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才人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欺負人,也是吃透了蕭嵐的性格,壓根就不擔心她會反擊。她雖也不受寵,但作爲宮中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阮貴妃的狗腿子,一向狗仗人勢,作威作福。
打暈了五公主,她還是擔驚受怕了小半夜,最後紅袖點醒她:“陛下恐怕連這位公主的存在都不知道,娘娘還擔心她去告狀嗎?怕是陛下一見到她就會想到那個傻子,生氣都來不及呢。”
徐才人一想,是這麼個理!
有什麼好擔心的,自己可是爲了幫她驅邪,何況她還什麼都來不及做,便宜了那小丫頭片子。
想通了這點,她就放寬心入寢了。不過第二天醒來,她還是派紅袖去偏殿打探打探情況,結果紅袖剛一出門,就被站在院子裡的林非鹿嚇了一跳。
主殿偏殿正對着大門,靠近主殿門口的位置有一顆石榴樹,入秋之後落了葉,石榴枝芽光禿禿的,林非鹿穿了一身紅,晨起的霧氣還沒散,她孤零零站在那裡,小臉上沒什麼表情,一瞬不瞬盯着那顆石榴樹。
早上本來就冷清,她出現得悄無聲息,紅袖被嚇得夠嗆,反應過來後又氣又怕,提高聲音不悅道:“五公主,你站在那做什麼?”
小女孩像沒聽見她的話,壓根就沒發現她似的,只仰着頭,定定盯着那顆樹。
紅袖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那樹上一片葉子都沒有,有什麼好看的?忍不住問道:“五公主,你看什麼呢?”
林非鹿這才慢慢將視線收回來。
她看着紅袖,極其緩慢地咧了下嘴角,輕輕吐出幾個字:“那上面有人。”
那笑陰森森的,配上她的話,紅袖一瞬間汗毛倒立,驚恐地掃了一眼石榴樹,忙不迭跑回主殿,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林非鹿撥了下鬢角被霧氣打溼的碎髮,若無其事轉身回去了。
偏殿裡雲悠正跟蕭嵐說:“小公主說要賞日出呢,一大早就去院子裡等着了。”瞧見她回來,笑道:“公主,日出好看嗎?”
林非鹿抿脣笑了下:“好看。”
青煙端着針線簍走過來,笑着說:“公主穿紅色真好看,像年畫裡的小仙童似的。娘娘手藝也好,做的衣服比織錦所的還好看。”
雲悠嘆氣道:“可惜今年就得了這兩匹緞子,給公主和六皇子各做一套就沒了,娘娘都好些年沒穿過新衣服了。”
蕭嵐挽着線,臉上掛着慈愛又柔和的笑:“我不礙事,反正也不出門。倒是鹿兒,總喜歡往外跑,今年給她做件斗篷吧,暖和。”
三個人曬着秋陽做針線活,林非鹿就四下轉悠,熟悉地形。明玥宮並不算大,而且地處偏僻,外圍宮牆都有些剝落了,顯得破破舊舊的,爬滿了枯萎的藤蔓。
對比一下昨日去過的靜嬪富麗堂皇花草茂盛的昭陽宮,差別實在是大。
不急,以後都是自己的。
林非鹿如是想。
主殿那位應該是被嚇到了,一上午都沒開過門。林非鹿逛完明玥宮,吃過午飯喝了藥,出門拓展新地圖。
皇子公主在宮內行動不受限制,比起嬪妃還自由些,蕭嵐一向不拘着她,但每次都會讓青煙跟着,上次是因爲她着急追風箏,不然也不會落水。
林非鹿正巧不熟悉路,牽着青煙的手邊走邊套話,很快就把這後宮的地形分佈搞清楚了。她本身記性就好,聽過看過一遍的東西不會再忘,一路走過來,腦子裡已經有了空間圖。
青煙不知道自己被套了話,還高興公主今日活潑多話,穿過湖心亭後指着不遠處道:“公主想吃柿子嗎?前面就是金柿園了,想吃奴婢給你摘。”
林非鹿點點頭,兩人便走過去,剛進拱門,就聽見裡面傳來一陣喧鬧。
一羣宮女太監圍在一顆高大的柿子樹下急得團團轉,急呼着:“四皇子,你快下來吧,摔着可如何是好?快下來吧,要吃哪棵樹上的你吩咐一句,奴才們給你摘!求你下來吧!”
林非鹿仰頭看去,掛滿柿子的樹上果然站了個男孩,樹枝擋着看不清樣貌,只見一身錦繡華服,像只猴兒似的在樹上上躥下跳。
青煙臉色變了變,低聲說:“公主,咱們回去吧,改日再來摘柿子。”
好不容易遇見個npc,林非鹿能放過?
她狀似天真地問:“我哥哥是六皇子,那四皇子也是我哥哥嗎?”
青煙拉着她退到一邊才道:“四皇子是嫺妃娘娘的兒子,與咱們娘娘身份不一樣。四皇子性格頑劣,讓他瞧見公主,恐是要欺負你的。”
宮裡這幾個皇子,就屬四皇子林景淵最愛惹事,爲此沒少被皇帝責罰。偏他又是所有皇子中和皇帝長得最像的一個,皇帝自然偏愛,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慣得性子越發跋扈。
若是跟他起了衝突,吃虧的肯定是小公主。
青煙着急,林非鹿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不就是個熊孩子。
對付熊孩子,有的是辦法,只要摸清他的脾性,針對不同性格的npc採用不同的策略,對症下藥,方便快捷。
她沒着急走,站在一邊暗自觀察林景淵。但凡是綠茶,都有一個自帶技能,那就是看人很準。她們很容易識別你是哪種類型的性格,最吃什麼人設,然後投其所好。
小孩子比成年人更單純,更容易識別。
林非鹿觀察了半天,覺得林景淵這小孩任性歸任性,但心眼不算壞。你拿皇帝嫺妃來壓他,他壓根就不理你,爬樹爬得起勁。
但底下奴才跪着開始哭,他倒是不耐道:“若是父皇母妃責罰,我幫你求情就是了,你怕什麼?喏,這個最紅的柿子賞給你了。”
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他爬得高看得遠,摘完柿子略一回頭,瞧見拱門這邊站着人,卻半藏在樹後不出來,當即大聲道:“那邊是何人?還不給本皇子過來!”
青煙心裡一咯噔,心道完了。
只能拉着林非鹿走過去,半眼都不敢往上瞧,跪在地上磕頭道:“奴婢見過四皇子。”
林景淵還站在樹上,低頭打量。那宮女身邊站着個小女孩,穿一身紅色的襖裙,頭髮挽着乖巧的簪,襯得肌膚雪白。
她安靜地立在樹下,偷偷朝上看,水靈靈的眼睛與他相對時,怯生生一笑,又幾分羞澀幾分乖巧地垂下頭去。
林景淵從樹上跳下來,故作威嚴地打量她:“你是誰?”
她聲音軟糯糯的:“我叫小鹿。”
身邊太監提醒道:“四皇子,這是五公主。”
皇帝不惦記,宮裡也甚少提及這位公主,林景淵又是個不把正事放在心上的人,平日只跟長公主和三公主來往,從來都沒聽過還有位五公主。
他一挑眉:“那你是我的皇妹?你藏在那做什麼?”
林非鹿偷偷擡眼,目光掃過他手上的紅柿子,抿着脣吞了下口水,遲疑又小聲地說:“我想吃柿子。”
說完,又半擡眸子看着他,怯怯問:“可以嗎?”
她睫毛生得長又密,襯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像染着一層水霧,叫人心生憐惜。
林景淵當即就不行了,非常豪邁地一揮手:“當然可以!有什麼不可以!”他對身邊的太監道:“把我剛纔摘的柿子都給她!”
太監趕緊把竹簍遞上。
林非鹿眼睛一亮,漂亮的小臉上露出開心的笑,伸手去接,卻因爲竹簍太重,身子一個趔趄。
林景淵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不悅道:“叫你宮女拿。”
青煙自過來就一直跪着,生怕惹怒了四皇子,怎麼也沒想到最後事情會是這個走向,立刻接過竹簍退到一邊。
林非鹿小手背在一起,歪着腦袋朝林景淵甜甜一笑,秋陽透過紅柿灑下來,像落滿她小酒窩似的,又暖又甜:“謝謝小哥哥。”
林景淵被她笑得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是見慣長姐的刁蠻和三姐的蠻橫的,加之他娘嫺妃跟長公主的娘惠妃不對付,他其實也很不喜自己那位長姐,更別提長姐的小跟班三姐了。
但這個從未見過的五公主卻完全不一樣,柔柔弱弱的,笑起來漂亮又可愛,想吃柿子卻又害怕的模樣,簡直激得他小小男子漢的保護欲暴漲。
林非鹿想到什麼,將剛纔在御花園摘的一朵海棠從懷裡拿出來,認真地遞過去:“母妃說,來而不往非禮也,哥哥送了我柿子,我把這朵重瓣海棠送給你。重瓣海棠寓意幸運,很罕見的。”
說到最後,她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海棠花,然後毅然決然放到了林景淵手中。
那花在她懷裡放了一段時間,花瓣染上她的體溫,擱在他掌心時,柔軟又溫暖。
林景淵耳根子都羞紅了。
啊什麼絕世小可愛!這麼罕見的幸運花居然就這麼送給我了。明明自己也很捨不得的樣子,卻一點也沒猶豫!
林非鹿送完花朝他揮揮手,甜甜道:“哥哥再見。”
她跟着青煙朝外走去,走到拱門處的時候又偷偷回過頭來,遠遠朝着林景淵一笑。
隔着半寸秋陽,滿院紅柿,那笑三分羞澀七分乖巧,簡直要把他的心都笑化了。
走得遠了,出了一身冷汗的青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看看手中的柿子,又看看身邊若無其事的小公主,還是忍不住問道:“公主,重瓣海棠真的寓意着幸運嗎?奴婢怎麼沒聽說過?”
林非鹿沒回答,只笑了下。
沒聽過就對了。
她隨口謅的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