開眼的傢伙敢謀算我?”瞪着銅鈴似的大眼,孟神機霸氣側漏的眼神掃遍周圍諸人,沒有發現,遠處依稀傳來的西唐禁軍腳步聲,卻依舊沒有發現危機的來源。
‘難道那個大敵不在左近?而是在頭頂?’孟神機醒悟過來地擡起頭,正好看見一團清氣自土石中沉降,任何事物都無法阻礙它的降臨。清氣一分爲三,顯化成三個金色人影,背後青色羽翼彷彿玉石般溫潤,看地孟神機一陣發呆!
‘神禽鴻鵠……’
三個金色身影聯手放出一團璀璨光輝,化成一個金斗,往孟神機頭頂罩下。
“這是……”
面帶驚容的人仙還未點破眼前這物什的根底就被那團光輝吞下,魂飛魄散,真靈矇昧,就此神往!
璀璨光輝不住翻滾,許久纔開始穩定,待到塵煙散去,方纔僞人仙的存身所在驀地多出一尊尺許高,黑煙水晶質地的古神雕像,豹尾、虎牙,面目猙獰、披頭散髮,通體瀰漫着血色的災難氣息和蒼白的瘟疫味道。
傳承自上古旱魃道統的屍道人愕然出聲,一口叫破雕像的身份:“初代崑崙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