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只是當時已惘然

五日後

聖域坐落在玉門關外,旁邊就是綿連的雪嶺,聖域裡面古木參天,遮天翳日。而且據當地人說很少有人敢到這片森林裡去,即使進去了就再也沒出來過。

聖域從西域魔教創始以來便被奉爲聖地,世世代代守護聖域的暗夜泉水。傳言暗夜泉水擁有神秘的力量可以修復一切損傷。在暗夜泉水的滋潤下普通的曼陀羅花會變成紫魅曼陀羅人服下之後可以起死回生。當年上諾一族的祖先曾經進入過聖域修復了在正道與魔道大戰中受損的流光石。

但這片土地之所以與外界隔絕,原因就是有迷霧森林與鬼嶺雙重阻隔。迷霧森林陰森恐怖,瘴氣環繞,外界人幾乎不敢涉足.偶爾有某個膽大的闖了進去,也會在盡頭的鬼嶺再次阻擋。

鄭添明身穿一件藍色雲翔勁裝,身形極爲欣長腰間繫着一柄長劍,披着一件白色大麾,風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夾雜着雪花迎風飛舞。上諾身穿玫紅錦緞小襖,邊角縫製雪白色的絨毛,外罩一件雪白的大披風。一頭錦緞般的長髮用一支紫玉珊瑚簪子輕挽,發箕下插着一排掛墜琉璃,琉璃垂下細細銀流蘇叮叮作響,更顯清麗脫俗。

迷霧森林裡光線陰暗,環繞的瘴氣令人感到窒息,筆直高大的樹木遮住了絕大部分陽光,只有斑駁稀疏的光線透過樹木的枝葉照射進來.使得森林格外地神秘詭異。迷霧森林裡瀰漫着飄忽不定的迷霧,卻出奇地安靜,彷彿所有生靈都未曾涉足此地。

越往深處,迷霧森林的瘴氣越來越重。黃昏的霧氣,在鬱鬱蔥蔥的樹木中聞浮過.彷彿細紗掛在樹。所有的一切都隱沒在濃滯的霧色裡,只有迷霧森林的頂端浮現在濃霧的上面,到處漫着一層溼霧。鄭添明伸手觸摸感覺黏糊糊,不大幹淨。

“不要去觸碰那些霧氣,瘴氣是含有劇毒的。而且在行走過程中一定要要注意呼吸的平穩。”

“好。我會注意的。”

“據先人留下的手札說,迷霧森林到深夜霧氣會暫時散去,到時候我們可以休息一番在上路。”

“一切聽姑娘的。”

突然不知是什麼小蟲在哀鳴,鄭添明覺得一股淒厲的風聲如小針般扎進他的腦門,刺骨的疼。耳邊輕微的哭聲傳來,一女子身着一身淡紫色紗衣,繡着星星點點盛開的鳶尾花花瓣,鳶尾花是娘最喜歡的花,鄭添明還想走進看清,一下子光線暗淡,只有女人眼角的一滴怨淚。緊接着他看到一具腐爛的屍體上流出來黯黑冰涼的血,蜿蜒覆蓋了天與地.

上諾夢伊聽到嘶喊聲,轉身瞧見鄭添明跪在地上,一直唸叨着“不要,不要。”

他眼睛盯着她,像是不可置信、哀如刻骨,帶着一些痛苦、絕望。她倍感疑惑,心裡嘀咕道,他怎麼了?不會是中了瘴毒了吧!

上諾夢伊還在思慮鄭添明到底出了何事。突然,鄭添明用強有力的大手一把將她扯進,摁着她白皙細嫩的胳膊他將冰冷的脣緊緊的貼在了他的脣上,他強硬的手段使上諾夢伊無法掙拖,直至把上諾夢伊逼近樹腳。

“嗯,嗯,嗚,嗚。”上諾夢伊不斷髮出了支支吾吾的聲音,鼻端聞着一縷淡淡的青荷香氣,和着一股溫熱的氣息,那種氣息讓幾乎讓她放棄了掙扎,但出於本能和自尊,忽然像是回過神了,上諾夢伊還是用力掙脫了。

“鄭公子,你怎麼可以……”上諾夢伊發現鄭添明的眼睛充血而且混濁,像死人般的停滯不動。順着眼,眼角上帶些淚痕,眼光也沒有精神。上諾夢伊知道現在不是矜持的時候,救人要緊。

上諾夢伊再次向前踏出一步,想喚醒陷入幻覺的鄭添明,鄭添明冷冷對視她,還未等她多說什麼,扣住她的皓腕,輕輕一扯,緊緊地擁進懷中。上諾夢伊輕輕將真氣傳入鄭添明體內,幫他舒緩氣息。

“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娘……”

“好,我不離開你。”

他抱得很緊。上諾夢伊似乎感覺的全世界都很安靜,只能聽見兩顆心在不停的跳動。不知不覺上諾夢伊昏昏沉沉地靠在鄭添明身上睡着了。也不知過了多久,上諾夢伊感覺胃中飢餓難耐,一陣陣發疼,醒來時,迷霧森林霧氣逐漸散去,露出了繁星密佈,已是深夜,整個森林靜悄悄的,藉着月光,四周空無一人,鄭添明不知去向。

上諾夢伊覺得有些驚慌,放開喉嚨大喊:“鄭公子!鄭公子!”連喊幾聲,喊聲在夜的山谷間迴盪,卻還是沒有絲毫迴應。一時之間,想到自己一個人獨自在迷霧森林中,不禁有些驚慌。

黑夜之中辨不清東南西北,上諾夢伊憑藉着月光,深一腳淺一腳前去覓食。沒走多久,隱約看見一個身着雲翔勁裝的高大男子,她確定這是鄭添明,上諾夢伊緊兩步,對着鄭添明呼喊道:“鄭公子!”

鄭添明聽到熟悉的聲音,停下了腳步,扭頭一看,朝上諾夢伊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身旁的大石頭,示意上諾夢伊走近原地歇息。

上諾夢伊走近對着鄭添明說:“鄭公子你去哪裡了,我還以爲你走失了。”

鄭添明笑笑,“果子吃嗎?想必你也餓了。”

“謝謝!”

上諾夢伊接過果子,剛想依靠在大石頭上,突然鄭添明雙手一揖,深鞠一躬,“剛纔在下迷失了心智,輕薄了姑娘,還請姑娘海涵。”

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上諾夢伊臉色着紅,心裡又羞又癢,“迷霧森林裡的瘴氣會讓人迷失心智。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只要你出現意念不堅定,便會陷入層層幻覺之中。現在大霧散去,之後的路好走很多,但這也說明我們離鬼嶺更近了。”

“看來我的意志不如夢伊姑娘堅定。”

“那是因爲我們家族歷來修習的功法能夠抵禦瘴氣。”

“原來如此。”

“鄭公子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說?”

“之前你迷迷糊糊抱着我的時候,嘴裡一直唸叨着母親不要走,一直哭哭啼啼,我能問發生何事了嗎?”上諾夢伊緊咬着紅脣,那清冷的眸子深處,有着一抹淡淡的柔軟在涌動着,“如果不方便可以不用回答。”

鄭添明深黯的眼底充滿了平靜,“家父和家母原是天作之合。可就在我孩童之時,父親身染不治之症,不治而亡。家母接受不了爹爹的離去,很快就隨着爹去了。那是一個陰雨天,母親身着一身淡紫色紗衣躺在大伯的懷裡漸漸沒有了生氣。我恨幼小的我只能眼睜睜看着父母一個一個死在我面前,我卻無能爲力。”

“生死有命,還請公子節哀。”

“你說這世上若是有起死回生之術該有多好。傳言你們西域聖教有一門秘術可令人延長生命甚至起死回生,不知是否是真的。”

“公子說笑了,若真有起死回生之術,聖教之人還修習那麼多功法爲何?”

“你說暗夜泉水可以修復流光逐,那日在長安樓無意間聽你提到過什麼紫魅曼陀羅的汁液滴入暗夜泉水可以修復一切損傷,難道不能起死回生嗎?”

一時間,上諾夢伊那肌膚晶亮的俏麗臉龐色彩暗淡下來,眼神有些心虛黯然,“暗夜泉水是可以修復一切損傷,但絕不可能將一個死人復活。鄭公子不知你還聽到些其他什麼嗎?”

“沒有了。”鄭添明本意只想試探一番,沒想到遭到上諾夢伊如此強烈的否定,是他太心急,引起了上諾夢伊的懷疑。

“夢伊姑娘在下可否也問你一個問題。”

“請說!”

“初見你時,你的眼眸是銀色的,可第二次見你卻和正常人無異,這是爲何?”

“銀眸是我們家族女子的特徵。但平日人多時,爲不引起他人過多的注意,便會用特殊的藥物遮蓋。”

“原來如此。我們大約還有多久能到達鬼嶺。”

“穿過這最後一片密林便是連綿起伏的山巒那便是鬼嶺了。”

濃重的大霧瀰漫在天地之間,好象從天上降下了一個極厚而又極寬大的窗簾。鄭添明和上諾夢伊的視線全被霧擋住了,厚重的大霧在身邊、腳下繚繞,密密麻麻的樹木只能看出個黑影子。

鄭添明和上諾夢伊走過很長一段崎嶇的小路,穿過茫茫迷霧,擡眼望去,只看見重重疊疊的遠山次第向天邊延伸過去,近處清晰可辨,遠方漸漸模糊起來,消失在遙遠的天邊處。在山腳下往山頭上望,雲遮霧涌,神秘莫測,漸漸地霧越變越濃上面似乎是皚皚白雪。他們終於穿過陰森恐怖的迷霧森林來到了鬼嶺。

這是一條艱難而危險的路,也是一條蜿蜒的路、孤獨的路和漫長的路。鬼嶺十分詭異,一邊是狹窄的高處,一邊是陡峭的峭壁,下面是黑暗的山谷,越往鬼嶺的深處走,寒氣越來越凌冽,勁風在岩石間呼嘯而過。

“我小的時候聽母親說起過鬼嶺十分詭異。每當到正午時分烈日會曬融山頂的積雪,讓山上的大岩石鬆動,然後順着山坡急滾下來。”

“看來這鬼嶺天氣十分是異常。”

“所以我們必須正午前走到兩界山。”

“兩界山是什麼?”

“兩界山是鬼嶺最高的山峰,通過它便可以穿越於幻瞑洞。暗夜泉水不屬於凡間,我們需要通過兩界山這個媒介才能進入幻瞑洞。”

走了不多遠,看見所說的峭壁上的路,也就是所謂的兩界山,果然陡極了,幾乎是九十度垂直的石梯,只有一尺多寬,旁邊就是懸崖峭壁。就是在一股霧氣在上空騰起,移動着,順着白石灰岩山峰的斜坡展開去,周邊環境陷入一片灰暗。就這樣,毫無徵兆地上諾夢伊和鄭添明被拖進了黑暗之中,鄭添明大喊一聲:“夢伊姑娘!”他就從山間滾落,跌進了黑暗中,一頭撞上黑暗的岩石,然後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鄭添明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跟閉着眼睛一樣漆黑。他的身邊沒有任何人,他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除了腳上的石頭地之外,他什麼也感覺不到。他慢慢做起身來,四肢並用得四下摸索着,直到觸碰到冰冷的牆壁。他的腦袋現在暈暈乎乎的,他只記得他和上諾夢伊在兩界山被什麼東西拉住了,他想拼命拉住上諾夢伊,然後整個人滾了下去,然而當他醒來之時,上諾夢伊不知所蹤,自己現在朝哪個方向走都無法確定。

鄭添明勉強猜了一個方向,靠着觸摸牆壁辨別方向,他不停地走呀走呀,一直往前,雖然期間會有轉彎或出現一個拐角,但大致方向一直沒有變過,不過走了許久,除了偶爾有幾隻蝙蝠從耳邊啪啪飛過外,他什麼聲音也沒有聽到,他不知道這無止境的黑暗何時方能結束。

突然間,毫無徵兆的,他“撲通”一聲踏進水中,這冰冷刺骨,讓他直打哆嗦,他不知道這究竟是道路上的一潭小積水還是一條暗河。他停下腳步,凝神傾聽,除了落到水潭裡的水滴聲,沒有任何聲音。

正當鄭添明辨別方向時,整個洞內不知何故瞬間被點亮。鄭添明還未從刺眼的光亮中緩過神,暗河不遠處飄來一葉輕舟,鄭添明定睛看去,那樣貌那衣飾不就是夢伊姑娘嗎?

鄭添明劍一般跳進船中,上諾夢伊靜靜躺在一葉扁舟中安詳的睡着,氣息猶存,卻無半點甦醒的跡象。

“夢伊姑娘你醒醒!”鄭添明輕觸上諾夢伊的臉龐,她的臉色白皙,面色冰冷。

隨着暗河水流進入一個狹窄的通道,彎彎曲曲,陰森可怖,懸浮在空氣中不只是雨水還是冰刺,說不清楚,只是碰到皮膚的時候,會激起一陣小小的雞皮疙瘩。扁舟繞過最後一處拐角,終於進入了一片開闊之地。那是他在陰暗隧道內呆了許久後,終見到的光明。突然而來的光線讓他覺得十分刺眼,光明漸漸近了,映入眼簾的是紅的瓦,白的牆,遠遠望去金燦燦的玉米擠滿了房屋上的橫樑,一串串幹辣椒掛在房柱上,藍天、白雲、小草、野花,寧靜的宛如一幅絕妙的水彩畫。

“這究竟是哪裡?”

舟頭一道白色身影矗立於這緋芒霞光中,分外鮮明卻無違和感,男子肌膚不是純粹的雪白,而是溫潤細膩宛如玉石,可是又比玉石溫暖柔軟,一身白衣,仙風道骨,彷彿白色是爲他生,爲他存在。

“歡迎你們來到崑崙寨!”鄭添明覺得此男子的聲音就如高山流水般清澈明淨。

扁舟輕靠在岸邊,鄭添明一手托起上諾夢伊的脖子,另一手抱着上諾夢伊的腿彎,讓上諾夢伊的臉朝上。

“我們……”

“公子不用驚訝,請隨我來。”

突然而來的人間仙境讓鄭添明覺得自己在做夢,此刻他不知道他該怎麼辦。他只能隨着男子的腳步繞過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來到一座飄着裊裊炊煙的竹屋。屋前,盛開着絢爛的曼陀羅花。遠處,是一座座小山,連綿起伏。有三五個小孩在你追我趕,看到鄭添明這個陌生人來訪,一張張紅撲撲的臉蛋,直盯着他們。

沿着一條小小的鵝卵石道,經過一張放着棋盤的竹桌,緩步進入清涼的屋內。屋內佈置極爲簡潔,簡潔中不乏大方,屋體都由竹子搭成,一進去就呼吸到竹子的香氣。鄭添明側身將昏睡的上諾夢伊放置在牀上,男子遞過一杯熱氣騰騰的花茶,淡淡的花香瀰漫着,溫熱的液體體貼的從口中劃入喉嚨,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多謝這位公子。”

“公子!”男子眉梢眼角盡展,爛漫着笑意,“老夫多久沒聽到別人叫我一聲公子了!”

“是我冒昧了嗎?”鄭添明看這男子樣貌最多不過二十來歲,稍長自己一些。但看他的神態、語氣的確不似同輩之人。

“不打緊,老夫只是開了個玩笑。”

“恕在下唐突,前輩一身仙風道骨,可否醫治我這位朋友?”

只見男子取出一枚金針,刺破了上諾夢伊右手手背上的血管,黑色的血緩緩流出。鄭添明看到這一幕頗爲驚訝,急切走向前看了個仔細,“她怎麼會?”

“是鴆毒,還附加了曼珠沙華的毒性。”男子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指按捺,從空心金針中吸出毒質,毒血放乾淨後,男子從身上的藥囊中取出兩種藥粉,敷在上諾夢伊手背,又取出一粒黃色藥丸,塞在她口中,低低地道:“這姑娘爲了救你還真是不要命了。”

“救我?什麼意思”鄭添明的面色一剎時地變了灰色了。

“你可看看你身上可有什麼被咬傷口。”鄭添明摸了摸自己的全身,並未感到什麼異樣。隨後在脖頸處的確感到有一處被撕裂的傷口在隱隱作痛,先前自己一直處在精神繃緊的狀態,並未太多考慮傷口疼的問題。

“難道……”他慌了,在他那迷茫的眼睛前面,是驚訝和恐懼。

“你猜的沒錯。你中的是鴆毒,中鴆毒之人頃刻間便會丟掉性命。這姑娘爲了救你一定是用嘴吸出來鴆毒,然後服下了曼珠沙華,以毒攻毒,才能堅持到現在。”

此刻鄭添明只想張口大叫,“前輩可有解救之法?”

“或許是天意讓你們來到崑崙寨。崑崙寨獨有幽靈蘭花可以解世間奇毒。我已爲她服下,待她醒來便無礙了。幽靈蘭花必須生長在特定的條件下,而且它沒有葉子使它更加難找。”

這個喜訊使他的眼睛裡有了神采,連一舉手一投足都漸漸地帶上了一種輕快的節奏。“晚輩在這裡多謝前輩了。不知前輩尊姓?日後晚輩也好報答。”

“你這份心意我領了,報答就算了。這裡的村民平日裡都稱呼我雪寂子或喚我爲族長,但若真要說名字,我在凡間遊歷時常用孫佳麒這個名字。”

“雪寂子……”鄭天民斜着腦袋瞅了雪寂子一眼,很快地又搖了搖頭,好像在否定着什麼,這個稱呼好像在哪裡聽過,可就是想不起來,就像是一段塵封的記憶怎麼也想不起來。

“那我先去準備午飯的食材了,公子請自便。”

“前輩太客氣了。”

雪寂子走後,鄭添明走到牀邊低,下了頭,雙手撫摸着上諾夢伊的臉,“爲什麼要救我。上次在迷霧森林,這次在鬼嶺,你一次一次的救我究竟是爲了什麼。想我鄭添明活了二十多年,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碰過,上諾夢伊我這樣的男人不值得你這麼爲我。”只見鄭添明將脣湊了上去,四瓣紅脣緊貼在一起,他不是沒吻過別的女人,可是卻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吻着她清甜的雙脣,鼻尖飄過她身上甜而不膩的清香氣息,他只覺得一向沉穩自制的自己,彷彿隨時有可能失控,他閉上了眼,加深了這個吻…

半柱香後,鄭添明信步走出屋外,在左側,翠綠的樓梯可上到二樓,站在樓上,屋後是一條清澈的溪水。二樓裡屋中間是紅木八仙桌一張,上面擺放茶壺和瓷杯。上堂是一張供奉先祖和神靈的長桌,鄭添明估摸着這是他們供奉祖先的地方。但兩側的兩張畫像讓鄭添明愣在當場,“師傅!”他快速走到跟前,當他看清畫像之人後,他的眼珠像生了鏽的鎖心,再也轉不動了。畫像上的女子略施粉黛,身着一身淡紫色繡着幾朵梅花的宮服,簡單卻不失華貴,雙眉修長,眉目間透着一股書卷的清氣,秀麗脫俗。畫像的旁邊還提了幾行小字:

繁華盡處,尋一無人山谷

建一木製小屋,鋪一青石小路

與你暮鼓晨鐘,安之若素

落款人是雪寂子

“雪寂子……李燕……”頃刻間鄭添明醍醐灌頂,靈光一閃,小的時候他在師傅的閨閣之中見過一幅畫上面的提字便是“雪寂子”。當時他還疑惑怎麼有人叫這個名字,師傅跟他解釋說,這是諡號。

鄭添明的師傅“燕夫人”是西域出了名的美人,也是韃靼王國最美麗的王妃。“燕夫人”和“魅生夫人”一個飽讀詩書,知曉天下事,一個智勇雙全,巾幗不讓鬚眉。燕夫人在未出閣之前是左都御史的獨女,後被封爲公主嫁到了韃靼王國。韃靼王國的國王被李燕的美貌和才華吸引,獨寵她一人。後來在韃靼王國,燕夫人建立了私塾,不論血統、不論種族,傳授他們知識。方正和鄭添明也是通過魅生夫人拜她爲師。

師傅和他提起過,在她還未出嫁前,她喜歡遊歷人間。曾經她遇到過一位十分心儀的男子,但男子的身份太過神秘,曾經滄海難爲水,最終他們還是分開了。也是他告訴師傅關於西域聖教有一門秘術可以延長壽命。這突如其來的一切讓鄭添明實在難以接受。在師傅的畫像旁邊還掛着一副畫像,畫像上的女子雖不及燕夫人貌美,但她秀雅絕俗,自有一股輕靈之氣,肌膚嬌嫩、美目流盼,最令人矚目的便是她擁有與上諾夢伊同樣的銀眸。

“難道她是……”鄭添明小聲嘀咕道。同樣這副畫像也提了幾行小字:

以月爲神,

以玉爲骨,

以雪爲膚,

以花爲貌,

以秋水爲姿,

以詩詞爲心。

落款人:雨

“她們可都是傳奇女子!”鄭添明看得太過入迷,絲毫沒發現雪寂子站在他身後已然很久了。

“你和我師傅是什麼關係?”

雪寂子內心有片刻訝異但卻不形於色,口氣淡然,“你是燕兒的徒弟。”

“師傅和我提起過,她曾經與一男子相戀甚至到後來想與他雙雙隱居,但那男子最後還是離開了她。師傅傷心欲絕,最後遵從了皇命成爲了韃靼王妃。”

“只要燕兒現在過的幸福,我便不後悔我當初的選擇。”

“你們既然相愛爲何當初不廝守在一起。”

“因爲廝守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的。”

“生命?”雪寂子的回答閃爍其詞,鄭添明覺得已經沒有在問下去的必要,畢竟這是上一代的事情,他也沒有過多追究的意義。

鄭添明倚在竹屋的門框上,淡淡詢問道:“師傅旁邊畫像的女子是誰。”他需要問清楚那女子的身份,因爲那女子和上諾夢伊眉眼之間有太多相似之處。

“那是上一任聖教的蒂蘭聖女。”

果然如自己所料她是上諾家族的人,若自己猜的不錯,畫像中的女子很可能便是夢伊的娘。

雪寂子看他表情微妙,繼續說道:“她的名字你應該不陌生,她是你師傅的好友上諾萬帆。我想以和燕兒的師徒關係,想必你應該知道些她的過去。”

“萬帆?”鄭添明頗爲詫異,臉色一轉,“難不成是李萬帆姑姑?”

“看來你的確見過。”

“經常聽師父提起她們少年時的故事。小的時候曾經見過姑姑一面,但不記得她的容貌了。但據師傅說姑姑已經不在世了。”

“你們此次前來可是爲了取暗夜泉水修復流光珠。想必那位便是聖教這一任的蒂蘭聖女吧。”

“前輩怎會知曉。”

“上諾一族天生銀眸,她的眉眼又與萬帆如此相似。西域魔教自詡迷霧森林和鬼嶺是他們的聖域,可笑他們說什麼世世代代守護它。呵……”

“所以你們纔是暗夜泉水的守護者。迷霧森林和鬼嶺便是你們天然的保障。”鄭添明恍然大悟,“這樣就說得通了,我當時就在想既然是他們的聖域,爲何沒有人能夠進入,原來竟是如此原因。”

“自崑崙寨建立以來一直避世隱居,修身養性,從未有人知道我們一族的存在。直到幾百年前,崑崙寨突發大水,我們族人爲躲避洪水,躲進了迷霧森林,遇上了當時被困在大霧裡的上諾一族。我們救了上諾一族,上諾一族也幫助我們整治了水患。爲表示感謝,我們將流光珠贈送給了上諾一族,教了他們抵禦瘴氣的功法,憑流光珠便可安全通過迷霧森林和鬼嶺。好像後來上諾一族和其他幾個族建立了西域聖教,流光石成了聖教的聖物。後來聖教出現分歧,上諾一族漸漸失去原來的地位,只保留了聖女一脈,迷霧森林和鬼嶺不知何時成了他們的聖域……”

鄭添明未曾想到這中間還有這麼一段故事,但這也更加讓他相信暗夜泉水可以起死回生的真實性。

“怪不得上諾一族可以不受瘴氣的影響。那你知道萬帆姑姑去哪裡了嗎?”他記得上諾夢伊提起過她遠去的親孃,或許萬帆姑姑沒有離世,只是遠走他鄉,他想給夢伊一個希望,也給師傅一個希望。

“應該是二十多年前。萬帆獨闖聖域用暗夜泉水修復了流光珠。”

“流光珠二十多年前也碎過。”

“是的。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萬帆,也是從她口中得知原來她是燕兒的好友。據她當年所說,她是爲了救他心愛之人摔碎了流光珠。然而他心愛之人卻在孩子出生不久後,便了無音信。修復了流光諸後她在崑崙寨呆了許久還是沒有她心愛之人的下落,最後她萬念俱灰,某一天就突然消失了……”

雪寂子說得雖是他人的過往,卻讓鄭添明感同身受。同樣的遭遇,同樣被拋棄的痛苦,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對上諾夢伊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憐愛、同情、感激甚至是愛慕之情……這一點是他最不願意承認的,他怕這終將成爲一種錯愛……

鄭添明悵然若失的神情雪寂子盡收眼底。“鄭公子你本非聖教之人,何故會與蒂蘭聖女一同前來聖域?”

鄭添明尋思了一下,緩緩道:“流光珠會碎有我一半的責任,我理應陪夢伊姑娘一同前來。”

“鄭公子果然重情重義。只是要修復這流光珠還需夢伊姑娘醒來,親自進入幻瞑洞取暗夜泉水。”

“幻瞑洞就在這裡?”

“是的。就在那座孤山的山腳下。”往雪寂子手指的方向望去有一座朦朧的遠山,籠罩在一片灰沉沉的雲霧之中,影影綽綽,在飄渺的雲煙中忽遠忽近,若即若離。就像是被太陽遺棄的一座孤山,像一個滿腹委屈的巨人,陰森森地聳立在雲端。

“前輩這暗夜泉水是否真如這傳言所說能夠起死回生、長生不老。” 鄭添明習慣性地將食指放在上脣來回移動,心想既然已經知道了幻瞑洞的準確位置,接下來便是順利拿到暗夜泉水和紫魅曼陀羅,那麼自己的計劃就算成功了一半。”

“的確可以起死回生。在幻瞑洞生長着一種特殊的曼珠沙華名叫紫魅曼陀羅……”

鄭添明眼神一亮,看來家族典籍中記載是正確的。

“紫魅曼陀羅長期被暗夜泉水滋潤着、配合上諾一族修習的秘術服下紫魅曼陀羅的汁液的確可以起死回生。但這其中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什麼代價?”

“這個鄭公子你還是不知道爲好。反正你們此番只爲修復流光珠而來,至於這紫魅曼陀羅還是由夢伊姑娘親自告訴你爲好。”

這一刻鄭添明隱隱擔心自己的計劃是否還能正常實施。

夜初靜,人已寐。崑崙寨一片靜謐祥和中,雪花緩緩自夜空飄落。雪寂子告訴過鄭添明崑崙寨氣候特殊,變幻無常。

上諾夢伊依然還未醒來,鄭添明趴在窗邊,吹着刺骨的寒風,賞着碎碎的雪花,靜靜的,一切安然如睡夢中的情景,望着對面的孤山聳立,看着映在湖畔上點點月光,一刻的悵然是如此的平靜.

半夜時刻,鄭添明恍惚醒來,凝神打量這屋子,輕微頭痛,臉色仍青白。忽見她伏在牀頭,眼睛瞪圓,脣邊漸展開笑,猶如梨花盛開,沒隔多久便有沉沉睡去……

清晨,萬籟俱寂,天矇矇亮,黑夜正欲隱去,破曉的晨光慢慢喚醒沉睡的生靈。鄭添明被嘈雜的蟋蟀聲吵醒,他按了按顳顬,舒緩一下頭痛,卻發現牀上已空無一人。鄭添明一生中從未有過這樣緊張,就在這頭腦昏亂中,聽到有人呼喚他的名字。

“鄭公子。”雪寂子手中拿着上諾萬帆的畫像快步走了進來,“你看!”畫像上有新添字墨還未完全乾涸: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這……”雪寂子感受到那雙接過畫像的雙手在微微顫抖,緩緩說道:“清晨我去打掃裡屋時,便發現這副畫像平攤在桌上,想必夢伊姑娘已醒。”

一時間鄭添明的臉陰沉得十分難看,彷彿被寒霜打了的茄葉一樣。

“她一定是獨自一人去了幻瞑洞,我這就去尋她。”

“鄭公子,幻瞑洞詭異非常,得做好完全準備。”

“就是因爲兇險非常纔不能放任她前去。前輩如若這次我們倆命喪於此,煩請帶個口信到南山鎮的聽音閣,就說心願已了,勿念。”

“帶上這個既能照明還能抵禦毒氣入體。”青筮珠是崑崙寨的法寶。黑暗中能自然發出由青變白的熒光,如皓月般光亮美麗,還能夠抵禦毒氣。

太陽剛剛升起,崑崙寨上空籠罩着一層透明的水霧。隨着天色漸漸白了起來,霧也更爲濃郁了。大團厚實的白色和着霧氣騰昇着,迷漫了整個村寨。越往孤山方向走,灰茫茫的大霧如煙如濤,浩浩蕩蕩,將羣峰、岩石履蓋得嚴嚴實實,鄭添明的眼光只能鎖定在數步之外,已難知前方之物。

穿過厚重的濃霧,鄭添明終於來到孤山的山腳下。洞口矗立一個巨大的峻巖,猶如一個陰曹的判官,令人望而生畏。鄭添明取出青筮珠,小心翼翼步入山洞,青筮珠的光亮照亮了整個黑漆漆的山洞,一股詭異的風呼嘯而過,寒得徹骨,朦朦的四周散落着從外面射進來的光線,呼吸道充斥着暗晦的味道。石壁縫隙間長滿了鮮紅色的曼珠沙華,鄭添明在書籍上讀過這種鮮豔無比的花便是曼珠沙華也就是彼岸花,相傳此花是冥界三途川河邊、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單是站在這裡就不自覺地脊背發涼。

走了許久,卻一直未看到上諾夢伊的身影。兩崖壁越來越窄,裡面黑乎乎的,手碰到的崖壁溼溼的,鄭添明只能彎腰側身爬行。進約二三丈,突然豁然開朗,有一塊巨大的岩石覆蓋在一流清泉之上,水道寬丈餘,巖底僅離水面一尺左右,泉水靠着右邊緩緩地流,聲音輕輕的,上源在深黑的石洞裡。就在這時,洞內一陣陣狂風呼嘯着旋轉而出,升起一股煙霧,而後,渾濁的水便從石洞中涌出,泉水又帶着呼嘯聲退進洞內,一切又恢復平靜。

鄭添明驚歎的同時也被嚇得連連後退了幾步。“難道這就是暗夜泉水。”

狂風過後,鄭添明定睛向前望去,暗夜泉水旁圍繞着成片成片綻放出妖異濃豔得近於紅黑色的花朵,整片的彼岸花看上去滿是觸目驚心的赤紅,如火,如血,如荼。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爲因果,緣註定生死。

“很漂亮是嗎?那就是彼岸花——惡魔的溫柔。讓她開在此路上,這黃泉路上,給離開人界的魂們一個指引與安慰。”上諾夢伊站在成片的曼珠沙華中,小巧的嘴角微微翹起,紅脣微張,不知爲什麼此時的上諾夢伊從骨子裡散發着妖媚,她似乎無時無刻都在引誘着鄭添明,牽動着鄭添明的神經。

此情此景,鄭添明怔了一下,短促而痙攣地呼了一口氣:“夢伊姑娘你沒事吧!”

“我當然沒事了。謝謝你及時救了我。”

“是你先救了我。鴆毒可是劇毒,若不是雪寂子長老及時用幽靈蘭花救治,恐怕性命難保,夢伊姑娘日後萬萬不可在如此作爲。”

其實上諾夢伊也不知道當時自己是怎麼想的。當時一陣詭異的怪風吹過,自己和鄭添明便跌入那洞中,醒來時發現鄭添明白眼朝天,身發寒顫,忽忽不知如大醉之狀,她纔想到想必他們是被山裡巨大的鴆鳥拖進了山洞,鄭添明用力掙扎,中了鴆毒。鴆毒毒性強大,散發的很快,幾乎無藥可解。當時上諾夢伊腦海裡一心只想救活他,她不顧一切將毒吸出,所幸鬼嶺的這處山洞生長了彼岸花,可以以毒攻毒。她帶着鄭添明步履蹣跚,終走到一個昏暗的地方,體力開始透支,她獨自一人前去尋找水源,還是倒在了暗河旁,醒來後便是身在崑崙寨中。

她昏迷的那一日中,恍恍惚惚她感受到有人爲了解毒,有人在她耳邊輕言細語,那聲音如夢如幻,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夢中鄭公子吻了她。昨日半夜,半夢半醒之間她看到有人伏在她的牀頭,照顧了她一夜。清晨醒來,她不忍吵醒正在熟睡的鄭公子,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方,直到看到竹屋內掛着自己孃的畫像,還有那首娘在自己小時候相念自己未曾謀面的爹時常常唸叨的詩詞,那一刻,她才知道原來娘小時候告訴自己一切原來都是真的。崑崙寨是真實存在的,那一刻她迫切得想找幻瞑洞,親眼看看傳說中的紫魅曼陀羅。

“鄭公子兩次救我於生死存亡之間,我也救了公子兩次,我們算是扯平了。”聞此言,鄭添明眉間春水不在,微微蹙眉。談話間上諾夢伊繞過成片的曼珠沙華,踩着蓮步,手裡的流光珠恢復了昔日的光亮。看來上諾夢伊已然修復了流光珠。

隨着上諾夢伊的慢慢靠近,她的睫毛在風中顫抖,鄭添明的心尖也隨着顫動,他靜靜地凝視,一剎那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毫不猶豫地襲向上諾夢伊的櫻脣。突如其來的親吻像暴風雨般的讓人措手不及,香津濃滑在纏繞的舌間摩挲,上諾夢伊腦中一片空白,只是順從的閉上眼睛,彷彿一切理所當然。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想抱住他,緊些,再緊些。

片刻後,鄭添明緩緩鬆開上諾夢伊的櫻脣,親吻後的上諾夢伊白玉似的臉頰憋的通紅,嬌豔的紅脣急促的喘息,香肩微微抖動。

“我……”鄭添明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才能緩解這如此尷尬的局面。

“我記得你問過我紫魅曼陀羅,你往那裡看。”

冷冽的色彩,盛開在暗夜泉水邊,遺世而獨立,散發着神秘而迷人的香味。它是那種剔透水晶般透明的紫色,就好像是浸在冰泉裡一般幽雅的淡紫丁香。在暗夜泉水後面巖壁上刻着——炎日與皓月不可雙生,曼珠與沙華永世相念而不得見。

“所以紫魅曼陀羅起死回生的傳說是真的。”

“你真的想知道?”

“嗯。”

“確如傳言所說,喝下紫魅曼陀羅的汁液可以起死回生。但它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代價?”雪寂子曾經和他說過長生不老是需要代價的,難道這其實是一種妖術,用他人的壽命來換取自己延年益壽。

上諾夢伊繼續說道:“準確來說便是以命換命。就像曼珠與沙華永世相念而不得見。”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每一任蒂蘭聖女在繼任之前都會服下紫魅曼陀羅製成的丹藥,這就是爲什麼我們眼眸會是銀色的原因。”

不知爲什麼鄭添明此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種想法讓他害怕。

“每一任蒂蘭聖女都是藥引,流光珠是媒介,配合我們上諾一族獨有的心法,可以將全部修爲和壽命渡給他人,即使是瀕臨死亡無藥可救之人也可瞬間恢復如初。”話至此處,上諾夢伊眼圈微微一紅,那樣子看起來楚楚可憐。

鄭添明現在明白西域聖教保留上諾一族聖女一脈的用意在何處。十幾年前,西域正派以玉道人爲首曾與大明軍隊合作一舉攻破過西域聖教總部,聖教教主被玉道人重傷,原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勝利可以一舉消滅西域魔教。但未曾想到,聖教教主不出三日恢復如初,並且功力大增,帶領教衆逼退了正派以及大明軍隊。這場戰役雖換得了大明邊境以及西域各地十幾年的太平,卻爲完全摧毀西域魔教勢力。在這十幾年中,西域聖教休養生息,隱匿蹤跡,私下壯大教徒,沒過幾年又死灰復燃了。

鄭添明的思緒一下子被拉回了十幾年前,上諾夢伊看鄭添明眉頭深鎖着,神情肅穆,想必他已猜到了一切。半帶輕笑道:“很可笑吧。堂堂聖教聖女,受萬千教衆朝拜,殊不知我們只是一個有利用價值的藥引子罷了。”

鄭添明斂笑,眸中泛起無奈與無力,“的確很可笑。”當一切真相揭曉,鄭添明覺得上天與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自己費盡心機,步步爲謀,只爲找到紫魅曼陀羅能讓自己活下去。彼岸花,惡魔的溫柔,的確如是。就像這巖壁上所寫曼珠與沙華永世相念而不得見。即使紫魅曼陀羅可以讓他延年益壽,他也將永遠活在痛苦與愧疚之中。

上諾夢伊從袖中取出一瓶琉璃小罐,擡手輕輕撫摸紫魅曼陀羅,近乎透明的汁液款款流入瓶中。“鄭公子,流光珠已修復,我們離開這裡吧。”

“好,我們先回崑崙寨,向雪寂子長輩詢問該如何離開這裡。”

崑崙寨竹屋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上諾夢伊斂衣行禮,鬢邊垂下的細細銀流蘇晃出點點柔和光暈。

“夢伊姑娘太客氣了。我與你娘交清頗深,今生有緣能見上一面萬帆的女兒出落得如此落落大方,也算是老夫的榮幸。”

上諾夢伊與雪寂子在竹屋內相談甚歡,聊了不少她孃的過往。

鄭添明一身黑衣,身形傾長,站在岸邊望着清清的河水,泛起微微波紋,偶爾有幾隻水鴨在河面游來游去,微風拂拂他的頭髮和衣角都向着後面隨風而動,雙手插在褲兜裡,整個人看去就如一棵松樹般挺立在岸邊。他眉頭深鎖着,腦子裡一片混亂,手裡攥着一副畫像,有種患得患失的感覺。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感覺在這裡作畫會是一個絕佳之地,便來了。前輩和夢伊姑娘聊好了?”

“聊了不少,萬帆的女兒出落的很大方。”

“的確。”

雪寂子在鄭添明的眼睛中看到了淡淡的憂鬱。談笑風生似地繼續說道:“所以你要好好珍惜。千萬不要莫待無花空折枝!”

似是被說中了心事,鄭添明的兩道目光時而閃亮,時而慌亂,透露出他的矛盾。“前輩真是說笑了。”

“我也是過來人。”雪寂子的口氣變得十分語重心長,“那日你那般焦急的神情,心意表露無遺。光憑夢伊姑娘搭上性命救你這點,你也不該辜負她的這番心意。”

“我知道。”他不是不知曉上諾夢伊的心意。當她寫下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的時候,他更加能確定她的心意。只是他們的結局最終還是會向曼珠與沙華一樣永世相念卻不得見。

“只是夢伊姑娘的身份日後會成爲你們最大的阻礙。”

幾段唏噓幾世悲歡,可笑我命由我不由天,鄭添明說道:“此事晚輩會仔細斟酌的。臨走之前,晚輩想將這一幅丹青掛在萬帆姑姑的畫像旁邊,算是了卻夢伊姑娘的一個心願。”

畫像上女子一身緋色舞衣,頭插雀翎,銀色的眼眸異常耀眼,赤足上套着銀釧兒,翩翩起舞,正是鄭添明第一次與上諾夢伊建民的場景。畫像上還附有一首小詩:過盡韶華不可添,喚君同賞小窗明。蝶來蝶去猶解戀,日斜驚起相思夢,孤雲漂泊復何依!

“好詩,好妙筆。萬帆也是舞藝超羣,平生最愛跳的便是蝶戀花,她曾經說過蝶戀花,是蝶一生得追求,花戀蝶,是花一生的守候。”

“多謝前輩!”

“好了,明日一早,便送你們離開。”

世人只知道必須穿過迷霧森靈和鬼嶺到達兩界山才能找到幻瞑洞。但崑崙寨有一條通往外界的捷徑,這條捷徑極其隱蔽,只能出不能進。走出這條捷徑便是玉門關外的雪玲。

三個月後

醉朦朧

鄭添明一身雪白綢緞烏,髮束着白色絲帶,靜坐在裡屋內,整個人看起來毫無生氣。

“來來來快嚐嚐,這是大明皇宮纔有的秋露白。”方正像得了寶貝似的,捧着罐子,老遠就開始叫囂。

“正,你倒是哪裡都能要到好貨。”

方正擺好酒杯,一杯剛滿,仰起脖子喝個精光。

“果然是好酒。對了,夢伊姑娘呢?還想讓她嚐嚐鮮呢?”

“她說她有事回聖教處理。說這次過後,她將完全脫離聖教,這樣便能安心與我相處。”

鄭添明也倒了一杯,聞着酒香,細細品嚐。

“果然不錯。”

“託你洪福,你表兄黃文祥回來祭祖,帶了兩瓶秋露白回來,也只有他才能帶回這宮裡的好貨色。”邊說着又往杯子裡斟了一杯酒,“小明啊,這錦衣衛和西域聖教可是死敵,你那表兄又是個心狠手辣之人,無所不用其極,你讓夢伊姑娘還是少接觸他爲妙。”

“我知道的。”

“你真打算和上諾夢伊成親然後生子?你想清楚了?”

“這幾日我想了很多。”鄭添明講話毫無生氣,方正仔仔細細打量一番後,才發現鄭添明淡青色的眼白上佈滿血絲,好像很久沒有睡覺似的,“我不想再讓我父母的悲劇再一次上演,她還有大把的年華,不應該浪費在我的身上。”

“可惜我們當初計劃如此之久,甚至不惜僱殺手破壞儺禮之宴,刺殺神女,偷取流光珠,只爲能夠讓你接近蒂蘭聖女。誠然上天還是和你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你活她死!”

“所以我會想法子讓她離開。”

“你不打算告訴她真相?”

“真相只會讓她更想留下,就像當年娘一樣。只有讓她恨我,讓她以爲我拋棄了她,才能徹底讓她死心。爲了她,我願意做這個惡人。”

“只希望夢伊姑娘不會被你傷的太深。”

南山客棧

上諾夢伊並沒有返回西域聖教,而是偷偷與錦衣衛“殞殺”碰面也就是鄭天明的表兄黃文祥。她知道唯一能夠擺脫西域聖教的方法便是徹底毀滅它。西域聖教逼的她上諾一族無安生之地,逼的她娘身亡,她對聖教早已心灰意冷。

“只要你們答應我,再你們搗毀聖教總部後,能如約讓我安全離開,從此江湖上永無蒂蘭聖女,我便應了你們的要求。”

“那是自然,我們錦衣衛言出必行。”

“那我需要做什麼?”

“姑娘只須幫助我們將我們的暗衛安插進各個分壇。到時我們裡應外合,瓦解魔教指日可待。”

上諾夢伊淡淡一笑,脣畔勾靨出遙遙不可及的飄忽,“好,我定會與你們配合。”

半年前,正當錦衣衛打算裡應外合大舉進攻西域聖教之際,卻與潛伏在聖教的暗衛全部失去了聯繫,蒂蘭聖女也不知所蹤。西域聖教聯合那些流竄的西域妖人大肆滋擾邊境,鎮守邊境的花將軍不得不派兵鎮壓,連連上書朝廷。同時,中原地區煙火人間寶藏消息被放出,整個中原武林開始蠢蠢欲動,朝廷頓時陷入一場內憂外患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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