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族人可是每一個世家大戶最堅實的依靠,如果族人都靠不住,那天底下還有什麼人靠得住?
更重要的是,身爲一個王族,你的族人都背叛你了,你還指望誰能效忠你?
這裡面到底是怎麼回事,又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宇文寶是一概也不知道,所以面對李世民的問題,很茫然的搖了搖頭。
李世民一臉不可思議的道:“據我所知,西突厥如今依然春秋鼎盛,並沒有發生什麼內亂,那西突厥的王族大部爲何會背叛統葉護呢?
莫非西突厥發生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這個問題,也不知道李世民在問誰,也沒人能回答。
西突厥雖然跟大唐有外交上的往來,曾經也提出跟大唐和親的事情,但是由於東突厥從中作梗,橫加阻攔,所以外交上的往來大多都是淺嘗即止,和親也沒有達成。
所以大唐的絕大多數人對西突厥並不瞭解。
當然了,這也跟大唐此前一直將目光放在域內,放在統一戰爭中有關。
在大唐尚未統一,西突厥又沒威脅到大唐的情況下,誰會去關心西突厥的近況?
“我聽說,這跟統葉護在西域設立的吐屯有關……”
李元吉努力的回憶了一下歷史上對西突厥的記載,最終在諸多記載中找到了吐屯這個字眼。
“吐屯?”
李世民一臉‘那是什麼’的表情。
李元吉解釋道:“聽說統葉護在成爲了西域的頡利發以後,給各個屬國和部族派了一位吐屯,監督各個徵收貢稅。
這些吐屯在各個屬國和部族橫徵暴斂,搞的各個屬國和部族民怨四起……”
李世民,以及距離李世民不願的李建成聽到這話,一臉的恍然。
原來所謂的吐屯就是督稅官啊。
只不過這個督稅官督的不是國內的稅,而是國外的貢稅。
作爲一個宗主國的督稅官,到了國外以後,會以怎樣一種方式督稅,李世民和李建成心裡都很清楚。
橫徵暴斂那估計都是美化後的詞語,殺人放火、巧取豪奪、敲骨吸髓纔是他們真正乾的事。
畢竟,前隋也好,大唐也罷,鎮守邊陲,督促附屬國和羈縻州的將校就是這麼幹的。
西域人比中原人還野蠻,崇尚的還是弱肉強食的法則,李世民和李建成不認爲他們在去監督徵收貢稅的時候會好言相勸。
他們或許會被邊陲上的那些將校更貪婪、更殘暴。
在這種情況下,西突厥內部,以及附屬的各國民怨四起那也是應該的。
畢竟,你都殺人放火,敲骨吸髓了,我要是沒有怨氣,那我就不是人了,更不是畜生,而是石頭了。
“可即便是如此,踏實力部也不可能背叛統葉護吧。總不可能統葉護也把這一套用在自己的族人身上了吧?”
李世民沒有說話,李建成錯愕的說。
李元吉感慨道:“據我所知,東突厥可汗也好,西突厥可汗也罷,都是貪婪之輩。而西突厥的統葉護可汗比東突厥的頡利可汗還貪婪。”
李建成驚愕的張着嘴,徹底說不出話了。
李世民也一臉難以置信。
好傢伙,比頡利還貪婪,那就是貪得無厭了。
頡利對樑師都,對自己的侄子突利,都苛刻的令人髮指,恨不得弄死他們,將他們的所有牛羊、錢財,全部弄到自己手裡。
統葉護比頡利還貪婪,那就說明他很有可能已經開始從族人手裡奪取牛羊和錢財了。
也難怪他的族人會背叛他。
“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他的族人完全不用背叛他,只需要另覓以爲賢能接替他就是了,爲什麼會這麼堅定不移的背叛他呢?
難道頡利會因爲他們是西突厥的王族而優待他們?”
李世民忍不住問。
以頡利那自私自利的性子,對自己的侄子都刻薄的緊,又怎麼可能優待踏實力部呢。
踏實力部從西突厥叛逃到東突厥,無非就是從一個壓榨他們的奴隸主手下逃到了另一個壓榨他們的奴隸主手下而已。
而且這個奴隸主跟他們還沒有任何關係,壓榨起他們來也不會手軟。
那踏實力部爲什麼會這麼堅定的背叛呢?
李元吉思量着道:“據說這位統葉護可汗不僅貪婪無度,而且極其自負……”
李世民一下子就懂了。
貪婪無度,說明他所獲的錢財、牛羊,不會分給手底下的任何人。
極其自負,說明他惹出了麻煩,或者是因爲他橫徵暴斂逼反了附屬國以後,還需要手底下的人不及損耗的去平叛。
這手底下的人能幹?
好傢伙,我們豁出了性命,甚至賭上兩代人的性命去幫你成就霸業,幫你巧取豪奪、橫徵暴斂,你得到了好處卻不分給我們一分一文,我們還跟着你幹啥,給你無私奉獻嗎?
“呼……”
李世民長出了一口氣,語氣飄忽的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三五年之內,西突厥必有一亂。”
然後,就陷入到了沉默當中,不知道在想什麼。
李元吉詫異的看了李世民一眼。
狗日的嗅覺這麼敏銳的嗎?
他纔剛剛回憶起西突厥以後的歷史,知道了西突厥的統葉護可汗會在貞觀二年,也就是四年半以後,會被他的伯父莫賀咄殺死,並且取而代之。
隨後西突厥就會陷入到長達十三年的混戰中。
先是莫賀咄跟自己的侄子咥力打,然後是咥力跟各部族叛軍,以及各叛出的附屬國打,再然後是咥力的大臣泥孰和弟弟同娥、欲谷,跟各部族、附屬國,還有不服他們的咥利失打。
總之,十三年的時間裡,西突厥各部粉墨登場,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今天你登場,明天我登場,完全沒有安定下來的時候。
一直到貞觀十四年,李世民派張大師(名字就是這個)前往西域,冊封了當時的西突厥可汗薄布爲大唐認可的可汗以後,西突厥才恢復了短暫的平靜。
然後等李世民死後,西突厥立馬就反了,然後被李治派人各種按在地上摩擦,一直到大唐建立了北庭大都護府,才重新恢復了平靜。
總而言之,統葉護可以說是西突厥由盛轉衰的轉折點,他一手奠定了西突厥的盛世,也一手將西突厥帶進了征戰不休、爭鬥不休的深淵。
在大唐建立了北庭大都護府以後,殘餘的突厥人不是漸漸的併入了其他的部族,就是遠走歐洲,去歐洲欺負那些玩方陣、玩宗教國的歐洲古國了。
在公元八世紀末的時候,最後的突厥殘部在大唐和回鶻的聯手攻擊下,徹底的消失在了歷史的舞臺上。
突厥這個民族也被大唐,以及西域各部族吞噬,消化,最終這個民族就這麼徹底的消失了。
歷史上還有很多這樣的民族,其中絕大多數都沒有什麼文化傳承。
可見文化傳承到底有多重要,可見中華文化能一脈相承下來有多不容易。
不過,現在可不是感慨突厥會消亡的時候,也不是感慨中華文化能傳承下來很不容易的時候,現在最關鍵的是如何抵禦馬嶺的突厥人。
雖然突厥這個民族註定了會消亡,可人家如今可是一方霸主,並且還在以非常強橫的姿態入侵大唐。
所以必須將他們擊退了才能想其他的。
“西突厥亂不亂,跟我們沒有太大的關係,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將侵入我大唐境內的突厥人趕出去。”
李元吉看向李世民,繼續道:“馬嶺的戰事你準備怎麼應對,是我們直接率軍過去,還是讓馬嶺的縣尉放突厥人南下,我們在中途設伏?”
李世民愣了愣,沉吟道:“按理來說在中途設伏對我們最有利,我們可以輕而易舉的擊潰這一支突厥兵馬。
不過,馬嶺的縣尉能在縣裡的守軍和衙役全部戰死的情況下,憑藉着一些臨時徵召的鄉勇守住馬嶺城,足可見他和那些鄉勇們守住馬嶺城的決心很大。
我們要是不過去,他們很有可能會跟馬嶺城共存亡。”
李元吉疑問道:“我命令他們退出來,他們也會不從嗎?”
李世民長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人家都已經決定跟馬嶺城共存亡了,那就說明人家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人家死都不怕,還會怕命令?
橫豎都是死,爲什麼不死的有血性一點,死的光榮一點?
爲保家守土而死,死了以後也能仰起頭去見列祖列宗,其他地方的人知道了以後,也會豎起大拇指說一聲‘人家馬嶺的人,那纔是真男人’。
窮橫窮橫的西北人,絕大多數都是認死理的傢伙。
只要大家共同認準了一件事,那就是丟了腦袋也要幹到底。
誰要是中途退縮了,誰會被戳脊梁骨戳到死。
所以,馬嶺的縣尉和鄉勇們既然已經決定了死守馬嶺城,那就不會因爲任何原因而退縮。
“那我們就只能過去了……”
李元吉也跟着長嘆了一口氣。
有時候,你是真的拿這些認死理的傢伙一點辦法也沒有。
人家不怕打、不怕罵、也不怕罰,脾氣上來了連掉腦袋都不怕,你還拿人家有什麼辦法。
慶州都督已經率領着慶州的府兵,以及懷安的一衆鄉勇在懷安殉國了,當時旁邊也沒有其他大唐的兵馬,也沒辦法救援。
所以除了稱讚人家壯烈外,也沒什麼好說的。
但馬嶺不同,他們就在馬嶺邊上,要是眼睜睜的看着馬嶺的鄉勇們也以身殉國了,那慶州上下的百姓會寒心的。
我們拿命在保你李氏江山,你李氏的人到了卻不保我慶州的兒郎,你讓我慶州的兒郎以後還怎麼爲李氏賣命?
大道理百姓們不會懂,也不願意聽,尤其是一些認死理的百姓,他們只認可他們所知道的一些樸實的道理。
比如,你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