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中書穿着七品的官服,戴着烏紗帽子,就把那麻子隱去了一大半。其實他生的濃眉大眼,又是一臉忠厚的樣子,合王中書站在一處,也不見得就被他比下了下去。男人麼,臉上有幾點麻子又不礙什麼事。羅老夫人看看自家兒子甚是威武,再回頭看看那個青衣秀才,白淨俊俏得跟小旦似的,哪有自家兒子看得順眼。
偏生那對姐妹四隻眼睛都躲躲閃閃去看那秀才,羅老太惱了,罵道:“賊秀才,不要臉!”羅中書卻是個老實人,衝王慕菲拱拱手,道聲謝字,扶着老太太進艙裡坐。一個管家出來丟了五錢銀子把那船家吃酒。王慕菲愣愣的看着那船在他前頭到梨花巷方向去了,忍不住喃喃自語:“他一個賣酒的,憑什麼去買官,還合我一樣是中書,難道七品的中書都不值錢了?”
兩船一前一後向梨家巷去,那一雙姐妹時常的伸頭出來看王慕菲。王慕菲只是發愣,到了碼頭,自有管家去僱馬車來運絲去當鋪。
王慕菲因羅家人都朝梨花巷去了,他是打定了主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人,自然跟着過去,驚見這羣人進了前巷,那邊俱是高門深宅。王舉人看着他們走過一箭之射的青磚牆,踏進三間縮進去的大門,門上懸着四盞紅燈籠,兩盞是“羅府”,再兩盞是“中書”。王慕菲氣結,這個姚家甚是可惡,姚滴珠嫁了賣酒的,就與他買官,就與他置大宅,憑什麼姚氏合他做夫妻的時候不與他買宅買官?王舉人想不通自家哪裡比那賣酒羅差。極是不快活,悶悄的家去。
且說姚滴珠嫁了羅老闆,起初雖是有些不情不願。然這個姓羅的對她極好,又有一門不能對人說地好處。滴珠合他做了數月夫妻。漸漸覺得他比王舉人好十倍,對他實實的有幾分恩愛。因他做了官不好再做生意,所以自京城回來之後,就把酒坊租把人家,那租金還是滴珠收着零花。老羅自家又有積的兩千兩,尋了一個當鋪投做本錢,一年也有四五百兩地紅利,他們一家子過日子卻是足夠了。
姚滴珠有心把她私藏的銀子拿出來做生意、買田地,四處託人尋訪。這一日突然有個老羅地同鄉來傳話,捎了一封信把老羅。老羅接了信忙忙的就出去門了。姚滴珠心裡起疑,走到帳房去尋信,卻沒有尋找,出來找管家。幾個長隨都帶走了。姚氏更是納悶,回到房裡尋思:難道他是有了相好的,如今富貴了。就要揹着我去偷偷摸摸?這般想着,就把幾個侍兒支出去。翻妝盒。翻箱子,樣樣都在。她想若是真有那樣的人進門。自家的財物還當收藏好,忙忙地把姚員外陪嫁的貴重首飾都收起來,使個小盒子裝好了,拿板凳搭在箱子上,使汗巾子綁在箱子間的房樑上。還有貴重的衣料也都挪到幾個不起眼的大箱子裡,使大鎖鎖了個嚴實,收拾定了,正在房裡拍打衣裳上的灰塵,就聽見羅中書喜道:“滴珠,你來,我娘來了!”
姚滴珠聽得是婆婆,那心就放下一大半,堆起滿臉的笑來,一邊接出去,一邊道:“相公,婆婆要來,你也當早些說知,好預備房舍呢。”
羅中書嘿嘿的笑起來,扶着老孃進正房,道:“娘,這是兒子討的媳婦滴珠。”把羅老太扶到上座,就拉滴珠跪下行禮。
羅老太仔細打量新媳婦,生地極是美貌,年紀卻有二十多,心中就有些嫌她年紀大了,不喜歡,再看她頭上珠翠,身上綾羅,手腕子上層層疊疊套着四五隻細金鐲,老人家是苦過來的人,見不得蘇樣的婦人地奢侈打扮,又添了兩分不喜。
羅中書心痛娘子,等不及老孃喊起,就把滴珠拉起來,小兩口極是恩愛的樣子落到老太太眼裡,就成了媳婦壓着兒子,老人家又添上兩分不喜,板着一張臉坐在那裡不肯說話。
羅中書笑道:“娘,你要來,也當先使個人捎信來呀,滴珠,你去看人收拾屋子。”羅老太太看滴珠福了一福告退,冷冰冰地道:“兒子,你就忘了是哪個養你到這麼大?老孃賣了棺材本,親戚們湊了四五百兩銀子把你出來做生意,你倒好,這樣胡花海用。”
羅老闆紅着臉道:“兒子不曾亂花。兒子販了些貨在蘇州賣,因這裡地酒都不如咱們家的好,所以起意在這裡賣一二年酒。”
羅老太怒道:“賣酒就賣酒,你買這樣大房做什麼?還去捐官,難道銀子咬手麼!”
羅老闆地臉越發的紅了,結結巴巴道:“這房子是滴珠的賠嫁,捐官卻是岳丈與的銀子。兒子雖然賺了有一千多兩,這樣的房子卻是買不起的,休提納官了。”
羅老太聽得兒子這樣說,想到方纔兒子護媳婦護的甚緊,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這門親事結的還好,那媳婦孃家爲何這樣捨得花錢?”
羅老闆道:“她孃家是松江姚家,有名的織造大戶呀,家裡還有兩個小兄弟。這點子算不得什麼的。”他輕描淡寫,想把滴珠再嫁的身份掩起,忙笑道:“過幾日天氣涼了,娘到滴珠孃家去瞧瞧,她家的房子蓋的合天宮一般,只管家就有一二百個。羅老太太早年守寡,守着亡夫留來的二三百金的小產業過日子,以爲有一二萬兩銀子就是鉅富了,聽得說兒媳婦孃家陪嫁這樣大宅,還有幾千兩替兒子納官,必是極有錢的人家。然那般有錢,女兒又生得美貌,哪個不好配,偏要挑自家的麻子兒子配,心裡揪了一個大疙瘩,拉住想去前廳張羅親戚的兒子,道:“你且把話說明白。她家有錢,爲何尋你做配。我瞧着她也不小了。”
羅中書苦笑道:“她前頭嫁過一個舉人,就是圖她孃家有錢才娶的她,把她的贈嫁都花盡了。她不肯回孃家要錢,就把她關在家裡想餓死她。好容易告了官和離地。”
羅老太嘆氣道:“原來是個吃過苦的。只是她是離那個舉人就嫁你還是隔了時間尋媒的?”
羅中書紅着臉道:“他們打官司,說她合我有私,喊了我去做證,我原租地她家店面,後來她家人說我老實。就請知縣主婚了。”
原來如此!羅老太怒髮衝冠,跳起來揪着兒子的耳朵,罵他:“你好地不學,學人家鑽狗洞,這種不貞的婦人甩把你,你還敢娶她!你是看上人家那幾兩臭銀子了?”
羅中書護着耳朵大叫道:“娘,沒有,我從前合滴珠是清白的,只是那個舉人胡亂咬的。若是有私情,知縣自然審得出,也不會叫她合離呀!”
羅老太半信半疑公手。羅中書取了婚書把老孃看,道:“娘。你是認得字的。你瞧,這不是知縣大人地印?”
羅老太太劈手奪去。看了又看,收在懷裡道:“就算是真的,這個婦人也不像個老實的!你一個叔叔一個舅舅聽說你做了官,賣了房子田地都來投你,須要好好安排纔是。你領我轉轉!”
羅中書自然依從,帶着老孃把四進院子都逛遍了,老太太心裡了數,就道:“你們西院裡那幾進都是空的?”
羅老闆道:“滴珠說我們家人口少,西邊四進打算租把人家住,只是零碎租一二間的不好租,要租把一戶人家的。”
滴珠說滴珠說,養活了二三十年的兒子如今口口聲聲都是媳婦說如何,老夫人如何不惱,怒道:“西院聽我分派,第三進給你大叔叔一家住,第四進給你小舅舅一家住,前面二進收拾出來做客院。你借了親戚們的銀子還要還,不如索性請他們多住幾日,等你得了實缺都跟你到任上去。”
羅老闆苦笑道:“娘,你不懂得,這個中書雖然是七品大官,其實不能做知縣的,就是好聽罷了,再一個不必交稅,所以中書纔好買呀。”
正說話間,姚滴珠笑着尋來,道:“相公,爲妻都收拾好了呢,娘在我們第四進院裡住,親戚們女着就先合娘住着,男客們就住前邊廂房好不好?”
羅老闆正想說看,羅老太狠狠地瞪他,他左右爲難,想到親戚們變賣了家產來投奔他,還是住西邊妥當,苦笑道:“娘子,舅舅跟大叔都要長住呢,把西邊三四兩進與他們兩家住呀。”
姚滴珠愣了一下,笑道:“這卻比爲妻想的妥當了,我就去辦。”旋風一般帶着管家使女們把鋪蓋等都移來,叫人到廳上請那兩家親戚去,自家來請婆婆到第四進去住。那第四進卻是個五開間的樓,原是空着地。還好暑天不消多少陳設,移了牀榻桌椅來,再安幾樣擺設,掛幾幅卷軸,移幾盆花木,就甚有個富貴人家的氣象。羅老夫人縱然有七八分不喜歡滴珠,也覺得她安排地甚至好。自此羅老太帶着一對雙生地孃家外甥女住在第四進,羅家大叔住西院第三進,羅老太孃家呂大舅一家十來口人住第四進。空着前兩進自然不會再有那有錢人來家居住,姚滴珠怕他們家再來人,忙忙的租把兩個小吏,連花園都隔開了租把一個來蘇州耍地富商。羅老太叫姚滴珠的富貴氣唬着了,待媳婦甚是客氣。
待媳婦不客氣的卻是相家三夫人。這位三夫人早年肚子極是爭氣,一口氣連生了八個兒女,元氣大傷,所以相大人不愛她,偏她幾個兒女都結的好親,相大人又要讓她三分。所以相府除去相夫人,數得着的就是這位三夫人,一則有些威風,二則不受寵愛,那婦人的心思不免有些刻薄。替人家的兒子主婚雖然風光,她不在家,相三留下的那許多商鋪營生就搶不着。所以三夫人心中暗恨。尚真真的陪妝送到相家莊,她察看過又是極厚的,連她幾個兒子都比了過去,越發的心裡不快活。是以禮成第二日清早,她就端坐在堂上。合一羣親戚們等兒子媳婦來敬茶。
相京生苦戀尚真真數年,好容易抱得美人歸,又怎麼會叫娘子吃虧?第二日清早起來。真真羞答答梳妝。他看了一會,就道:“我那三娘不是個安份的。你按五品大妝起來,我也穿上官服,去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尚真真紅着臉嗯了一聲,扣了珠冠,插了翠鳳。果真大大地妝扮起來,四五個使女圍着,跟在相京生身後到廳上去見長輩。
三娘坐得定定的,取了碗茶吃着,合幾個親戚存心要看新娘子的長相,誰知到了時辰,驚見相三公子穿着官服來。三夫人雖是長輩,還是個妾,並沒有封誥地。平常的庶子跟前還能充充長輩地排場。偏相三穿了官服出來,她哪裡好坐着,隨同衆親友一道站起來。相三就叫真真隨他對着兩個空座向相老爺相夫人磕頭行禮。又叫捧出生母的靈位來。磕頭行禮。再則引她見過衆親戚,纔到三夫人跟前。淡淡的道:“這是三娘。你福一個罷。”尚真真福了一福,相三公子就拉着新媳婦回房去。
三夫人氣得要死。對幾個親戚抱怨道:“我在相家幾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麼就受不得他幾個頭?”
那幾個親戚如何不曉得這個看似體面其實不討好的差使,是相夫人故意甩把她的?一個個都緊緊閉了口不說話。過不得一會,相三公子帶着改了妝地真真再來,笑道:“今日三娘在,還有表姑丈跟六舅父七舅父都在,京生正好有些話要說。”
三夫人恨恨道:“你還曉得我是你三娘?我替你主了婚,你連頭也不磕一個?”
相京生笑道:“三娘,我是大母養活的,雖然大母一向對你客氣,你也當明白你的身份,現擺着兩位舅父在此,你問問這向個頭你受得受不得?”
相京生生母若在,三夫人這個頭實是受得的。偏相京生生母去時他已有八九歲,幾個妻妾都不肯照顧,推來推去還是相夫人自家收來管束,名義上的卻是歸了大房,自然比平常庶出的要高半等,當初叫他管相家的生意,一來是無人肯去,二來也是爲着他算半個相夫人的兒子,相夫人放心。相京生正大光明擡相夫人來壓她,她哪裡敢多話,站在一邊皮笑肉不笑。
相京生也不理她,又道:“我已得了五品官,不好再管生意。如今又是新婚,還想帶着娘子去尋岳丈,等不及家裡派人來接手了。這個莊子裡還存了歷年積下的貨物並帳目,還要三娘跟舅舅姑丈們過目封存。”
這句話一說,廳裡地人個個笑意盈腮,就連三夫人都說這個小三兒會做事,上前拉着尚真真的手笑嘻嘻道:“好體面孩子,今年十幾了?”
尚真真微微一笑,妝做新媳婦害羞不敢言語。幾個女眷逗她說話,她卻是笑不露齒,不是搖頭就是點頭,有那搖頭點頭都不行的時候,只是微笑。三夫人看她卻是大家氣象,並不比自家那個尚書家地兒媳婦差,也就歇了要看她笑話的心思,轉把心神移到帳目那邊去。尚真真得了相公子地眼神,退到廚房去照看,親手整治出幾桌潔淨菜餚來,吃得衆親戚讚不絕口。相家莊上算了一整日地帳,個個喜歡。第三日相京生就把娘子陪嫁的物件搬到他私置地宅院去,就在李青書新宅對門,那相家衆人巴不得他搬了去。相三娘得了好處,覺得蘇州油水極多,又得了相三的暗示,只妝病,喊她生的六少來侍病,輕輕巧巧就把蘇州管事的差使要了來,自然對相三公子極是感激。那幾個親戚也都得了好處,自然曉得投桃報李,回到相家當如何說話。相京生自此把相家的生意全盤交付,相家也有笑他傻的,也有笑他癡的。只有相大人合相夫人心裡都覺得可惜,若是早七八年替這個兒子尋門親事捆住了他,自當替相家賣一輩子命,如今他就像那出籠的小鳥,一去不會再回頭。
且說尚鶯鶯,聽說相京生把相家的生意都交出去,卻是有些擔心。他兩家如今住在對門,走動極近,坐頂二人小轎就過來。
相家前門只得一間。門兩邊按五品的份位擺着兩隻石獅子,一塊下馬石。轎子進去卻是一個四四方方青磚鋪的空院子,只四角空出四塊來。各種着一棵大樹。西邊是轎廳,東邊是三間大敞廳。北邊五間大廳。尚鶯鶯的轎子卻不在轎廳下。直接擡進二門到一個花廳前停下。隔着花木,尚鶯鶯老遠就聽見男男女女地說笑聲,卻是相京生跟小雷兩個在樹蔭下角力,真真合幾個使女坐在一邊嘻笑。
看見尚大小姐進來,小雷忙跳到一邊笑道:“大姐姐來了。我不合你耍。”
相公子笑道:“你賴呀,下回不要再找我比。”三個人一齊接出來。
尚鶯鶯笑道:“我卻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些話來問妹夫的。”
小雷忙笑道:“我想起來了,我還有些事要請教李大哥,我去大姐姐家耍一會去。”連幾個使女都帶走。
相京生跟尚真真相視一笑,齊道:“我們曉得姐姐所爲何來。”請尚鶯鶯到書房裡坐。相京生就取了只木盒子來,先取了一本帳給尚鶯鶯看,笑道:“這是飛昇了的銀子地帳目,這一年都花盡了。也有鋪路,也有修橋——修建的新橋都叫萬福橋,還有江浙一帶藥局。每個藥局都捐了二百兩。後邊有收據地。”
尚鶯鶯笑道:“我不是要瞧這個。”
相京生又自盒裡取了兩個摺子來,笑道:“我比令妹窮些。只有一萬兩銀子的家產。再加上這所宅子並這千把畝的桑園水田,想來粗茶淡飯也能吃得幾口。不會叫妹子餓死。”
尚鶯鶯搖頭笑道:“我也不是要瞧這個。”
縱然相京生最是看得懂人心,也不明白尚鶯鶯的心思,不由愣了一下。
尚鶯鶯笑眯眯道:“我只問你,相家的生意你交出去了,卻是打算閒居在家?”
相京生兩手一攤,笑道:“我是官,不能做生意,也只照看這桑園水田罷了。”
真真站在一邊只是笑,尚鶯鶯忍不住嗔道:“我替你管了這幾年地錢合鋪子,你還笑,你自己管呀。”
真真省得姐姐是怕自己家沒有進項,所以想把鋪子移交,忙道:“姐姐,咱們尚家的鋪子不是都歇了麼?”
鶯鶯道:“只是鋪子歇了,還有好些呢。”
相京生搶着道:“大姐,那些是尚家的,就是把真真,也是真真的嫁妝,叫她自家管,我管了夠十年的生意,已是管的煩了,不關我事。”跟錢咬手一般逃出來,到對過找李青書合小雷去了。
鶯鶯嚇走了妹夫,有些不好意思。真真笑道:“其實……他在我面前合孩子似的,但是心裡怎麼想,就怎麼做,姐姐休合他計較。”
鶯鶯笑道:“虧得爹爹還誇他老成呢。”看看外邊無人,又道:“咱們的家底別人不知道,相家卻是知道的,所以妹夫娶了你急着合那邊脫乾淨,就是怕他們手伸地過長叫咱們吃虧。然他那一萬兩濟得什麼事?不如……”
尚真真忙擺手道:“姐姐休這樣說。我們這個小莊的出息也夠吃用,那些且留在尚家呀,或是要用錢再取,也是一般。我算是想明白了,我嫁了他,自然要吃他相家的飯,穿他相家地衣裳。寧吃相家的粥也不會回頭吃尚家地肉。倒貼這種事,有一就有二,王慕菲頭一二回何嘗不是真是窮急了不得不受,過得三四五六回他慣了就嫌你供奉地不豐厚。錯了一回是是我不懂得,錯了第二回就是真傻了。”她想起舊事,苦笑道搖頭道:“他昨日合我說,相家家大業大,一日不分家,一日就有得麻煩。將來相家有事,我的嫁難保不會拿出來,一來與情我必那樣做,二來爲人子他不得不受。然那些人又與我何干,要我拿爹爹合姐姐掙來地銀子去養活他們,還要背倒貼的名聲,叫丈夫吃人家笑話是老婆養的,不是我傻麼。”
尚鶯鶯想了一想,點點頭,再想了一想,倒吸一口涼氣,道:“妹夫這話的意思,是好日子不長久了?”
尚真真點頭道:“只看當今的福氣了,偏當今又是沒有兒子的……將來的事極是難說,那三家都打算悄悄把家業移走了,只有相家實是人口太多,我公公又是個舍不下榮華富貴的。”
尚鶯鶯道:“這麼說來,咱們也當小心了。我回去就把鋪子都賣了,只留一個鴻升樓做幌子罷。”想到舊年他們演了一場戲,叫人家以爲李青書敗光了家產,尚家也窮的差不多,又鬆了一口氣,想必就是有什麼事,也不會尋到他們這要過氣的人家來。
尚真真又道:“他也是今日才得的消息,說是今上在哪裡跌到水裡去,大夫看了都說不大好。只願今上能撐得過去。”
尚鶯鶯曉得相家是近臣,又合國舅們走的近,若是換了新君,必然沒得好日子過。還好爹爹當初看的長遠,如今省了多少麻煩,然她心裡又有些怕,坐了一會就要回家。真真送她到二門。尚鶯鶯回家一問,原來李青書請了公公在書房議事,還有相三並小雷,她就放了心去照看孩子。
小雷被李青書留下在書房住了。相三公子到深夜纔回來,真真接着,問道:“你們商議的如何?”
相京生笑道:“岳丈大人好安排,咱們兩家沒什麼好操心的,只有小雷有些着忙,他那個姑丈如今在松江大做織造生意呢,將來必要吃虧的。”
尚真真聽他提到姚家,不由想到王慕菲,就有些不自在,眉毛輕輕跳了一下,相京生看在眼裡,心痛她,忙笑道:“還好我不是個貪財的人。真真,你嫁了我,或者將來過得不如李家那樣富有。”
真真搖頭道:“我曉得你待我的心意,就夠了。窮也好,富也好,我都不在意的。”
相京生摟過娘子,長長嘆氣道:“我原以爲風風光光娶了你,就能過自由自在的好日子,誰知相家轉眼就有禍事,卻是拖着你陪我擔驚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