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辰,你快點!遲到了會沒午飯吃。”小野咋咋呼呼的聲音響起,手中拿的一串草不斷抖動着發出‘沙沙沙’的響動,顯示出他的極不耐煩。
“快跑吧!”樂辰從屋裡衝出來,拽上小野就跑出舍院,朝醫學跑去。
他眼疾身快,刷得從快要關閉的醫學大門門縫裡穿進去,小野被他拉着在門上撞了一下才穿進去。
“都是你害得,害我差點遲到,還被撞到了。”小野揉着額頭上的被撞到的地方,氣呼呼地嘟着嘴抱怨。
樂辰朝他做噤聲狀,兩人坐到醫學學堂後面的偏僻位置上,醫師身邊的管事醫童開始念名字答道。
唸到樂辰,對方又頓了一下,樂辰還沒有回答,大家就開始回頭看他,然後臉上就開始露出笑意。
“到!”樂辰舉了手,滿臉肅然地回答。大家看他這個樣子,便止住了笑意。
會有這種事情,原因在於樂辰的名字和這座城的名字相同,還在於他第一天進醫學的時候,醫童唸到他的名字,問了一句,“沒有寫錯嗎,是樂辰城的樂辰?”
樂辰被這個問題問得煩了,站起來答道,“沒有寫錯,就是這兩個字,我就是爲了這個城的名字而來。”
這座城裡駐紮有軍隊近十萬,有太醫一名,那是專門伺候大將軍的,然後有醫師五名,醫工二十三名,之後就是他們這些醫生,有百餘人。這時候的戰爭,軍隊對於人採用的是壞了就扔了的原則,所以,在戰場上只有輕傷的士兵會在戰後被帶回來醫治,重傷一般都是被捨棄的,在戰場上幾乎都會死掉,根本等不到被帶回來。所以,即使是一支龐大的軍隊,醫療人員其實很少。
樂辰現在就是這百餘名醫生之一,在沒有打仗的時候,他們這些醫生還有一些地位更低的實習生學童便會分班來上課,部分留着照顧傷員。
講課的都是醫師,有時會有從京城裡來的更權威醫術更精湛的太醫,但是,他們能來一般就是皇帝的賞賜了,他們也只把給地位低下的軍醫醫生講課當成是一場客座演講,講完要接受熱烈的掌聲,領導的客氣,之後就揚長而去了。
醫生在軍隊裡地位很低,比一般士兵還低,所以,日子並不好過。
每天不僅要工作,還要學習,要受上級醫師醫工的氣,還要受士兵的氣,不僅要受傷病士兵的氣,還要受他們同夥房或同管隊弟兄們的氣。
樂辰覺得他們這一羣人都是受氣包,受着受着就習慣了,所以,醫生裡幾乎沒有趾高氣揚的人,大家的脾氣都已經被磨平了。大家生活枯燥,能在醫學裡讓同事們笑一笑,樂辰是不怎麼介意的,但是,大家每次都覺得新奇,他還是很不爽,取名字叫樂辰是很奇怪的事情嗎?
比起去照顧傷員,樂辰覺得上課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休息。所以,他很喜歡聽學的這幾個小時。
從辰時起,一直上課要上到午時正,中間可以休息兩刻鐘,換一個醫師繼續講,一共要講兩個半時辰五個小時。
而且,大家都沒吃早飯,因爲,他們這種地位的人沒有三餐之說,每天只能吃兩頓,早飯是沒有的。所以,吃午飯對於他們來說是多麼重要,而沒有午飯吃是多麼殘忍,以至於小野會那般唸叨了。
端着飯,雖然米粒泛黃,而且還帶着一點餿味,樂辰仍然吃得津津有味,只能人適應環境,不可能讓環境來適應人,樂辰早已經習慣了這裡艱苦的生活,而且能苦中作樂。
小野是北方人,他啃泛黃的饅頭,也啃得津津有味。
一個桌子圍着十幾個人,桌上有一盆青黑的乾菜,然後還有一盆沒有油沫的清湯,清湯裡的菜是帶着苦味的野菜,野菜是曬乾了運來的,熬湯有潤腸通便的作用,不然,他們在這樣乾燥的地方,每天火氣上涌心情不忿,最後一定會大便乾燥,身體不能暢通,所以,這個清湯,他們必須喝,做醫生的都知道喝湯的好處,所以,從不挑食。
“樂辰,今天什麼日子了?”小野啃着饅頭,擡頭望着外面的一片狹窄天空,臉上表情很是期待。
“初四。”樂辰知道他想的什麼,所以答地很暢快。
“終於初四了,我覺得都快忘了肉的味道是什麼樣的。”小野面露欣喜,一雙眼睛閃閃發光,他一張圓盤臉,所幸眼睛夠大,鼻子夠挺,嘴脣夠豐厚,所以,看起來很可愛,面露期待表情的時候便更加單純稚氣起來,每次見他這樣,樂辰就想捏他的臉。
這裡的士兵是每兩天能吃一次肉,分單雙日子;但是,他們醫生,只能日子滿五逢十才能吃到肉,所以,大家都期待大月,這樣就有三十那一天,要是是小月,二十九一過就是初一,也就沒得肉吃了。
前一月正好是十月,正好沒有三十,所以,別說小野,大家都有三月不知肉味的感覺,望眼欲穿的初五啊!
下午,樂辰和小野去藥局報道整理新到的一批藥材。
走到藥局前面,和交班的陳芩擦身而過,小野視而不見地往前走,樂辰朝他笑笑,問候了一聲,“沒有特別累吧,你下午是上醫學麼?”
陳芩低頭露出笑意,輕聲答道,“還好。下午是去醫學。”
小野看着陳芩背影,嗤了一聲,“娘娘腔就夠了,還要去賣屁股。”
樂辰“啪”一聲拍在小野頭上,“你管人家怎麼着,又沒礙着你。”
“你又拍我。本來就是。男子漢大丈夫,躺在別的男人身下算什麼東西。”小野氣呼呼地吼。
陳芩並沒有走得太遠,小野一吼,他就聽到了,腳步頓了一下才繼續走,那頭是越低越厲害,原來他走路習慣性地扭屁股,走起路來一陣搖曳生姿,此時聽到小野的話,便彆扭地改變習慣,但是,哪裡改得過來,腳步一亂那走路的姿勢便變得怪異。
“你就是欺負人家老實好欺負。要是他找個靠山來找你麻煩,你還不得吃虧,所以,以後還是少說爲好。”樂辰板着臉教訓小野。
小野瞪着眼進了藥局門。
樂辰嘆了口氣,眼神有些黯淡。
這個時代就是這個樣子的,強者生存,弱者便只能依附於強者生存,在軍隊這種地方更是如此。
軍隊裡有軍妓,但是很少,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到女人伺候那樣的好待遇,一般是立了功纔會得到一次那樣的賞賜。
所以,男人找男人解決生理需求在這種地方便很平常,樂辰第一次看到的時候覺得震驚,好幾天都睡不好覺,之後也就習慣了。
軍人大多粗糙,他們更喜歡細膩一些的身體。軍醫館裡的人大多數年齡都小,而且細皮嫩肉眉目清秀,地位又低,就很容易被人覬覦受欺負。要想不受欺負便只能尋找強大的靠山,這就使軍醫館裡的醫生大多呈被地位較高的軍官包養的狀態,時常要去陪男人。
兵士們一說起軍醫館的醫生,有些隨口就罵成‘男娼館’的婊 子,態度極爲惡劣,這也是樂辰不喜歡去照顧傷員的原因,大家明明都是平等的,卻無端要受這種鳥氣。
陳芩是和他一起進軍醫館的,長得嬌小秀氣,人本身又很娘娘腔,被人調戲是經常的事。他和陳芩住在一間房子裡,便時常照應,幫着趕走了不少覬覦他身體的人,但是,前不久,陳芩還是和男人搞在一起了,是十五營的副營長。從此,小野就和他不待見起來,見一次給一次臉色。
其實,陳芩是個有點內向的心地非常善良的人,並且,按照樂辰的想法,他也應該是天生的同性戀,不讓他找男人,那纔是不人道的。
樂辰對於陳芩沒有偏見,覺得只要他喜歡,管他找哪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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