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滴珠心裡計較:王慕菲一向不把她放在眼裡,不如就把鋪子還他。自家這半年也賺了他夠二千來兩,又叫他欠我一個大人情。橫豎他姐姐和我合夥,藉着這個由頭常來往。這樣呆書生哪裡會做生意,虧了本再交還我手上,再看他笑話。因笑道:“都依姐姐,妹子此刻也有些倦了,就便回去歇歇,再把帳本都撿好送來如何?”
王老太爺還想說話,素娥已是站起來笑道:“如此就不留妹子了,姐姐送你幾步。”兩個攜手到前邊轎廳,依依不捨說了許多話纔去。素娥回來,經過腰門,想着要尋兄弟商議,又不肯在兄弟面前低頭,回到自家房裡,王老太爺劈頭就問:“爲何總攔着不許我問她掙了多少錢?”
素娥重回美人塌上靠着,冷笑道:“爹爹你會不會做生意?”
王老太爺是一個銅錢看得比臉盤大的人,做生意要付工錢把夥計,要付腳錢把腳伕,哪裡捨得。素娥初孀那一回夫家分與她兩個鋪子,到老太爺手裡半個月就把都管和夥會都開銷了,最後一賣了事。所以這一回秦老爺仙逝,秦家析產素娥爲自家打算不要鋪子,單要了青浦縣一個小莊,也有二三十間房,三百來畝水田。秦家怕王舉人勢力,任她把房裡全套木器搬走。幾個兒媳婦想分幾件親婆婆的首飾做個念想,素娥早搬空了大半,那一半傾在馬桶裡也帶了出來。秦家又吃不得王老太爺鬧,捏着鼻子送繼母回孃家。細論起來,經了老太爺眼的莊子和金珠木器也值八九千兩。真真替她藏起的金珠也值四五千兩,還有她早先借常走的尼姑放出去的印子錢,素娥這一回斂了有近兩萬的身家。王老太爺自女兒來家,日思夜想的就是把她嫁出去好把這一注大財攬在自家懷裡。一個抱怨爹爹只愛錢總把女兒往火坑裡推,一個恨女兒有私心把銀子看的嚴實,所以這一對父女說不得三句就要爭吵。
王老太爺說不出自己會做生意的話來,用力咳嗽了幾聲,衝元寶嚷道:“去請舉人老爺來。”
元寶正要去,素娥冷冷的道:“元寶,把衣架上兩件衣裳洗了。”
元寶忙把牀前衣架上搭着的兩條紗裙一件紗衫抱起出門。王老太爺看女兒靠在塌上閉上眼不肯再理他,哼哼兩聲拂袖而去。
外邊依然是豔陽高照,知了叫的王老太爺極是煩躁,王老夫人低着頭一聲不吭溜到樹蔭底下,青娥在那裡擺了張繡架在繡枕頭套,看見母親過來,站起來道:“娘,井裡吊着綠豆湯你吃不吃?加冰糖的。”
王老夫人坐到女兒板凳上,喜歡道:“還是青娥曉得心疼娘,舀幾碗來我們同吃。”
青娥把針插在架邊的針包上,又從房裡搬出只板凳來把爹爹坐,喊她房裡的小丫頭小葉子搬出張矮桌,就邁着輕快的腳步去廚院。王老夫人看着小女兒修長的背影,突然道:“青娥也大了,須替她尋婆家了。”
王老太爺得意起來,笑道:“可不是,她是舉人的妹子,叫她嫁商人家可不成,必要尋個世家書香的好子弟,將來做狀元夫人。”
他二人在院中說話落到素娥耳內,字字都似關公爺的青龍偃月刀,結結實實砍在素娥的心坎上,想到自家不情不願嫁了兩回老翁,臨了爹爹還想着要落她的私房,心裡如何不恨,緊緊咬着銀牙,把一件紗衫撕的稀爛。
姚滴珠當初接手的本是幾個沒有本錢的鋪子,夥計都管有本事的都辭了去,卻是她這半年起早睡晚,如同養活自家娃娃一般養得出息了,王家說討回去就討回去她心裡也不快活。就取了書房裡早就備好的假帳,使人送了去,又喚管家請各鋪子的管事來家吃酒。管家轉了一圈回來道:“小姐,幾位都管都說王舉人今日請他們去議事,不肯來。”
姚滴珠惱怒,拍案罵道:“這幾個吃裡扒外的傢伙,當初不是我提撥他們,哪裡能做都管?如今都撿高枝飛去了。過幾個月等王家再來求我管,管叫他們回去吃自家的老米飯。”
小桃紅曉得小姐的脾氣,惱了必要摔幾隻花瓶茶碗,消了氣還要罵底下人不攔着她。趁着她還沒有動手,趕着上來把案上的硯臺水盂都搬到廂房,廂房裡小姐的奶母劉氏因道:“誰又惹小姐光火?”
桃紅苦笑道:“劉媽媽,我們家請幾個掌櫃的來吃酒,個個推說舉人老爺處有事,都不肯來呢。”
劉奶媽冷笑道:“我就說這事不成的,偏我們小姐糊塗,當初打着王舉人的招牌僱人拉生意,如今正主兒來家,誰肯和西貝貨親近?若依了我半年結一次紅利,銀子都在自家手裡,還怕他們翻臉不成。”說罷扭着腰到廳上去,和滴珠說:“小姐,休要着惱。你不是還收着他秦夫人一千兩銀子的本錢,依着老身所見他們必要問你討的,還是想個法子要緊。”
滴珠皺眉道:“這卻不妨,素娥姐姐和他們不是一條心。王舉人做秀才的時節也到我家來過,呆頭呆腦的哪裡會做生意,且叫他管二三個月,必虧的叫苦連天來求我。”
劉奶媽道:“小姐勿要吃虧,下回只把他家一分利。”
滴珠笑道:“那是自然,我們生意人家,哪能銀錢白白從手中過。”想到自家的紅線招,自從搭上舉人的招牌,生意比去年略好些,又新開了兩家分店,正好這一向無事,用心經營,利息豐厚了,素娥必然偏向她,王老太爺愛財如命,哪怕王慕菲和他娘子說得天花亂墜,鋪子還是要叫她來管的。因此氣都消了,叫倒了碗茶捧在手裡慢慢吃。
突然一個在王家鋪子做小夥計的家生子兒滿頭是汗的闖進來,喊道:“小姐,不好了,王家帶人封了鋪子,把鋪子裡的帳本都搜了去。”
滴珠心裡一跳,強自鎮靜,笑道:“怕什麼,若是他們幾個不替我瞞住必丟飯碗。你回去罷,只妝什麼都不知道,桃紅,吩咐守門的,只說我病着呢,誰都不見。”
姚滴珠把帳本送到王家,王老太爺瞅得眼睛疼也瞅不出道道來,只得送到兒子處。王慕菲翻了幾頁也看不懂,有心叫娘子看,偏真真吃了藥才睡下,父子兩個丟了帳本相對枯坐。正巧李青書來瞧妹夫,王老太爺避了出去,王慕菲就問姐夫,李青書笑道:“先叫各鋪子的管事們來,叫兩個小唱,擺幾桌酒哄他們吃着,再叫管家們去鋪子裡封帳房翻帳本來,再使人去查進貨的上家。三本帳一對,不就曉得那位姚小姐有沒有搗鬼?”
王慕菲笑道:“妙呀,就依姐夫,我就叫林管家去辦。”
李青書笑道:“林叔在帳上平常,我使人家去叫趙大趙二兄弟兩來,一個和林大叔去鋪子,一個去查問進貨的上家,也省的遲了走漏消息被人買通。”
王慕菲也說有道理,就在書房樓下襬了兩桌酒,把幾個鋪子的管事都喚來吃酒聽曲子,這幾個管事心裡有鬼不敢不來,都捏着一把汗約齊了在一家茶座裡商議:“問什麼咱們都推不知,叫他問姚小姐去,我們只說姚小姐是他乾妹子,所以都聽從姚小姐的吩咐。”大家對了一套話以備王舉人查問,誰知到了舉人家裡,只有兩桌酒幾個小唱,舉人老爺和李九公子出來打個照面就到後邊去了,並不曾有一句問話。
林管家和趙氏兄弟分頭行事,只過了一個多時辰都來家,翻出鋪子裡的帳本,再和進貨的上家一對,居然兩樣。李青書見多識廣,冷笑道:“這可是太歲頭上動土,走,咱們親自去翻。”和王慕菲尋了一個最近的鋪子,把帳房貨倉和管事住的廂房都搜了一回,在管事的房裡牀下搜出一個小匣,裡頭另有一套帳。李青書翻了一回,笑道:“照着這本帳算你這幾間鋪子半年來賺的錢叫她吞了大半。依姐夫看,要收拾這個小賤人不如先忍耐幾日。她吃了甜頭必不捨得你家這碗好茶飯,咱們設個局叫她跳罷。也省得人說你舉人老爺欺負弱女子。”
王慕菲惱道:“我哪裡得罪她了,做秀才時慕名其妙挨她巴掌,我上京去她又哄我爹孃。”
李青書笑笑,把這本帳收起,出來召集夥計們,吩咐道:“這半年新投來的夥計都到帳房問林管家領錢去罷。我們小廟容不下吃兩家飯的大菩薩。”如此這般幾個鋪子轉下來,也打發了七八個人。也有搜到帳的,也有沒搜到帳的,王慕菲把自家幾個管家分派到一個鋪子一個暫管。
回到書房,王慕菲打發了小唱,鐵青着臉摔出三本帳本,喝道:“這三本帳是我在鋪子裡翻出來的,怎麼和帳房裡的帳兩樣?”
好睏的說。先傳上去睡會,明早起來接着寫。話說,滿堂嬌估計本月二十號進包月,進包月之後會每天都更哦。嘎嘎嘎,我要存稿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