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鳳翔。
元帥府的後衙中,沈珍珠手持小扇坐在火爐前,嗅到了釜內冒出香氣,顧不得燙,連忙盛了湯,送往前面的議政廳。
路上,她遇到了王妃崔彩屏。
“聞着倒是好香,去,讓她給我也盛一盅。”
崔彩屏正百無聊賴地倚在欄杆邊,見了沈珍珠,便派婢子們去攔。如今吃穿用度不比往昔,她是真有些餓了。
沈珍珠連忙將挎籃收到身後,低頭答道:“這是我給郎君燉的。”
見她不識相,崔彩屏上前,親自伸手去拿挎籃。沈珍珠不給,崔彩屏嘴角浮起一絲笑意,轉而去摸她裙裡,道:“聽說你腿上留了痕,給我瞧瞧。”
沈珍珠臉色劇變,連退了兩步,恐懼道:“王妃你……你怎麼知道?”
崔彩屏正要說話,忽聽得身後動靜,轉頭看去,恰見李俶負手走來,且臉上帶着不豫之色。
“你又在欺負沈氏?!”
換作以前,李俶定不敢如此叱罵崔彩屏。彼時崔彩屏出身博陵崔氏望族,又是韓國夫人之女,地位甚高,在家中作威作福,吆五喝六,他也只能忍着。如今楊氏地位一落千丈,崔峋死在了長安,崔彩屏原本顯赫的身世反而成了最受李俶嫌惡之物,自然不會有好臉色。
“妾身不敢。”
崔彩屏脾氣不好,此時也只得忍着,行了一個萬福之後,附在沈珠珍耳邊輕聲道:“真以爲他心疼你?你我都是一樣的處境。”
沈珍珠並不明白她這句話是何意,滿心滿眼只有李俶,等她走了便上前,道:“奴家給郎君燉了補湯,放了白芍、人蔘、肉桂,是……”
“給我吧。”
不等沈珍珠說完,李俶已伸出手,從她手裡接過那個挎籃,轉身走了。沈珍珠沒能說出她爲了湊齊補湯所需材料是如何省吃儉用,但看着他的背影也覺歡喜。
那邊,李俶親手把燉湯從挎籃中拿了出來,舀了一勺,送到了獨孤琴的嘴邊。
獨孤琴是他新納的妾室,禁軍中一名錄事參軍之女。潼關失守時,她與阿爺一同隨聖駕出逃,因長相分外美麗,李俶一見傾心。
她身體不太好,加上從靈武到鳳翔一路跋涉,正臥病在牀,沒有食慾,見了李俶遞過來的湯勺,偏過了頭。
“喝一點吧?”李俶柔聲勸道,“你這樣,我好心疼。”
獨孤琴搖了搖頭,微微蹙眉,喃喃道:“好想吃長安豐味樓的紅棗糕。”
李俶並沒有因“豐味樓”三字而生氣,懂得她並不知曉豐味樓背後的勢力、只是單純嘴饞,於是,他反而更喜歡她的純粹了。
他遂握住她的手,哄道:“好,你再忍忍。很快王師就能收復長安,我帶伱到龍池泛舟,到東市吃紅棗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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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禁苑。
龍首原的西南角,漢代長安的未央宮已被包圍在禁苑之內,成爲皇家苑囿。這裡既是天子狩獵放鷹、宴飲大臣之庭院,也是禁軍駐地。
薛白登上未央宮西邊的雍門城樓,擡起千里鏡望去,正可望到渭水、皁河之間的戰場。
隨着戰鼓聲陣陣,雙方都在緩緩佈陣,每走數十步都會停下來重新調整陣列,因此若縱觀全局會覺得過程極慢,大半個上午過去,雙方都還隔着三百餘步。
薛白很有耐心,搬了一條椅子來坐着以節省體力,每次鼓聲的間歇還閉上眼養養神。
“報!叛軍出戰了!”
“那是什麼?戰車?”
“是牛車。”
薛白遠遠望去,能看到房琯的大陣前,密密麻麻地佈滿了戰車,大概數了數,有兩千輛不止。兩邊則是騎兵護衛着。
想必房琯行軍是帶了數千牛羊作爲口糧的,以牛車驅爲前陣,可以作爲後陣的屏障,也可以衝散這邊的陣列,哪怕牛被砍死了也無妨,反正得勝之後也是要宰殺了犒軍的。
“這是春秋時的戰法。”
此時,顏真卿也料理完別的政務匆匆趕來,走到城樓窗前望陣,道:“房公看的兵書多矣。”
“丈人是說他紙上談兵?”薛白語氣輕鬆地問道。
顏真卿反問道:“你可有破陣之法?”
“火攻如何?”
顏真卿擡起頭看向旗幟,任風吹動他的長鬚,喃喃道:“唯欠東風啊。”
此時風小,吹的是西南風。
薛白不急不緩道:“風向總是會變的……傳令下去,後軍備柴;兩翼騎兵下馬歇息;再派人告訴王難得,前軍緩戰。”
之後,他踱了幾步,招過樊牢,吩咐道:“若等不到風向,用炸藥就足以驚嚇牛車,你去安排。”
“喏!”
顏真卿聞言,把被風吹亂的鬍鬚捋好,感慨道:“世情變得太快了啊。”
幾年間就有了火器從無到有的變化,那麼,房琯採用春秋古戰法還能有多大成效呢?
再看向戰場,王難得一改往日勇猛衝鋒的戰法,似乎是懼於房琯的牛車陣,還未戰,就已經開始後撤。
兵馬前行時尚且容易亂了陣型,常需調整,何況後撤?各個陣中旗幟搖擺,有的後軍都還沒轉身,前軍已經撤下來,擠在一起;有的後軍撤得快了,前軍失了支援,孤零零地列陣了一會,慌張後退,陣型更亂。
房琯顯然也看到了長安軍中的亂象,大喜,下達了進攻的命令,頓時號角聲大作。可惜,牛車衝得並不算快,還是給了王難得調整的時機。
這一番折騰,時間又過去一個多時辰。到了中午,禁苑這邊,薛白下令兩翼的騎兵先進食、餵馬,等待時機。
而在陣線最前方,王難得已被逼到了皁河邊,不得不面對房琯的牛車,雙方開始廝殺起來。
薛白見狀,再次招過傳令兵,道:“不等風勢了……”
他有信心不論風向如何都能獲勝,只是戰果的不同而已。
“等等。”
顏真卿擡起手,感受着風拂過手背,道:“再等等,風向便會改變。”
薛白遂停止了下令。他當然相信顏真卿,雖然顏真卿是房琯的好友,但更是他的丈人。他知顏真卿忠於社稷,而他自信他是真正爲大唐社稷好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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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琯大帳之中,羣賢林立。
帳中一角還坐着琴師董庭蘭,正在操琴彈奏名曲《赤壁》,錚錚琴音,有氣吞河山之慨,正適合作爲此時的配音。
董庭蘭很早就是房琯的門客,房琯因薛白被貶時,他落魄過一陣。後來,薛白與李隆基比戲,他爲薛白配樂而得李隆基賞識,進入梨園。待李隆基出逃,他也跟在隊伍當中,隨着李亨的大部隊到了靈武,與房琯重聚,爲房琮再添風雅。
房琯久享盛名,好高談,門下的有才之士也絕不僅有董庭蘭,還有李揖、宋若思、魏少遊、賈至等人,這其中有些人還與薛白頗有淵源。
宋若思乃是偃師縣陸渾山莊的子弟,在全家遭難之後,把祖產出賣,到了房琯幕下,如今他得知薛白是奸臣叛逆,恍然領悟過來,當時是被薛白迫害,遂成了控訴薛白的急先鋒;
魏少遊雖久在朔方任官,他的家宅卻位於長安城昇平坊,與杜有鄰是鄰居,當時從雪中救回薛白的正是他的家奴。杜有鄰人如其名,正因有他這個好鄰居,才成了薛白的恩人;
賈至是進士出身,文名頗盛,與高適、杜甫、王維、李白交情都很好,因此對薛白的觀感是不錯的。如今聽聞薛白是叛逆,也曾扼腕嘆息。
李揖倒是與薛白無甚淵源,這人很受房琯信任,正是他提出建議,讓房琯寫信給長安城中的劉秩,邀請劉秩裡應外合,當時房琯很高興地說:“賊勢雖炙,安能敵劉秩?”
沒想到,劉秩被薛白一刀殺了,至死也沒撲騰出多大的水花來。
無妨,李揖很快給房琯出了第二個主意,便是目前的牛車大陣了。此時眼看王難得左支右絀,連連後撤,房琯勝券在握,大悅,又說:“賊將雖銳,安能敵李揖之妙計?”
“轟!”
遠遠傳來一聲大響,董庭蘭的琴聲不由爲之一頓。
帳中,有一個坐在房琯身邊的宦官當即起身,尖聲問道:“這是什麼聲音?!”
這宦官名叫邢延恩,乃是李輔國的養子,當年也曾在少陽院與李亨患難與共,因此被任爲監軍。天寶以來,李亨飽受李林甫、楊國忠迫害,對朝中官員並不信任,如今得了勢,頗愛用當年這些不離不棄的宦官。
“監軍勿驚。”李揖道:“這是賊軍中的炸藥,聲勢雖大,有牛車在前,殺傷不了我軍幾人……”
“牛車!”賈至臉色一變。
他雖是文人,卻知牛馬都是容易受驚的。
聽得那轟隆大響接連,衆人紛紛起身,往前線望去,只見煙氣沖天而起,薛逆的叛軍果然是在縱火。
魏少遊擡起頭一看,只見旗幟正在往北飄,不知何時,風向已變了,此時吹的是南風。
“不好了!”
說什麼都晚了,原本那衝向薛逆叛軍的牛車已被驚得調頭亂撞,車上被點了火,風助火勢,煙塵頓時迷了士卒們的眼,嗆得他們眼淚直流,再被牛車一撞,當即轉身就逃。
後方的士卒不知發生了什麼,聽得牛馬嘶鳴,見到煙霧瀰漫,前軍後撤,當即亂作一團,迅速形成了潰敗。
潰敗蔓延得非常快,還不等大帳內的一衆名士反應過來,十數萬唐軍竟是直接兵敗如山倒了。
“怎麼辦?”
邢延恩連忙一把扯住房琯,喊叫着,聲音愈發尖細。
“聖人託你大事,房相快說,眼下如何是好?!”
房琯毫無軍旅經驗,轉頭看向一衆幕僚,偏他們也是第一次經歷戰陣,手足無措。唯有魏少遊提出建議,該遣人去問郭子儀、封常清、僕固懷恩等宿將。
對此,房琯有些猶豫,他知李亨就是不想用那些大將,纔會點他這個唯一能鎮住他們的宰相爲統帥,倘若去問他們,那宰相的威望何在?
沒等他猶豫大久,局勢已經愈發不可收拾了。 “快看,朔方軍撤軍了!”
鳴金聲大作,房琯轉頭看去,竟見那些邊軍將領們不等他的命令,徑直撤軍了。
“快撤!”
房琯連忙大呼,下令撤兵。
董庭蘭見狀連忙抱起琴準備跟着跑,可衆人擁擠着出了大帳,很快將他甩在最後。他想了想,卻是不走了,重新把琴在案几上擺好坐下。
坐了一會兒,聽着外面的呼喝,他心中亦有不安,乾脆繼續捻起琴絃彈起來,彈得依舊是那首《赤壁》。
一曲未罷,有人掀簾走了進來,卻是魏少遊、賈至二人。
兩人也不說話,重新坐下聽琴,末了,魏少遊拍膝吟道:“二龍爭戰決雌雄,赤壁樓船掃地空。烈火張天照雲海,周瑜於此破曹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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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王難得眼看風助火勢,唸了一句既應景又不應景的詩,當即親自追。
此前,薛白早已讓兩翼的騎兵保存體力,正是留待此時追殺。他們驅趕着潰逃的叛軍,勒令士卒們跪在道路邊投降,接連射殺了幾個敢於反抗的將領。
追到咸陽橋附近時,正遇到房琯。
“房琯,哪裡走?!”
王難得一聲大喝,房琯不停下,還敢繼續向前逃。王難得也不客氣,張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房琯身後的李揖。
李揖正推着房琯上橋,這一箭正中他肺腑,他喘不上氣來,連忙嘶叫。周圍的士卒們駭然色變,連忙擁着房琯逃過咸陽橋,卻也將李揖踩死在地。
王難得見未射死房琯,正要繼續追趕,迎面遇到一支西北軍來援,看旗號卻是僕固懷恩。
恰此時,他身後也是鳴金聲大作。
王難得大感詫異,不知薛白爲何此時要他收兵。
他與薛白很有默契,雖有疑惑,卻還是不折不扣地執行命令,當即押着俘虜後撤。行到皁河,遠遠便見一支騎兵奔襲而來,速度極快。
“列陣!”
王難得是百戰之將,只遠遠一聽就知道來的不是易與之輩,連忙下令嚴陣以待。但對方就是想突襲他後方,須臾已衝到了他近前,那竟是一支數千人的回紇騎兵。
回紇人生於苦寒之地,騎射精湛,且是一人帶兩馬至四馬,機動性極強,可謂是“風馳電掣,往來如飛”。王難得的哨馬、薛白的千里鏡都沒在戰前看到他們,而他們卻能飛快趕到戰場。
這些騎兵大多者披輕甲,武器以弓箭爲主,“控弦鳴鏑,弓馬是憑”,抵達戰場後並不立即衝撞,而是隔着一箭距離,以弓箭對王難得麾下士卒造成傷殺。
如此一來,雖還未交戰,士卒們對回紇騎兵就已生怯意。
正此時,薛白親自領兵來救,掩護王難得側冀,同時城頭上旗幟搖晃,吶喊不已。
回紇騎兵本就是爲了阻止他們追擊房琯,也不戀戰,緩緩退去,但其軍中卻有人大喊道:“大唐雄師,不過如此!”
隨着這句話,回紇人紛紛吹起口哨,滿是不屑之意。
薛白凝視着那杆大旗,臉色鄭重,並不言語。
是役,清點戰果,長安軍殺敵千餘,俘虜四萬,繳獲牛羊四千頭,糧草、盔甲、輜重無算,是不折不扣的大勝。
“萬勝!萬勝!”
軍中歡呼不已,薛白很快便忙着收容、整編俘虜,很快,見到了魏少遊、賈至、董庭蘭等人。
“罪人拜見大王,恭賀大王此戰大捷。”
薛白正需招攬李亨那邊的官員,對於投降者必須要恩待,遂親自上前扶起他們。
董庭蘭只是一個琴師,魏少遊、賈至卻算是李亨那邊的重臣,薛白很快向他們瞭解起情況,首先問起的便是那些回紇騎兵是如何回事。
對此,賈至還不甚清楚,魏少遊卻知此事底細,長嘆一聲,道:“忠王把長安、洛陽的金帛子女許給了回紇人,換得了他們的鼎力襄助啊。”
聞言,薛白臉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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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琯一路奔逃,入夜後終於止住了潰勢,收攏殘兵,只得了數千人。
他沒有信心能繼續節制住那些武將,便打算先逃回鳳翔,以免再敗。可想到高仙芝的遭遇,心中也是踟躇,遂連忙去找了監軍邢延恩商議。
“房公久負盛名,怎能一戰敗成這樣呢?!”邢延恩一見面就喋喋不休地踹腳抱怨,手中的蘭花指幾次指到房琯臉上。
房琯身爲宰相,有求於人,卻也只能在這宦官面前唯唯諾諾,道:“薛逆奸計百出,老夫一時不察,還請中使相救。”
刑廷恩原本確實想把戰敗的責任推到房琯身上,但轉念一想,能與這宰相打好關係也不錯,往後內朝、外朝彼此有個照應,遂咳了兩聲,開口出了一個主意。
“老奴瞭解聖人,他最是心軟、重感情。相公只需要負荊請罪,聖人必不責罰。但有一點,此番戰敗,責任在誰?”
房琯一向是正人君子,不知這些彎彎繞繞,默然不語。
刑延恩只好教他,道:“相公把兵馬分爲三路,自與李光進領北路。而今次決戰,楊希文、劉悊兩路大軍,貽誤戰機,沒有及時殺上,方是大敗的根由啊。”
房琯知刑延恩這是在庇護自己,無可奈何,只好嘆息着應了。
商議妥當,衆人遂率着殘兵敗將返回鳳翔,一路上都能看到敗逃的兵士,房琯也無力繼續收攏。
馬不停蹄趕回鳳翔,刑廷恩先回行宮,房琯則袒肉負荊,再去向李亨請罪。
“房卿說什麼?”
李亨對房琯是寄予了厚望的,聞言許久沒能反應過來,之後身子晃了晃,喃喃道:“那是二十萬大軍啊,房卿一戰即慘敗至此?”
他並非不能接受敗績,可實在想不到如何能敗得這麼輕易、這麼迅速。就是他下令讓二十萬大軍到長安跑個來回,也不會有這般快。
“臣……死罪!”
房琯拜倒在地,無話可說。
李輔國則適時在一旁提醒道:“陛下,刑延恩也回來了,陛下是否聽聽他如何說。”
其實聽與不聽,區別也不大了,李亨是冒着巨大的阻力才欽點的統帥,如今敗成這樣,含着淚也得嚥下去。他踉蹌了兩步,上前,親自扶起房琯,接下房琯背上的荊條,丟到一旁,親手把房琯的衣袍拉起來。
“房卿不必自責,朕不怪你。”
說完這句話,李亨覺得嘴裡發苦得厲害,頭昏腦漲,恨不能暈過去。
“只盼你能收拾散卒,更圖進取,更圖進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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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一直忙着收編俘虜,鞏固戰果。
他並沒有把俘虜來的四萬人全部編入軍中,其中有很多是李亨剛招募的男丁,戰力並不強,而長安城的糧草已經很緊缺了,遂將他們送往河東、河南進行屯田或是力役,過程中難保不會有人逃回河隴、朔方,便當是替他宣揚長安朝廷的仁德吧。
而精銳兵力大概有一萬三千人,薛白將他們與一部分禁軍、范陽降卒打散整編,共計六萬人,駐紮於長安。
這種情況下,他其實很需要李光弼這種威風赫赫並且治軍嚴厲的大將來統帥這樣一支兵馬,能迅速轉化爲戰力。而除了李光弼,長安城中也只有他這個名望甚著的雍王,能夠鎮住這支兵馬,可要想如臂使指卻很困難。
別的不說,目前他就不敢單獨派田承嗣領軍作戰。
出於這些考慮,在長安與河東、河南之間的糧道還沒被切斷的情況下,薛白並不着急乘勝追擊,首要做的是穩住局面。
但就在咸陽橋大勝房琯之後的二十餘日後,卻有一樁意外之喜。
“報雍王,有敵軍領兵來降了!”
這並不是第一批前來歸降的將領,依慣例,薛白都是讓他們去甲卸兵入城拜見。
“罪人楊希文,拜見大王。”
“罪人劉悊,拜見大王。”
薛白道:“你兩人是房琯麾下大將,官職不低,爲何來降?”
楊希文叩首道:“房琯只知文學,不通軍旅,一朝喪師,卻要拿我與劉悊頂罪。忠王識人不明,非良主,我等願投陛下與雍王!”
他倒是說了一句心裡話,他根本就不在乎兩個皇子誰更正統一些,只看誰更值得投靠。
薛白道:“李亨何止識人不明,資回紇以壯膽,方敢來戰,其敗乃天註定,你等棄暗投明不晩。”
“願爲雍王馬首是瞻!”
薛白收了降將,當即又問鳳翔局勢。
兩人出逃之前倒是聽說了一些,李亨已命廣平王李俶爲元帥,以郭子儀爲副元帥,收攏散兵,重整旗鼓,準備再次兵分三路攻打長安。
“哪三路?”
“末將也不知。”楊希文道:“只知僕固懷恩已領兵北上,似往邠州、坊州方向去了。這次,似乎是用了李泌之謀。”
薛白目光微微一凝,他最擔心的不是李亨強攻長安,而是切斷長安後勤,如今,他最擔心的情況出現了。
但好在李光弼已先行一步,只希望房琯這場大敗,能拖住李亨更多的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