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並不認識什麼迦樓羅,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對於這隻來自神話的大鳥表現出鄙視。作爲最典型的新生代,他並不是盲目迷信的那種類型,甚至說對於神話本身,他根本就缺乏正常人該有的敬畏。
這是有一個站在神話頂端的父親所帶來的好處,當你打小聽到的故事都是那些所謂的神靈和神話中的種種人物只不過是爾爾的時候,你也不會對所謂的神話有太大的敬畏。
而相比較於神話,目前已遊戲爲主業的周尚顯然要更認同遊戲世界觀這一人類幻想的結晶。遊戲總是能讓他感受到驚喜的,因爲無數的神奇構想往往就誕生於遊戲製作人那巨大的腦洞中。比方說他的愛好之一猛漢王,如果不是有着那麼一羣人在竭力的構思、編造,力求各方各面都達到邏輯上的完善,他又怎麼可能變化出天慧龍這種怪異的龍種出來。
榮耀歸功於他們,當然勝利就要屬於他自己了。略微地減輕了炮擊的頻率,周尚看着眼前遍體鱗傷的蛟龍就開始了審問。
“說說看吧,你嘴裡的天帝到底是誰,他爲什麼要侵佔我家?”
“爲什麼,哪有那麼多爲什麼?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至高無上的天帝想要做什麼事情,難道還要給你什麼交代嗎?另外,還有......”
因爲炮擊暫緩而就勢蜷縮起身子,猴子翻轉着修長的身體,就已經是恢復成了自己的原型。原型之下,天慧龍的氣流炮擊雖然猛烈,但是卻也輕易奈何他不得。而在咬着牙,摸了摸自己因爲這番變化之術的鬥法而生出的層層傷痕之後,猴子當即就齜起了牙,咧起了嘴來。
“別以爲你在變化之術上勝了俺老孫一籌就可以跟俺擺出這麼一副勝者王侯的嘴臉來,那只是俺老孫還沒有和你動真格的。要是動起真格來,你當真以爲俺老孫會怕了你不成?”
他這麼說着,耳朵裡就已經是冒出了一道金光。這金光飄飄蕩蕩的落在他手中,徑直地變成了一根兩邊金黃,中間烏黑的鐵棒。而伴隨着他把這鐵棒往地上一杵,直接就讓腳下土石轟的一聲四濺迸射起來之後,這鐵棒的身份也是表露無疑了。
昔日的定海神珍鐵,今日的如意金箍棒。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已經是齊天大聖孫悟空的一個象徵了。而對於這麼一杆大名鼎鼎的神器,哪怕說周尚並不怎麼敬畏神話,也難免地提起了幾分心來。
如意金箍棒,重一萬三千五百斤。換成今天的標準單位,也就是六噸多快七噸的樣子。說多不多,畢竟人類今天的生產力,萬噸級別的航母都造的出來,區區六七噸的重量着實有些不夠看的。但是要考慮到它的大小,僅僅是兩頭鴨蛋大小,七尺來長的一根鐵棒,這個重量就有些不容小覷了。
以科學的角度來算,它的密度顯然是驚人的巨大。而對於真正識貨的人來說,這種高密度所帶來的驚人重量反倒是其次的。它真正厲害的地方,關鍵還在於如意兩個字上。
短兵交接,從來都是一寸長一寸強的說法。而一樣武器,如果能隨時隨地的在戰鬥中變化長短,任意大小,那麼它顯然是要更佔優勢的。只要它能保持一如既往的堅固,不會像是麪條一樣軟趴趴的垂下去,那麼任何一個面對這種兵器的人都是會感到頭疼的。因爲你永遠都不能肯定,自己所判斷的攻擊距離到底準不準確。而如果判斷錯了,那麼被六七噸重的棒子斫一下,可不會是什麼好受的。
周尚有這方面的顧慮,所以他當即也跟着變回了原形。沒辦法,天慧龍雖然速度卓絕,噴射型翅膀不論是飛行還是轟人都是極爲爽快的。但是體型是個硬傷。他想要真正攻擊到對方,必然還是要和對方有近距離接觸的,而保持着這個體型,他被擊中的概率無疑就大了許多。
他還不想嘗試一下如意金箍棒砸在自己身上的感覺,所以變回嬌小的人形就是最正確的選擇。猴子也看到了周尚做出了正確的決定,這讓他難免在心裡嘀咕,眼下這個小娃娃還真是精明。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放棄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優勢,轉身就投入到另一個戰場上的。這需要理智的判斷以及絕對性的果斷。而如果說這出現在一個沙場名宿身上,並不奇怪,但是出現在一個小孩兒身上,卻絕對是會令人嘖嘖稱奇的。
猴子並不想稱讚他,因爲他正爲了周尚的果斷而感到頭疼。如今的他有點騎虎難下的意思,因爲他自己也不是太肯定,原本只想給周尚點教訓的他,在拿出了金箍棒之後,還會不會僅僅只是個教訓那麼簡單。金箍棒這個分量,打在人身上擦着就傷,斫到就死可不是開玩笑的。哪怕說他技藝非常的精湛,也不敢保證在面對一個力量驚人的對手時,還能留得住手來。
當然,這要是換做以前,失手打死了也就失手打死了。別說是他當妖王的那個時候,就算是他取經的路上,也沒少敲死幾個無辜的倒黴蛋。而這種事就算是擺在如來面前,頂多也就是訓斥兩聲的事情。畢竟只要他敲死的不是誰家的關係戶,誰也沒有那個心思來爲那些個死人出頭。
然而現在,事情可就不是這麼說的了。天庭的規矩變了,天帝的刑典也完全不像是以前那樣寬泛靈活。現在的規矩是,管你是什麼神仙妖魔,佛陀菩薩,你要你敢傷天害理,謀人性命,那麼你就等着往刑天監裡走一遭吧。運氣好的被鎮壓在那個犄角旮旯裡,蹲個幾百年。運氣不好的,直接就是往斬仙台上一躺的命。
整個天庭裡除了天帝,有一個算一個,誰也不敢硬着脖子說自己就能頂得住老君親自下手打造的那把斬仙大刀。
這種嚴刑峻法足以逼瘋不少妖怪出身的神仙菩薩,但是要說讓他們就此帽子一甩的下界造反,還真沒有誰有那個勇氣。不說高高在上,一手就能顛覆整個天界的天帝。光是天帝手底下那幾個忠實的狗腿子,以真武大帝爲首的衆多星君們,就不是他們能夠對抗得了的存在。
現在已經不是當年了,你能擋住十萬天兵天將就能在下界作威作福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的情況是,所有敢玩這一招的傢伙都只有被天庭鐵拳一拳拳砸的稀巴爛的命。所以,但凡是有個腦子的神仙,都已經是老老實實地接受了這套法典。而像是猴子這樣的,更是老實到了極點。
這裡面有對天帝敬畏的因素在,也有自家老師的因素在。總之,他都已經快開始學着吃齋了。而都已經修身養性到這樣的地步,猴子真的是顧忌重重的不願意擅自開啓這個戰端。
所以,他儘管是掏出了棒子,但是卻始終是擺着一副拄棒叉腰的動作站在那裡。而等了半天都不見猴子進攻上來的,周尚也是忍不住得皺起了眉頭來。
“你都把金箍棒掏出來了,結果卻準備不打了嗎?”
“連你這個娃娃都看出俺在猶豫,那麼說明,俺現在的確是很猶豫......”
甩了兩個棍花,猴子鼓咂着臉,就長嘆了一口氣出來。
“小哥兒,咱們說句實在話吧。俺呢,不是不能打,只是不想打。首先,欺負你一個娃娃,勝了名頭不好聽,敗了俺更加丟臉。其次就是,俺後面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讓俺根本不可能和你放手一搏。俺現在已經算是從良了,殺戒什麼的是絕對不能隨便破的。所以,爲了俺着想,也爲了你自己着想,你看要不這樣,咱倆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拿出來一個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辦法,如何?”
“簡單。從我家裡滾出去,我可以當做沒看到過你!”
“這不行,萬萬不行。俺老孫是從天帝那裡接到了直接的命令,要看守這裡。這要是走了,豈不是堂堂將軍棄守了戰線營地,那是要吃軍法,俺老孫可不想試試,自己的腦袋到底有多硬,能不能扛得住斬仙大刀的鋒芒。”
猴子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而聽着他這樣的說辭,周尚卻是眉頭皺的更深了。
他有些不明白,以猴子這種桀驁不馴的性格,爲什麼會對所謂的天帝有那樣的敬畏,以至於連稍微的違逆都不敢。這個天帝是誰?那個傳說中的玉皇大帝?可是玉皇大帝又哪來的這樣的威信,能夠讓猴子這種造過反的人言聽計從呢。
帶着這樣的疑問,他對着猴子直接就發問了起來。
“我很奇怪,如果真的如神話那樣,你曾經大鬧過天宮的話,那麼應該沒有什麼理由,能讓你對所謂的天帝那麼順服的纔對啊。畢竟你都已經造過反了,再尊貴的地位在這樣經歷之後也該在你眼裡發生一些變化了。而到底是因爲什麼,又讓你老老實實地歸順在那個叫做玉皇大帝的傢伙麾下呢?”
“玉皇大帝,你這小哥兒翻得已經是舊黃曆了。”
嗤笑了一聲,猴子也沒有對這種整個天界差不多人盡皆知的事情遮遮掩掩。他張口就說道。
“算一算也就是幾年的光景,整個天界就已經是翻天覆地的一場大變。玉皇大帝,早已經是被架上了斬仙台,而往日裡那些神仙們,不是歸順了,就是在天帝的翻掌之下化爲了飛灰塵土。不僅僅是他們,如來老兒還有西天靈山的那些菩薩佛陀們也是一樣,整個天界都已經歸置於一人掌中,那就是至高無上的天帝陛下。而相信我,任何一個見識過天帝威能的人,都不可能對他的統治產生任何的置疑。”
“說了這麼多,那這個天帝到底是誰?總不能說他就叫做天帝吧。”
還是那句話,周尚對所謂的神話本能的缺乏敬畏,所以即便猴子描述的內容已經足以證明那個所謂天帝的可怕,他還是難以對這有任何感同身受的感觸。他不會感覺到什麼恐懼,更不會有什麼多餘畏縮。因此,他直言不諱。
“小哥兒,你想知道天帝的真實身份?”
猴子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顯然他對於這種直接的方式有些不太適應。這很正常,爲尊者諱是過去時代的一個習俗,很少有人會這麼直接地稱呼那些上位者的名姓。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方式,而自然的,他會對現代人的直接這麼的不適應。
不過沒關係,因爲反正他也沒打算按自己的要求去苛求別人。所以在想了又想之後,他還是對周尚坦白道。
“好吧,雖然說這種直接道述天帝姓名的行爲是一種不尊重,但是想來天帝老爺他也應該不在乎這麼點小節。我知道的不多,但是也聽說過,天帝是繼承了上古八主歸來後的無上神明,他是從下界,也就是你這方世界來的。在最初和天庭的對戰中,他似乎自報過名姓,好像說的是他姓周,單名一個易字。聽起來好像和小哥兒你的名字有點像哈,對了,你叫什麼來着......”
自顧自地說着這樣的話,猴子的表情開始漸漸地凝固了起來。他顯然在這個時候意識到了什麼,而當他看到周尚已經開始變得雀躍的表情時,他的神色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僵硬了。
最糟糕的一種可能,於他來說是這個樣子的沒錯。而爲了確認自己的運氣到底有沒有那麼的糟糕,他不得不尷尬地笑着,並且放低了姿態和語氣地對着周尚詢問了起來。
“小哥兒,你可別告訴我,你和天帝老爺他認識......”
“沒錯,我的確認識。”對於周尚來說,這是自己這幾天聽到的最好的消息。而這也讓他在心裡放下了一塊大石的同時,悄然地恢復了幾分心情。他不直說自己和周易之間的關係,而是順着猴子的話給出了答案。
當然,這樣的答案猴子並不想聽到就是了。
“很熟嗎?”
“相信我,非常熟。或者說幾乎不可能有比我們更熟的人了。”
“我懂了。”猴子一聲苦笑,隨後手一鬆,大名鼎鼎的金箍棒就那麼嘭的一聲砸在了地上。而伴隨着這聲響動,他知道,這場爭端,他已經是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