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蔓生還在遲疑的時候,對面同座的男職員低聲道,“林總監,林小姐和尉董事都在那裡,既然讓我們過去,不如就去吧?”
眼見對方已經熱切起身,蔓生朝服務生道,“那就請將我們的餐具換桌,謝謝。”
蔓生的不疾不徐顯出格外安寧氣質,男職員一瞧也有些不好意思,卻也心想:大小姐果然是不一樣的,這樣好的禮儀修養。
“走吧。”蔓生道了一聲,往林憶珊那一桌前往。
林憶珊看見林蔓生走近,她不屑的美麗眸子裡帶着幾分傲氣。
“尉董事,林小姐。”男職員急忙問候,步子都還未站定。
尉容朝他微笑。
林憶珊則是笑問,“你是?”
“我是錦悅企劃部的職員,進公司也有快三年了,叫我小馮就行。”對方立刻回答。
“原來是公司的職員。”林憶珊這下了解對方的身份,“坐吧。”
說話間蔓生已經自行入座,面前的餐具也從方纔一桌轉移。
“今天你怎麼會和我的大姐,嗯,就是我們的林總監,來這家餐廳?”林憶珊的目光在兩人之間穿梭,“你們很熟?”
“我和林總監也是剛見面……”男職員解釋道。
“剛見面就聊的那樣好,林總監她很好相處吧?”林憶珊一張俏臉笑起來明媚可人。
男職員當下被眩暈了心神,“是,林總監很好相處……”
“大姐。”林憶珊笑了,朝林蔓生道,“你對待下屬還真是沒有一點上級的樣子,特別平易近人好親近,怪不得以前上學那時候男孩子都愛和你一起玩鬧。”
男職員不曾聽明白林憶珊話裡的含沙射影,可蔓生聽的清楚。她是在指責她沒有高層的氣勢,又諷刺她對男人會使手段,所以才能和親近。
“雖然是下屬,但也是同事。”蔓生淡淡迴應,“中午一起吃個飯,不用太拘束,真要時時刻刻都端着樣子也沒這個必要。說起來這方面,還是二妹你比我更勝一籌,所以小時候起,男孩子們就不大敢接近你。”
林憶珊這下子臉色一青。
聽到這裡,尉容輕捏着茶杯把玩,他像是看戲的人。
而那位男職員還不曾領悟這兩位大小姐之間明槍暗諷,只是笑應。“林總監說的是,林小姐更勝一籌。”
林憶珊簡直無言,這人居然如此不知趣!
“兩位都是林氏千金,林總監待人接物和氣生財,憶珊小姐公私分明直爽開朗,這多虧了董事長教育得道。”此時尉容緩緩開口,他一句話直接稱讚了三個人,又是道,“憶珊小姐,還是先點菜吧。”
林憶珊見他爲自己打了圓場,怒氣才勉強壓下。
四人同坐一桌點菜,男職員有幸同座當然不敢有意見,蔓生直接道,“你們定吧,我們隨意。”
林憶珊詢問。“尉董事,你喜歡什麼菜?”
“我倒是不挑,不如憶珊小姐替我點了。”尉容回道。
這邊兩人在商議菜餚,另一邊蔓生扭頭望向男職員,“小馮,關於你負責的那個項目企劃案,具體的分工是哪些,說給我聽聽……”
“好的,林總監,這個項目是在去年開始籌建的,之後……”男職員恭敬的開始回答。
耳邊不時傳來斷斷續續女聲,輕悠而且怡人,尉容側目看過去,只見林蔓生正認真和職員商談。
“這道怎麼樣?”林憶珊還在詢問,尉容微笑回了聲。“都好。”
“……那就這幾道吧。”終於點完菜,林憶珊一擡頭,見對面兩人又在認真交談,這讓她覺得就像是在作秀,“大姐,真有這麼忙,公司的事都要帶到餐桌上來談?”
蔓生道,“你們只管聊自己的,不用管我們。”
這下她是連頭也不擡一下,林憶珊愈發覺得自己被輕視,“有什麼了不得的公事要這樣見縫插針的挪時間,尉董事也在這裡,不如搬到檯面上一起討論討論,說不定尉董事只用一頓飯的功夫就輕鬆替你解決。”
蔓生不得不停下,望向她道。“尉董事是很有能力,只不過這是公司已經開發的項目,我只想知道全局脈絡,不用再勞煩。”
“要是什麼事都讓尉董事親力親爲,那真是要忙不過來。”蔓生說着,喚了一聲,“尉董事,您說是嗎?”
這還是入席後蔓生初次對上尉容,他揚脣微笑着,這般的好修養好儀態,“是林總監擡舉我。”
林憶珊輕瞥一笑道,“你是叫小馮?”
男職員殷勤應道,“是,林小姐。”
“真巧呢,我大姐的母親也姓馮,這說到底還是本家的。”林憶珊笑道。
一頂高帽子壓下,男職員可不敢這樣攀親帶故,“算不得什麼本家,只是湊巧,非常幸運的巧合。”
“老祖宗的確是一家的。”誰知蔓生毫不在意,“小馮,你還要多幫忙我,本家的事可不要怠慢。”
男職員被這樣高捧,頓時肅然起勁,“林總監,您放心,有什麼不明白的,只要我知道,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蔓生笑了,反倒是因禍得福,本來這人還藏着掖着不肯說,“謝了,二妹。”
林憶珊不禁瞪那個小馮一眼,簡直是敗事有餘。
殊不知林蔓生這一笑,卻帶着兩分聰慧一分狡黠,若是相擬動物,比之狐狸多了明朗,比之脫兔多了樸實。
倒是這巧然一笑,讓那男職員驟然失神,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發覺這位大小姐比起明麗非凡的二小姐來,竟還要美上許多。
那一方,尉容手中把玩的杯子輕放下,“憶珊小姐現在從事哪一行?”
林憶珊也不再去管林蔓生,“我平時在家照顧父母多一些,當然也有唸書,學習很多課程。前些日子,還有去臺北出席美術交流會。”
“美術?”尉容饒有興趣。
“是呀。”林憶珊引以爲豪道,“我學畫也有幾年了,雖然還不是專業,但是也有拿過獎。”
“我記得那位莊宜小姐,她好像也是學畫的。”
林憶珊秀眉一皺,“她的確是學畫的,一張口就是學術用語,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美術系專業出生。”
也就是在赴臺的交流會期間,在下榻的酒店裡莊宜當衆狠狠羞辱了她,讓她顏面無存。對於莊宜,林憶珊從來就沒有好感。
“其實,我倒是覺得畫畫講究的是意境。”尉容道,“是不是專業出生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做到心中有畫,畫就自然成了。”
林憶珊高興道,“如果人人都有尉董事這樣高明的見解,那我想更多優秀愛畫的人才會被髮掘。”
“我只是拙見,登不上大雅之堂。”尉容微笑,“憶珊小姐學畫又有幾年了?”
“小時候就開始學了,那時候老師還誇我有天分呢。”
“令姐好像對畫沒有研究。”
“其實她也學過啊。”
一雙狹長眼眸流轉,尉容問道,“林總監也有學?那她畫的怎麼樣?”
林憶珊再次打斷另外兩人的交流,“大姐,不如你來告訴尉董事,你小時候學畫學的怎麼樣。”
他們好好的聊天爲什麼非要扯到她?蔓生只得再次停下。
“認識林總監那麼久,還不知道原來你有學過畫。”尉容注視着她的眼睛說。
蔓生是學過一陣,但那還是很久的往事,事實上以她當年保留下的水平連入門都不算。“我只是上過幾堂課,算不上真的學過。”
“後來怎麼不學了?令妹倒是一直很有興趣。”尉容說。
後來?
此刻問及原因,也讓蔓生清楚記起那被踩碎的蠟筆。
只因爲瞧見林憶珊得到一版新畫筆,於是蔓生也再三央求着母親,爲她買來一版漂亮的畫筆。可是剛收到的新蠟筆,卻在美術興趣班的課堂上,被林憶珊奪走,更甚至是踩在腳下。
蔓生最後也沒有明白,這明明是母親新買給她的,爲什麼林憶珊可以當着老師和同學的面說那不是屬於她的東西?
老師和同學們先前都看見過林憶珊拿出那版畫筆來畫畫,一套進口的畫筆昂貴,所以都很驚奇。老師誇獎她受父母寵愛,同學們也都是羨慕。那被踩壞的蠟筆,還在林憶珊的腳邊,即便是蔓生說明是她的,可根本沒有人相信。
後來傳到父親那裡,父親望着哭泣不已的林憶珊說:蔓生,以後你就不要學畫了。
年幼時候被人這樣污衊是難受的,蔓生在母親面前紅了眼眶:媽媽,明明畫筆是你買給我的,爲什麼大家都不相信。爸爸還說,讓我不要再學畫畫了。
當時母親一下就哭了,在她還沒有來得及哭泣之前,這讓她更加難受。
可母親沒有帶着她去爭辯,只是拉過她的手說:蔓兒喜歡畫畫,以後媽媽陪你在家畫吧。
自此蔓生再也不願去碰觸畫筆畫板。
“大姐,你不說說爲什麼後來沒學畫?”林憶珊當然也想起往事,幼時像是得逞一樣的開心,此刻還有些得意,因爲足以證明父親對她是偏愛的。
蔓生笑了笑,“後來啊,我不喜歡了,不想要了,就丟掉了。”
“是這樣嗎?”林憶珊問。
“二妹,你可以喜歡畫畫,但是你不能讓別人也同樣喜歡。”蔓生道,“就像你不喜歡彈鋼琴,哪怕爸爸連續請了十位老師回家親自教你,可你還是學不會。”
剎那,也讓林憶珊想起後來的事。
後來林蔓生不再畫畫,但是她開始跟隨學校裡的老師學習鋼琴。林憶珊得知後,立刻也回家聲明要學。其實林家本來就有鋼琴,只是林憶珊並不喜愛。
高長靜在得知女兒終於願意學習後,當然是高興贊同。爲此,她陸續爲林憶珊請了十位家教老師,可林憶珊卻還是沒有學會,最後老師都搖頭請辭離開。
其中一位老師說:我看林先生的大女兒,憶珊小姐的姐姐,倒是有天分,不如我來教她吧。
林憶珊怎麼肯,立刻讓那位老師離開。只是從此,林憶珊也拒絕再碰鋼琴。再後來,家中的鋼琴也不見了,蔓生也沒有再學習。
“你聰明有天分,那你學的又怎麼樣?”林憶珊是知道的,在嫁入溫家後,蔓生成爲養尊處優的少奶奶,雖然不工作,可每天被安排許多課程,要將她培養爲得體的溫家少夫人。這其中一項裡,就有鋼琴課。
只是林蔓生從來也不曾對人彈奏過,而從溫母少許的交談裡可以聽出教鋼琴的老師對她也不是很滿意,所以纔會說她是一個用心卻領悟力不夠的學生。
這樣的人,又哪來的天分?
林憶珊現在想起從前家教老師的話語,都會覺得可笑。
“想聽聽?”蔓生則是反問一聲。
林憶珊一瞧,餐廳里正好有一架黑色鋼琴,“那裡不是有,你要是真有這個本事,就去彈一曲。”
衆人都望過去,餐廳裡的確有鋼琴。
“尉董事,你見過我大姐彈鋼琴嗎?”林憶珊問。
尉容道,“還沒有這個榮幸。”
“那不如就今天吧。”林憶珊微笑,“大姐,現在就看你了。”
現下就連那個男職員小馮也都察覺出不對勁,聽聞大小姐和二小姐是同父異母所生。不是親生姐妹所以私下一直不和睦,現在如果大小姐拒絕不彈奏,那她豈不是技不如人。如果她答應去彈奏,可又像什麼話,同樣身爲千金,又不是駐店的鋼琴師。
尉容微笑,並不出聲,像是在等待下文。
“好啊。”卻見她那樣隨意一笑,蔓生道,“彈一曲當然沒問題。不過二妹,只要你把宜城歌劇院包下來,我現在就過去彈。”
林憶珊瞠目!
好大的排場,竟然還要用歌劇院作場地,她才肯彈奏?這一句話堵的林憶珊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尉容眼底浮起一抹驚愕,似是也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語出驚人,隨即他笑道,“要真有這樣的機會,那我一定要去捧場。”
蔓生朝他們兩人微笑。
一旁的男職員卻不知說什麼好,只見菜餚上來,他急忙道,“幾位,菜都上來了,趁熱吧。”
這一餐之後就像是棋盤上的兵對卒,林憶珊和林蔓生之間再也沒有談話。而林二小姐,則是和尉董事相談甚歡。
等到用過餐,林憶珊道,“尉董事,不如我們回公司再喝杯咖啡?這裡就留給他們吧,應該還需要很長時間。”
尉容道,“也好。”
“尉董事,林小姐,感謝兩位今天和我共進午餐,打擾了。”男職員立刻起身送別。
蔓生還坐在椅子裡,她朝兩人道,“回見。”
林憶珊笑了笑就起身走,尉容則是和她一道。瞧着並肩離開的身影,蔓生的視線慢慢收回,“我們繼續吧。”
……
回到錦悅後,林憶珊來到董事辦,和尉容一起品嚐咖啡。午後時光也在閒聊中度過,尉容道,“你和令姐的關係好像很不錯,所以你們有挺多話題。”
“就那樣吧。”林憶珊道,“我們興趣愛好不同,不過也能聊得上話。”從第一次見面起,她們就一直爭執不休。
“我倒是有點好奇,尉董事是怎麼會和我大姐認識的?”林憶珊想起那天在林家,他所說的話語,“是溫家設宴那天?”
“不瞞憶珊小姐,早先時候就見過令姐。”尉容道,“我想你也知道一些,因爲華豐和錦悅的合作,所以見過幾面。”
林憶珊當然知曉,關於兩家公司之間的合作,最後簡直是錦悅慘敗。
“雖然當時我還在華豐任職,不過請你相信,我對待每一家公司都是一視同仁,不會因爲前一家就對錦悅不利。”尉容道,“憶珊小姐這麼明事理,一定會懂我在說什麼。”
他一雙眼睛望着自己。眼帶桃花一般讓林憶珊心中如小鹿亂撞,“當然,以前的事情已經都過去了,一筆歸一筆。我父親還有我弟弟都同意尉董事進公司,就不會遲疑擔心。”
“我想知道的是,憶珊小姐你的看法。”尉容定睛說。
直視着他俊逸的臉龐,林憶珊喃喃道,“我當然也是相信你。”
“這就好,不然我倒是心有不安。”尉容微眯起眼眸。
“尉董事,那我也可以問一個私人的問題嗎?”眼見如此,林憶珊大膽開口。
“那我當然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林憶珊更有些飄飄然,“我想知道,我大姐她是怎麼請到你出任公司董事的?”
依照他方纔所說,再加上餐桌的情形,他們之間雖然說是朋友,可也好像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熟絡。
“你說呢。”他並不直接回答,倒是反問。
幾乎是被蠱惑,林憶珊心跳加速,又想起林逸凡說他加入公司的薪資是由林蔓生自己支付的,她不禁道,“她邀請你到錦悅的價碼,很高嗎?”
沉默中對視,尉容笑應,“是一般人開不出的價。”
……
午休時間結束,林憶珊笑着拜別尉容。電梯而下她就要離去,卻在大廳裡撞見正和那位男職員一同回來繼續上班的林蔓生。
再次撞了個正着,林憶珊朝問候她的男職員回了個笑。至於對上林蔓生,她則是道,“剛和尉董事喝完咖啡。”
“兩位慢慢聊。”男職員先行一步退去。
“再過三個小時,我想你們還能一起晚餐,怎麼不留下來?”蔓生笑問。
林憶珊這下倒是不惱了,“不着急,他現在就在錦悅,有的是時間。我還以爲你和他關係很不一般,看來也只不過是這樣而已。”
“對了,小時候你跟我說,什麼東西,我都喜歡和你搶。”林憶珊冷不防提起,蔓生一凝,她笑着說,“那麼我告訴你,現在也一樣,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不會讓你得到!”
蔓生怔在那裡,林憶珊得意一笑。已經掠過身邊離開。
兒時父親初次帶着高長靜母子三人進入林家別墅的畫面又猛地浮現而起,高長靜牽着林逸凡,而父親則是牽着她的手。她就像是一個公主,出現在年幼的蔓生面前。
父親的手,蔓生有多久沒有握過,連自己都不記得。
可那時候蔓生還不知道,自己失去的又豈止是父親的牽手,還有更多。
更多的比如衣櫃裡的裙子,比如新買的毛巾,比如是新學期要用到的包書紙。只要是蔓生喜歡的,第二天就會突然之間沒有。等蔓生再去找,就看見已經到了林憶珊的手中。
爲什麼她總要搶她的東西?
還是孩子的蔓生問:你自己也有,以後能不能不搶我的。
林憶珊驕傲的看着她,身上新買的鞋子原本是她喜歡的那一雙,她說:不能!
蔓生真的有些急了:爲什麼?什麼東西。你都喜歡和我搶!
那一天的林憶珊,她漂亮的站在她面前說着同樣的話,她告訴她: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不會讓你得到。
還是孩童時期那不過是負氣的童言無忌,可現在回想起來,真如尖銳的針尖刺入心頭。
突然莫名感到慌忙,而唯一能夠肯定的是——這一次,林憶珊又要開始兒時的搶奪。
……
車子駛回林家,林憶珊接到林逸凡的電話,“姐,你今天到公司後去了董事辦?”
林憶珊回道,“新董事上任,還沒有來得及祝賀。那天辦葬禮,他和我說過話,我們聊的挺愉快。所以今天就去恭喜他。”
“姐,他是大姐請回來的人!”林逸凡不禁提醒。
“我知道。”林憶珊道,“不過也只是這樣,他又不是大姐的誰。”
這樣一個優秀又長相出衆的男人,錯過不是可惜?
想起林蔓生,林憶珊笑了。
從前她就從來沒有贏過,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
這天蔓生留在公司里加班,眼看是晚上十點,部門裡其餘幾人都已疲累。蔓生走出辦公室,瞧見他們無精打采,“今天就到這裡,明天各位儘量早到公司!”
衆人聽從,雖然應聲卻是有氣無力,一一下班離開。
唯有小秘書餘安安還埋首在一堆文件裡,蔓生走過去。“你也下班吧,不早了。”
小秘書苦惱道,“林總監,我們光是要理清一個項目都要好幾天。”
她說的是實話,蔓生只得道,“慢慢來吧,有志者事竟成。”
兩人收拾起東西離開,放眼整座樓,除了樓裡的保安,大概她們是最後兩人了。
一出大樓,有人迎面而來,路燈下蔓生認出她,“方秘書。”
方以真上前道,“林總監,車在那裡。”
作爲總監,當然會有車接送,餘安安立刻道,“林總監,那明天見。”
“你怎麼回去?”蔓生問,餘安安道,“我騎車來的,兩輪的。”
“沒問題?”
“放心啦。”餘安安甩甩手,已經跑遠。
蔓生這邊直接跟隨方以真走,上了路邊的車。大概又是要去海天大廈,所以蔓生也沒有詢問。
但是車子卻往未知的地方行駛,蔓生終於疑問,“方秘書,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您到了就知道,容少在那等您。”方以真回頭道。
等車子停下後,蔓生才發現。居然到了宜城的歌劇院。
這家歌劇院,是宜城三家歌劇院其中之一。因爲近年才建成的新院,所以十分氣派豪華。蔓生不明白爲什麼要來這裡,方以真爲她開了車門。
今晚歌劇院沒有演出,所以雖然亮着燈但是沒有觀看的客人。蔓生又是跟隨着方以真走,竟然順利進入。
進到歌劇院裡,一路踩着光亮的大理石地面,蔓生瞧見前方一座大廳關上一扇大門。
宗泉在門外駐足,蔓生知道他就在裡面。
門被開啓,腳下的大理石已經變成紅色地毯,整齊空擋的座椅裡空無一人。只是放眼望去,卻見到最前方的舞臺上,擺着一架鋼琴。是白色的鋼琴,考究的精緻的在舞臺中央,燈光聚集落下,顯得尤其醒目。
簡直如同電影裡的場景,這架鋼琴彷彿是在等待誰的到來。
“林小姐,您請進。”耳畔是宗泉一聲提醒,蔓生這才邁開步子進去。
走下紅毯鋪陳的臺階,蔓生一路往前,再是瞧着,才瞧見最前方的一排座椅裡,有一抹人影坐在其中。
蔓生的步伐快了些許,她終於來到前排位置,一扭頭去瞧,果然是他在。
尉容抽着煙,昏黃的燈光落在他的髮梢肩頭,他微笑道,“今天你好像很忙,所以才這麼晚下班。”
“因爲下週開會的時候要交分析書。”蔓生如實說。
“努力吧。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尉容笑問,蔓生點了個頭。
“爲什麼來這裡?”蔓生則是好奇於他今晚的安排。
尉容問,“來過這家歌劇院?”
“還沒有。”蔓生道,“不過有經過。”
“又是和三劍客?”
“……嗯。”
“不是你說的?”
“什麼?”
“彈一曲當然沒問題,只要把宜城歌劇院包下來。”尉容抽着煙說。
蔓生這纔想起中午在餐廳裡自己所說的話,“我當時只是開玩笑。”
“我倒覺得你是故意。”他沉眸睨着她。
蔓生不否認,“我不想聽她擺佈,沒有別的意思。”
“你很機智,而且反應能力很快。”尉容稱讚她,“你的妹妹林憶珊,被你說的沒有辦法反駁。”
蔓生也知道,林憶珊當時被堵的回不了嘴。
“我倒是對兩件事情有點興趣。”他又是說。
蔓生問,“哪兩件?”
“真像她說的那樣,以前上學時候男孩子都愛和你一起玩鬧?”尉容似打趣的語氣問。
那時候好像還真是這樣,但比起玩鬧又更過一些。男孩子們總喜歡拿一些蟲子之類嚇唬她,可是相對於林憶珊,他們卻從來不敢,因爲林憶珊就是個小公主,穿戴漂亮整潔,所以不敢輕易靠近,就怕弄髒了公主的裙子。
蔓生道,“大概我看起來比較好說話吧。”
“還有就是,”尉容緩緩問,“我想看看聰明又有天分的你,彈奏的水平到底怎麼樣。”
蔓生徹底明白,他今天所安排的一切,都是爲了讓她來彈一曲。
“今天她和你聊了很多嗎?”蔓生不禁問。
“你沒有瞧見?”尉容將菸灰彈向手邊的菸缸。
蔓生當然瞧見,林憶珊對他的心意太明顯,任是誰都看的明白。儘管不知道他們到底相處的如何。但是看林憶珊離開時的樣子,好像真的很愉快,至少他沒有拒絕她。可到底是因爲平時的修養,還是他真覺得她不錯?
“你覺得她怎麼樣?”蔓生問出聲。
尉容笑道,“這個問題和你彈鋼琴有關係?”
“我只是想要知道。”蔓生看着他。
尉容突然注視着她的臉,好像在找尋什麼,蔓生不自在起來,他卻說,“你母親是位美麗的夫人,但是你好像沒有遺傳到她的優點。”
蔓生當然也知道,“我母親她是比我好看很多。”
“你同父異母的妹妹,好像繼承了董事長夫人更多的美貌。”他緊接着一句話,讓蔓生聽懂,在他眼中,林憶珊比她要美很多。
蔓生倒也不在意。因爲早就習慣,“我指的是,你和她相處的很好嗎?”
“又有幾個男人會拒絕長相明豔動人,又性格開朗活潑的可愛女人?”尉容笑着反問。
可以了,到這裡答案已經分明!蔓生想想也是,從小到大外人面前的確是林憶珊比她討喜很多,“你對她有好感嗎?”
這是蔓生所能想到最折中的用詞,就連喜歡這兩個字都太唐突。
“這是我的私事。”他一句話將她打回去,更是催促,“現在可以上去彈了?”
蔓生沉默着,視線從他的白襯衣上轉移往上,停留在他的臉上,對上他的眼睛,她說,“彈鋼琴沒問題。但是可不可以……”
指間的煙銜着,昏暗中尉容如雕塑一般的面容立體分明。
蔓生輕聲說,“我知道這是你的私事,你對誰有好感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但是,可不可以不要是她。”
——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不會讓你得到。
林憶珊的話又在腦海裡冒了出來,可他們之間也談不上感情,同樣沒有任何喜歡的成份,她和他只是一場交易。但即便是這樣,她還是忍不住想要說,連自己都不明白這究竟爲了什麼。
蔓生動着脣,她的聲音那麼低,“可不可以。”
光影裡,她的聲音帶着可以分辨的請求,一雙眼睛如無辜動物期許望着他。眨眼間,蔓生聽到他微笑的男聲,“你有什麼資格,向我開這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