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和珅頗有些樂不思蜀的架勢,白日在枋長老的親自陪同下游玩各處,到了晚間,則有劉媽媽李媽媽做陪,吹簫品玉,不亦樂乎。那劉媽媽李媽媽也真個是好手段,獨龍冰火,花樣繁多,春梅與其相比,不吝天壤之別。
聽着和珅住處內發出的女子嬉笑聲,黑暗中,舒敬瞧不清張揚雲的臉色,只能聽到他的呼吸微微有些粗重。沉默了片刻,舒敬開口說道:“師叔,咱們把這和珅好吃好喝好女人的伺候着好幾天了,您跟他提過那事了麼?”
“不急不急,好飯不怕晚。後晌午彭世洛來信兒了,言及和珅在來咱們這兒之前曾經見過他,你跟和珅之間的仇怨他知道的清楚,準想不到咱們非但不殺和珅報仇,反而將和珅當祖宗的供起來……倒是從彭世洛這封信裡可以看出,關於暹羅未來的歸屬問題,和珅也在觀望,更有甚者,在他的心中,根本就不想看到一個統一完整的暹羅,三足鼎立,然後他在其中左右逢源纔是最符合大清利益的事情。前段時間他在羅城公開支持鄭信,將原本幾方勢力中最弱的鄭信推到前邊估計也是出於這樣的考量。如今鄭信有大清支持,阿育他亞又如彭世洛囊中之物,和珅此來帕城,就是老夫不提,適當的時候,他也會主動表示支持,而老夫所要的,可不僅僅是三足鼎立中的一足,老夫要的是暹羅一統,要的是登上暹羅王的寶座……”
“可師叔您也說了,三足鼎立才符合大清的利益,和珅精明的緊,恐怕不會毫無保留的支持師叔吧?”
“他自然是想坐山觀虎鬥了,不過到時候可就由不得他,沒聽說那句話嗎,‘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我培養那劉李二人多年,此時便是見成效的時候……行啦行啦,聽了這麼久的牆根兒,爺爺姐姐的叫喚,火兒都被勾起來了,走,管家新近送來了幾個緬甸娘兒們,咱們叔侄倆也受用受用去!”
舒敬嘿嘿一笑,恨恨的看了和珅的住處一眼,跟在張揚雲的身後悄沒聲息的遁入了黑暗之中。
此刻更深夜靜,此刻密雲遮空,正是鐘漏將歇時光,和珅的住處內呢喃喘息聲不絕於耳,偶爾幾聲犬吠,打更的梆梆梆的敲過,枯燥單調中帶着幾許淒涼。又過了不知道多久時辰,遠遠的屋脊琉璃瓦面上,驀然出現一道黑影,不是別人,正是賽雪兒。
三更早過,城牆上袈裟隊員們早已懈怠,這樣的情況下,賽雪兒若是再進不得城,也就妄稱百花樓仙子的名號了。入了城,她一路上翻牆越脊,登高躥低,衝着光亮尋找,果然找到了國師府。找和珅也沒費勁,莫看和珅長的斯文,大姑娘似的,牀上辦事兒的時候,慣好叫喚,如同馳騁疆場廝殺的將軍彷佛,夜深人靜,賽雪兒老遠就聽到了他的聲音,人不住面紅耳赤,心裡嘀咕:“虧人家還擔心的要死,你倒好,在這裡風流快活,真是不值得人心疼!”
不過話雖如此,她費勁千辛萬苦的來了,勢必不可能轉頭就走,起碼也得將舒敬的消息告訴和珅知道才成。
和珅的房間內依舊有動靜傳出,四下裡卻無站崗放哨之人,想來是張揚雲怕和珅不悅,故意爲之。賽雪兒伏在屋頂,恨不得下去將那兩個淫,蕩的女人一刀宰了,拽着和珅逃離虎口,又怕見到和珅赤身裸體的模樣,思量了片刻,突然輕拍腦門,嘬脣學了幾聲夜鳥啼鳴,沒多久,果然和珅旁邊不遠的房間傳來動靜,春梅和慕容出現在門口,藉着廊子裡的燈籠看的清楚,二人臉上滿是驚奇之色。賽雪兒不禁暗笑,又學了兩聲鳥叫,縱身一掠,悄無聲息的落在了二女的身旁。
“你怎麼來了?”春梅和慕容還未歇息,聽到百花樓暗號,就在猜測到底是誰,卻萬沒想到居然是賽雪兒。
春梅一把抓住賽雪兒的胳膊,瞥一眼不遠處和珅的房間,並不拉她進屋,反而拽着她出了廊子,行出一段距離,直到來到一處假山旁邊站定,側耳傾聽片刻,確定四周無人,這才說道:“那兩個狐媚子也有功夫在身,不得不防……快說說,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出什麼事情了麼?慕容,你四下裡看着點……”
“我再不來,少主被人宰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賽雪兒不敢隱瞞,將自己差到的消息盡數講與春梅,說到最後,想起和珅房裡那兩個叫聲魅惑的女人,忍不住埋怨道:“姐姐你也是,就算他是主子,你也該管管他啊,這都什麼時辰了,還……鐵打的身子也得被掏空嘍!”
春梅好像沒有聽到賽雪兒的埋怨,喃喃自語,“難怪一直見不到他的師侄,原來居然是舒敬?”略略提高聲音,盯着賽雪兒,“謝謝你雪兒,要不是你,還真得出大事……只是,我們也來了有兩天了,他們怎麼不動手呢,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呢?”
“依着我說,別管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說,少主身份貴重,真出點岔子,咱們以死謝罪都彌補不了。”
“你說的有理,不過事關重大,還是得先跟少主商量一下再說!”
夜色中,賽雪兒看不出春梅的表情,卻能感受到在春梅的心目中和珅的重要性,回憶起當初那個代師傳授功夫的颯爽嬌娘,不禁感慨萬分,正琢磨措辭,卻聽慕容不滿的說道:“跟他商量?我看少主都快被那兩個狐媚子勾去魂魄了,就算跟他說了,怕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倒不如依着雪兒姐姐的,帶了少主遠離此地……”
慕容的語氣頗有些醋意,賽雪兒忍不住心頭一黯,找到和珅的喜悅也去了不少,默默的望着黑暗中的春梅,等她拿主意。慕容也住了嘴,看着春梅。
沉默移時,春梅突然撲哧一樂,笑道:“兩個鬼丫頭,吃醋就吃醋,用不着拿少爺的安危壓我……你們的心思我懂,少主也不是那寡情之人,當姐姐的,除了盡力成全,再不會出什麼幺蛾子。不過有句話我得提前告訴你們知道,咱們這位少主不是常人,所思所想非我等凡夫俗子能夠忖度,想要一直追隨他的左右,嫉妒一條最是要不得。”說着一嘆,繼續道:“少爺太出色了,喜歡他的人太多,上到公主下到奴婢,就連咱們居士心裡邊兒,未嘗就不喜歡咱們這位和大人,不然也不會放着三爺不管,偏偏將百花樓交給了少主……少爺還是個多情之人,處處留情,摟草打兔子,一個都不想放過,這就苦了咱們這些喜歡他的女人,想要少爺從心裡愛重,就得想他所想,急他所急,就算少爺想要將那兩個女人收房,咱們也得順從,懂嗎?”
春梅說到最後,已經嚴肅起來,一句“懂嗎?”讓賽雪兒和慕容悚然而驚,連連點頭,再不敢生出別的心思。
“很好,這纔是我的好姐妹……他是咱們的主子,咱們的任務就是保護他,照顧他,至於其它的,自有主子做決定,哪怕是要咱們的命,咱們也不能皺一皺眉頭才行……好了,這裡不是久留之地,雪兒你先找個地方落腳,這國師府甚大,裡邊的防範也並不如何嚴密,空房子有的是……至於是走是留,等明天跟少爺商量過之後,咱們再做打算,去吧!”
回到住處的時候,和珅的房間內已經安靜下來。春梅其實心急如焚,卻也不好進去打擾,只能同慕容回到房間,閉眼凝神,靜待天明。
她沉的住氣,慕容卻有些沉不住氣,和衣躺了會子,終究忍耐不住,下牀跑到春梅旁邊挨着她躺下,側着身子問春梅,“姐姐你說說,就沒雪兒來,那枋長老看着也沒安什麼好心,少爺難道真的就被美色迷住了不成?那兩個女人長的也不是多麼的出色嘛,怎麼這兩日少爺就像入了魔,連咱們都不愛搭理了,這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的情況,我這心裡突突直跳,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
“別胡思亂想了,少爺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我猜少爺是將計就計,故意迷惑他們呢!”春梅安慰慕容,心裡卻也打起了鼓,心說和珅這兩天的表現確實有些古怪,從前有什麼心思,就算不告訴別人,也要告訴自己知曉,這一回卻破了天荒,除了頭天早晨說了些稍安勿躁靜觀其變的安慰話,已經連續兩天沒好好在一起待過了——那兩個女人莫非真的是蘇妲己那樣的狐媚子轉世,迷住了和珅的心竅?
春梅越想越是不安,竟然一絲兒睏意也無,就那麼瞪着眼睛,直到天明,忽聽遠處人生喧譁,像是出了什麼事情似的,連忙翻身而起。慕容睡的迷迷糊糊,被春梅的動作驚醒,也睜開了眼睛,見春梅坐在旁邊側耳傾聽,一副專注的樣子,心裡不知一震,也坐了起來。
“好像是來了什麼人……走,咱們去看看!”春梅的聽力要比慕容好些,聽了片刻說道,說着話已下了牀,慕容連忙下牀跟上,出了門,順着人聲走過去,果然見張揚雲拉着一名道裝男子在許多人的簇擁下從大門的方向往回走,慕容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了口冷氣:“怎麼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