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是被王天星和程遠航扛着進病房的,拍完片子後診斷爲,重物擊打導致的胸腔內部出血。
兩人愁的在病房打轉,三爺則全程笑呵呵,三十歲的男人,今兒好似回到了十八歲,他一笑,程遠航就瘮得一怔。
“三宸子,我求你了,你別笑了,我特麼現在心臟扛不住。”
三爺趴在病牀上,手臂紮了輸液針,樣子別提多狼狽,“老子輕鬆了,程子,這些年,今兒老子最輕鬆。你不會懂,光明正大的滋味,真特麼的好。早知道這麼好,五年前我特麼的就該挨一頓打。”
“臥槽!!你特麼的再廢話,我特麼的現在就把你扔下去,看看你這樣兒,飛鷹戰神?你個熊樣!”
程遠航一急也會罵人,好吧,誰急了都會罵人。
王天星擦擦臉上的冷汗,眼睛一眨不眨看三爺的後背,“隊長,你傷的是後背,怎麼腦子也不好使了?要不是程副官我們倆及時攔住你爹,你明年今天你墳頭草都能餵豬了。”
“兔崽子,敢咒老子!閉嘴!”
三個人你來我往的罵罵咧咧,旁邊的兩個女醫生爲難了,戴着口罩的年輕女醫生瞅瞅他們倆,“現在要清理首長的外傷,你們能不能先暫停一會兒??”
“行行行,暫停暫停,醫生,你輕着點。”
程遠航哼哼,“下手狠點!讓他嚐嚐啥是皮肉之苦。”
“操!!”
兩個女醫生一人站一邊兒,血跡斑斑的後背,溼透了軍裝,“首長,血黏在衣服上了,您這身兒軍裝,恐怕得剪開。”
三爺悶悶的嗯了一聲,“剪吧,早晚都保不住了。剪吧。”
程遠航王天星剛纔還罵的起勁兒,一聽三爺說話,兩人鼻子都是一酸,扭頭看看窗外,風吹着晚霞,捲起風雲繾綣,世事無常,人生莫測,果真如同雲霞消散。
今朝富貴,明日貧寒。誰能把準命運的脈搏呢?
“首長,傷口黏衣服上了,您忍着點,可能會疼。”
“首長,後背的傷……不輕,你咬咬牙。”
冷三爺爬着,下巴墊了個枕頭,表情看不真切,但側面看,他額頭上的青筋已經凸起了好幾道,能不疼嗎?
皮肉斑駁的傷啊。
“沒事,開始吧。”
王天星慚愧的無地自容,艱難的把口水給吞到肚子裡,“隊長,我把盛夏叫過來陪陪你吧,她在這裡,你可能好受點。”
“誰特麼敢去!讓她看到老子受傷,想疼死她?!站住!”
三爺下令,誰也不敢動了,護犢子,你就護犢子吧!護出事兒你就消停了。
護士用剪刀一條剪開三爺的軍裝,血肉相連,皮肉模糊,整個後背耕牛拉鐵犁耕過似的,皮帶抽的痕跡一道道的縱橫交錯,顏色淺的滲出血跡,顏色深的已經分不出鞭痕和皮肉。
幾道重合的傷口甚至能看到肉翻出來……
程遠航移開眼不敢再看,萬天星別開頭,鼻腔一熱,眼淚鼻涕一起掛在臉上,他咬緊牙關,低聲抽噎道,“今天隊長替我擋椅子,救了我的命,我欠他一條命,往後,三爺出事,我一定拿命幫他。”
程遠航拍拍他的肩膀,“不光你,咱們飛鷹特種部隊哪個不欠他一條命?三爺現在生死攸關,咱們得幫幫他,下午我問過幾個領導,他的事,八成是革職查辦,希望過段時間能重頭來。”
“革職查辦?不是說,這種情況降軍銜就行?大不了就是從少將降到少校,撐死了降到上尉,怎麼會鬧到革職查辦?”
程遠航壓低喉嚨,鼻腔有鼻涕,聲音都含混不清了,“那是以前,現在是誰在最上頭?”他指了指頭頂,意思是最高層。
“嚴查嚴打已經持續幾年了,現在正是抓典型的時候,市委省委哪個階層沒有落馬的官兒?別說是市委省委,中南/海都有人下臺,這麼個節骨眼兒,你覺得三爺能全身而退?”
王天星蔫了,一想到最近幾年的政策導向,心裡虛,虛的厲害,“反貪污反腐敗……兩個重頭戲愈演愈烈,的確……就沒有迴轉的餘地嗎?三爺戰功赫赫,剛剛又抓獲了k,功過不能相抵?”
“抵個屁,抵撐死了也就是把他不去國防部的事兒暫時給壓一壓,但是軍人違法,與庶民同罪,三爺要娶盛夏,難。”
三爺閉着眼睛,後背的穿心痛,腦海的衝擊波,今天雙管齊下,他算是嚐盡了萬般滋味。
“首長,傷口包紮好了,外傷大概一週可以恢復,不要碰水,不能劇烈運動,避免傷口二度破裂。”
“好,辛苦了。”
醫生離開病房,三爺後背一層一層的白色繃帶,乍一看簡直半個木乃伊。
“喲!夠堅強的,哼都沒哼一聲,傷口包紮好了,我把盛夏叫過來看看你吧。”程遠航扯了扯被子給他蒙上後背,遮住了一片慘不忍睹的蠻荒地。
“嘴巴給老子閉結實,別讓她知道。”
“放心吧。”
——
“三叔兒,你怎麼也在醫院?不帶這麼湊熱鬧的。”盛夏今兒也算是醉了,一家三口全槓上了陸軍醫院。
三爺哼笑,趴着不方便,不然他一定摟她入懷,好好懲罰她不安分的小嘴兒。
“老子就不能來醫院了?病了,接受治療。”
盛夏挨着牀沿坐下,“啥病?走的時候不好好的嗎?突然就病倒了?司令員踢的?踢後遺症了?不對,踢那個啥,趴着不對吧?到底怎麼了?”
三爺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拉着盛夏的手攥住,“沒大事,趴兩天就好了,沒你傷的重。”
盛夏一想到自己的傷,好吧,她早就無視了,傷就傷吧,事到如今誰還顧得上矯情屁大點兒事,“三叔兒,你家裡是不是知道了?他們爲難你了嗎?”
“知道了,爲難談不上。老子是軍區一把手,不是街頭混混,誰敢爲難我?”三爺拉拉她的手,“過來,方便坐不?不方便坐就躺下。”
“躺個鬼,坐着就行,一會兒軍區來看你的一定成羣結隊。”腦仁兒疼。
“怕什麼?你現在是我冷夜宸名正言順的女朋友,將來是我老婆,別說躺下,你就是躺老子被窩裡,也沒人敢說一句閒話。”
盛夏呸他一口,“誰要躺你被窩!你想娶,我還不願意嫁了!”
甭管她怎麼說,怎麼擰,三爺就是不放手,等了那麼多年,盼了俺麼多年,可算盼來了,“丫頭,等咱們都退伍了,你想幹什麼?”
鼻子好酸,好想哭,好難受。
清靈如水的眸子滴水成冰,似冷若寒,似悲如訴,幾番情緒交迭,她最後還是笑了,下巴擱枕頭上,戳他的側臉,“三叔兒你身懷絕技,我也有特工技能,咱們可以組合一個黑白雙煞,以後打家劫舍怎麼樣?劫富濟貧,做一對雌雄大盜。”
“好,依你。”
盛夏輕輕掀開被子一角,只一眼她看到了他後背的繃帶,眼淚兜不住,清凌凌的砸下。
又沉,又熱,又苦澀。
“丫頭。”三爺撐着上半身,心疼的喊了聲。
盛夏壓住他,“你別動,後背都那樣了還說沒事,大騙子,躺好吧,別再動了。”
“丫頭,別哭,最難的時候都過去了,還哭什麼?”他手掌撫上她的小臉兒,一摸,心疼的鈍痛,她瘦了。
“我沒哭,進沙子了,京都的風沙真大,等退伍了,咱們換個城市怎麼樣?去a市吧,傅小明說a市有他的土豪朋友,咱們去找盛世國際的李董事長,蹭吃蹭喝蹭豪宅。”
三爺小心擦掉她的眼淚,指腹溫柔的點了點她的臉蛋,“蹭吃?老子差這點錢?老子自己就是土豪。”
“噗嗤!真不要臉!”
“咳咳!”
冷世昌在門外清了清嗓子,海軍制服繃緊的身軀,威武不可侵犯,比穿着便裝的時候更加威懾霸道。
盛夏一個條件反射站起來,哆嗦着掰開三爺的手,“冷、冷首長。”
冷世昌嫌惡的從她臉上掃了一下,不願意再看第二眼,“孽畜,看來老子打的還不夠!”
三爺哼笑,認打認罰道,“爸想接着打,行,打吧。”
“混賬東西!你以爲老子不捨得?打死你老子眼前乾淨。”冷世昌拽了把椅子坐下,盛夏趕緊去給他倒水。
“蘇盛夏,你過來。”冷世昌連名帶姓的喊,半點不客氣。
三爺皺皺眉。
盛夏咬咬薄脣,深吸一口氣回身,“冷首長,你叫我。”
“這裡有第二個蘇盛夏?呵,我倒真希望有第二個!你們倆乾的好事!一個一個……哼!!”
盛夏不語,此時欲辨已忘言。
冷三爺不願盛夏受委屈,自己擔下一切,“跟她無關,是我主動找的她,爸不用對他引言怪氣。”
“無關?!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們倆都逃不掉!一會兒你媽和她媽都過來,你們倆想想怎麼解決吧,做出這種事,丟盡顏面!”
盛夏的心臟撲通砸在萬丈深淵,“首長你……你說什麼?我媽她……”
“怎麼?敢做不敢讓人知道?你也知道這種事丟人?晚了。你一個女娃,做出這種事……五年前,五年前你多大?十八歲,你個十八歲的丫頭,你……”
冷世昌難以再往下說,辱沒家風的醜聞,他冷世昌活了幾十年頭一遭見!
還特麼的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得虧我沒有心臟病,不然今天躺在這裡的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