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炳恆有些茫然跟懵懂。
他沉默了好片刻，才琢磨明白徐星光這話的意思。
所謂的‘一股清流’跟‘免死金牌’，恐怕都和他今天在聯盟核心高層會議中提出的建議有關。
但，那是他們聯盟機密會議，徐星光是如何知道的？
“中渝聯盟核心高層裡，有你的細作？”除此之外，蕭炳恆想不到別的可能。
“是啊。”徐星光說：“何止中渝聯盟，東洋聯盟內部也同樣有我的細作。”
朝蕭炳恆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徐星光敲了敲頭盔，向蕭炳恆提到：“蕭城主不妨大膽猜猜，你們當中哪一個是我的細作。”
蕭炳恆哪裡猜得出來。
“我不知道。”但他並沒有感到生氣，反倒越加佩服徐星光了。“我不是什麼清流。”蕭炳恆不屑當清流，他說：“我身爲一城之主，爲我的城民，爲中渝大陸上的百姓考慮，那是應該的。”
“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選擇，說了我應該說的話，徐閣主倒也用不着誇我是清流。”蕭炳恆沒覺得自己是清流，他只是希望自己的所作所爲，能對得起自己‘聯盟代表員’的身份。
“這已經很難得了。”徐星光手指在頭盔上打着圈，她說：“聯盟是世家族的走狗，蕭城主能在世家族的壓迫下始終保持中立，堅守本性，這已經很可貴了。”
蕭炳恆沉默。
想要保持中立，的確很難。
但他永遠不會依附任何一方勢力。
一旦你依附某方勢力，得到了那方勢力的幫助實現仕途平步青雲，殊不知，你就自願戴上了對方給你的枷鎖，成了一條任對方操控的狗。
身爲黑港城的城主，他必須成爲一名能爲黑港城作主的人。
一條被戴上枷鎖的狗，有什麼底氣對別人說不？
蕭炳恆深諳這個道理，
蕭炳恆對徐星光安插在聯盟政府中的細作身份並不感興趣，他皺眉問徐星光：“徐閣主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有。”
徐星光拍了拍摩托車的車頭，朝蕭炳恆彎脣一笑，張開如翼般飽滿優美的紅脣，輕飄飄地吐出大逆不道的話：“蕭城主，咱們合作，跟我一起反了受嬴家及其黨羽控制的中渝聯盟政府，重新建立一個不受任何人操控，不爲任何私人勢力服務，只爲中渝大陸服務的新聯盟，如何？”
蕭炳恆感到匪夷所思。
他好笑地說：“徐閣主，我雖然不是嬴家的追隨者，但我也不會傷害我的同事們，如果你是想要策反我，那麼要讓你失望了。”
“我沒想要策反你。”徐星光提醒他：“接着！”說話時，徐星光朝蕭炳恆拋去一個u盤。
蕭炳恆眼疾手快接住。
他盯着那個被加密的u盤，聽到徐星光說：“U盤沒有密碼，但只有一次打開的機會，機會使用完後，裡面的文件就會自我銷燬。”
“蕭城主，等回家了，再找個安全的地方打開吧。”
徐星光說罷，戴上頭盔作勢就要走。
蕭炳恆站在巷子中間攔住徐星光的去路，眼神鋒利地盯着她，問道：“這裡面是什麼？”
“是什麼，你親自聽聽就知道了。”
蕭炳恆挪動腳步站在牆角跟上，目送徐星光騎着摩托車囂張地離開，只留下一道炫酷的黑色機車身影。
他舉着手裡的小小u盤，懷疑徐星光這是在給她下套。
是人都有好奇心，蕭炳恆也不例外。
是不是陷阱，取決於他跳不跳。
*
回到黑港城自己的家裡，蕭炳恆直接切斷家裡的網絡系統，防止任何科技產品監聽到他家裡的動靜。
他找到一本早就棄用的筆記本電腦，走進廁所，坐在馬桶上將那個u盤插入了筆記本中。
如徐星光交代的那樣，u盤裡面僅有一份視頻文件，被取名爲‘焰城瘟疫’。
蕭炳恆猶豫再三，還是打開了視頻文件。
這段視頻完整地記錄下焰城城主秦川語臨死前的所有細節，當時處於死亡威脅中，精神高度緊張導致下，他根本沒意識到徐星光說的那些話，其實是語言陷阱。
徐星光只用幾句話，就套出他成功上位的真相。
他靠出賣利用未婚妻林秋葵，成爲已故嬴家老祖嬴震霆的心腹，在嬴震霆的幫助下坐上了焰城城主的寶座。
林秋葵是何人？
那是傳說中爲了研究不老藥，殘忍殺害數十名無辜年輕男女和孩童的美容魔王，她也因此被判關押深海監獄兩百年。
若無意外，她會被關到自然老死的那一天。
可現在卻有人說，林秋葵是被冤枉的。
林秋葵之所以會入獄，是秦川語跟嬴震霆的合謀。
那麼，林秋葵究竟發現了什麼能威脅到嬴家的事，才逼得嬴震霆對她出手？
而徐星光對秦川語說的那句【你明知焰城歷史上那場瘟疫的真相是怎樣，卻爲了功名利祿選擇包庇，選擇成爲嬴家的走狗】，又是什麼意思？
焰城只經歷過一場瘟疫，便是一千九百多年前，那場發生在九級海嘯跟地震後爆發出來的瘟疫。
藥王嬴衝當年不懼危險，孤身闖入瘟疫重災區，成功研製出瘟疫解藥，成功救活十萬多名被感染的病患，才成爲焰城百姓心目中的神明。
焰城瘟疫是藥王嬴沖人生中最有名的一場戰役。
可現在卻有證據表明當年那場瘟疫還藏着不爲人知的陰謀，而這個陰謀跟嬴衝有關，跟贏家有關。
而被關深海監獄的林秋葵，她知道所有真相。
蕭炳恆關掉電腦，又在馬桶上坐了許久，最終還是忍不住打開智腦終端，向寒水區星光閣致電。
電話是冥瀾接聽的。
“你好，這裡是星光閣辦公室，我是閣主的助手，請問閣下是哪位？”
“你好，我是黑港城城主蕭炳恆，請幫我轉告徐閣主，就說我有緊急要事想要跟她諮詢。”
“閣主上學去了。”冥瀾說。
蕭炳恆愣了愣，才意識到徐星光還是個在校醫學生。
他心情有些低落，正準備掛斷電話，又聽到冥瀾說：“閣主早就猜到蕭城主會打電話，她給了我一個電子郵箱號，蕭城主可以通過郵箱跟閣主取得聯繫。”
峰迴路轉，蕭炳恆趕緊催促道：“您說，我記着。”
冥瀾將徐星光留下的電子郵箱告訴了蕭炳恆。
蕭炳恆重新打開電話，編輯郵件發送給這個奇怪的郵件箱，他抱着電腦去樓下餐廳吃飯。吃飯時，一直豎着耳朵聽電子郵件的通知，生怕會錯過。
但直到他吃完飯，洗完澡，快要睡着時，電腦才發出叮地一聲響。
他趕緊坐起來，打開郵箱，看到了徐星光給他的回覆——
【救世英雄，也是殺人兇手。】
救世英雄是殺人兇手？
蕭炳恆看完這段視頻，有種三觀都被震碎的荒唐感。
中渝大陸的百姓，上至頭髮鬢白的老人，下至剛會走路的嬰童，他們都曾將嬴衝當做神明般敬重。
蕭炳恆也是如此。
他雖不屑加入嬴家，成爲嬴家的走狗，但他一直都很敬重嬴衝對中渝大陸的貢獻。
前些天，嬴家元宵盛會上，嬴衝的真實爲人被公開，蕭炳恆跟所有百姓一樣，都有種被欺騙的失望。
神明的形象不再高大無私，這對他們的信徒而言，有毀滅性的打擊。
可現在竟有人告訴他，他們所敬仰的神明，不僅不配當神，他其實是一個視人命如草菅，踩着累累白骨走上人生巔峰的惡魔！
這誰能接受？
蕭炳恆這一晚都過得渾渾噩噩。
*
地下研究所被白熾燈照得過於明亮，待久了會有種眼部疲憊感。
沈巷推門而入，將一隻盒子遞給徐星光，“這是研究專用的護目放大鏡，不需要放大功能的時候，它能幫你將適度光線調整至最舒適的亮度，對眼睛有好處。需要做研究的時候，可以隨意切換倍數，很方便。”
盒子裡是一副跟沈巷臉上款式一致的眼鏡。
“謝謝。”徐星光沒跟他客氣，拿起眼鏡戴在臉上。
沈巷盯着她的臉看了會兒，突然說：“你戴着眼鏡，突然就有了一種科學泰斗的感覺。”沈巷覺得自己的措辭不太準確，他沉默片刻，才補充道：“我是說，你有種天生就應該待在研究所做科研的氣質。”
徐星光拍拍沈巷的肩膀，“我知道，你是想說我身上有種能抵得住枯燥寂寞的閒適感。”
“對！”沈巷直言道：“我只在一些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身上看到過。”但徐星光卻很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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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巷把自己關在研究所裡，好幾天都沒出去了，他還不知道徐星光就是鎮國元帥林飄飄的事。若是知道了，就不會感到意外了。
“你幾天沒出研究室了？”徐星光聽出了點門道。
沈巷想了想，才說：“五天？”
“出去走走吧，曬曬太陽也挺好。”沈巷面無表情地推了推眼鏡，他說：“瑤瑤外出實習去了，我懶得出去。”冥瑤跟着他們小組的學員，隨導員進藥田現場考察去了，要去一個月。 冥瑤不在校內，沈巷對曬太陽、散步、逛街毫無興趣。
很難想象，他這樣的人竟然會愛上一個人。
“你挺有意思的。”徐星光說：“我曾遇到過一些像你這種癡迷研究的人，但他們只愛研究，只愛探究未知的答案。他們對情愛沒有興趣，你是例外。”
沈巷皺眉說：“那多沒意思，我對跟瑤瑤有關的一切都很感興趣。”他想到什麼，突然跟徐星光說：“你結婚了，對吧？”
徐星光頷首，“衆所周知。”
沈巷點點頭，突然問了句：“你喜歡跟霍掌舵上牀嗎？”
“.”徐星光被問蒙了。
來到神武界這麼久，她是第一次碰到像沈巷這種，用言語直白詢問她跟霍聞安牀事的人。
她懷疑沈巷是在戲弄她。
徐星光看向沈巷的眼睛，那是一雙乾淨得像是被水洗滌過，澄澈，天真，沒有半點污穢的雙眼。
徐星光意識到在沈巷眼裡，情侶上牀或許就跟牽手接吻一樣，是很正常的事。
點點頭，徐星光說：“人生苦短，何必禁慾。”
“明白了。”那就是做過。
沈巷又來了一句神言：“我想跟瑤瑤上牀。”
徐星光翻了個白眼，她低頭觀察分析儀器中的情況，應付一句：“這話你應該告訴瑤瑤。”頓了頓，她又問：“冥瑤成年了嗎？”
“已經成年了。”
那就好。
沈巷真誠而謙遜地說：“我訂購了黑港城的黑色玫瑰，那是瑤瑤最喜歡的一種花，我還爲她做了一個風暴瓶，是一種感染到人類愉悅情緒時，就會吐出彩色泡泡的合成物質。瑤瑤喜歡那種亮晶晶的東西。”
“除此之外，我還需要準備什麼嗎？”沈巷對這件事很認真，他想着徐星光是過來人，應該能給他提出更好的建議。
徐星光：“不想現在生養孩子，那就做好避孕措施，這是最重要的。”
“當然。”沈巷見徐星光給不出更多意見，就準備回自己的研究室。
“等等。”徐星光突然叫住了沈巷。
沈巷回頭，看她的眼神有些茫然。
徐星光朝他抿脣一笑，她說：“你說的那種風暴瓶，給我做一個。”她想看風暴瓶爲霍聞安吐彩色泡泡的樣子。
沈巷點頭，“可以。”
沈巷剛走，徐星光的智腦終端突然響了幾聲，提醒她有陌生來電。地下研究所屏蔽了智腦信號，徐星光能接到來電提醒，但無法接通。
她走出研究所，披上駝色風衣，來到研究所外的小公園，給對方回撥過去。
那是中渝聯盟盟主辦公室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超級智腦米婭：“你好，徐首領。”
徐星光往嘴裡塞了一顆冰瑩草糖果，靠着公園的一塊石雕，不耐煩地說：“麻煩，換個人跟我說話。”
米婭頓時沒了聲音。
嬴錦明的聲音緊跟着響起：“徐首領，您好，我是嬴錦明。”
“贏盟主。”
“徐首領最近有空嗎？我想約你見一面，聯盟政府有事想要跟你詳談，是跟地獄宮會員相關的.”
“沒空。”徐星光直接掛了電話，掛斷電話後，隨手往中渝聯盟政府郵箱發了一份郵件。
那郵件上中一個又一個名單，他們全都是地獄宮會員玩家。
同時，徐星光也給莫東君和林覺曉各發了一份地獄宮會員制名單。
她現在沒空陪這羣垃圾玩盲盒大逃殺遊戲。
在將這三分郵件發出去之後，徐星光撥通冥瀾的電話，吩咐他：“把地獄宮會員玩家的名單全部公開，沒重要事情就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我要閉關。”
“好。”
傍晚時候，神不殺你是嫌你醜在他的社交網站上掛上了一條鏈接，打開鏈接就能看到那份地獄宮會員名單。
徐星光將這份名單公佈給了整個神武界，她撕開了所有變態穿在身上的僞裝面具，讓他們在現實生活中無法做人。
至於他們究竟是會被衆叛親離，還是會被正義人士打死，那都無所謂。
*
那份名單的公開，讓三大聯盟政府忙碌了好長一段時間，對那些蝦兵蟹將，他們直接按照聯盟法律給處置了。
但對那些身份敏感的超強力者跟世家族的族人，聯盟卻不敢真正得罪。
聯盟是世家族的走狗，狗又怎麼敢輕易咬死主子呢？
他們想要儘可能模糊這批人的存在，但‘神不殺你是嫌你醜’提早預判到他們的做法，他用一夜時間製作了一個app，app叫做‘今天他們死了嗎’。
app一打開就是一顆樹，一顆綠色的蘋果樹，上面結滿了蘋果。
每一個蘋果上，都寫着對應的名字。這都是那些身份尊貴特殊的會員玩家的名字，用戶點開蘋果，就能看到該玩家的詳細身份跟背景。
被懲罰了的會員玩家，就會從樹上掉下來。
這個app一經發布，就被兩千多萬名用戶下載了，但一覺睡醒他們就發現這個app從他們的智腦裡面無緣無故地消失了，且下載源也消失了。
但沒關係，神不殺你是嫌你醜每天清晨都會在他的社交主頁公佈蘋果樹上的最新變化。
冥瀾是神武界最強的黑客，想要將他從網絡上抹去，那是癡人說夢。
隨着時間一天天過去，蘋果樹上的蘋果仍然碩果累累，這讓無數人感到心寒。不止平民百姓對聯盟政府徹底失望，就連絕大多數超強力者也感到失望透頂。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當所有百姓都對統治他們的聯盟政府感到絕望寒心時，就是聯盟政府將要覆沒的時候了。
社會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民間組織，加入組織可不止平民，更有一大批超強力者。世家族的威信開始坍塌，聯盟政府的信譽已經瓦解。
不需要任何人從中作梗，煽風點火，被堆積在人民心中已久的憤懣與不甘，終是徹底爆發！
神武界，亂了！
金秋十月，正是藥王城一年中氣候最宜人的時候，外八區的平民們越過護城河，朝內八區打響了反抗世家族跟聯盟政府的第一槍！
那一槍，響在清晨四點五十分，正是黎明破曉時。
這聲槍響，撕開了中渝大陸內戰的序幕。
平民們扛着槍支，踏過‘神聖’的護城河，朝聯盟政府派來的超強力者軍團義無反顧地衝去。他們用手中的武器跟血肉身軀，硬生生地衝破了由六百名超強力者組成的聯盟作戰隊，闖進了內八區。
他們拖着殘破流血的身體，衝向中央廣場，將廣場中央那尊屹立了一千多年的古老的藥王榮譽塔炸倒！
轟！
嬴衝的墓碑倒在寬闊的廣場上，將堅硬的地面砸出了一道道像是蜘蛛網一樣的裂痕。
“藥王榮譽塔被炸倒了！”
這個消息傳入中渝聯盟政府大廈時，驚得嬴錦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什麼！”
聯盟大廈內的成員紛紛從跑到樓頂，朝中央廣場望去。
當看到城內最高的那座榮譽塔被炸倒，四分五裂躺在地上時，每個人的心裡都充斥着難以置信。
中渝聯盟歷史上不是沒有出現過平民起義的情況。
可，無論那些平民如何抗議，他們都很尊崇藥王嬴衝。
可這一次，他們竟親手炸倒了藥王榮譽塔。
嬴錦明怒不可遏，他低聲咆哮道：“集結兵力，將叛軍就地槍決！”
綁着炸彈的無人機從四面八方飛向中央廣場，將那羣叛軍包圍起來，北側神霄區的一處巨幕顯示屏上，出現了嬴錦明的身影。
嬴錦明怒目直視着廣場上那羣已經傷痕累累的平民叛軍，他陰鷙的聲音通過廣播傳遍內八區——
“敢炸燬藥王榮譽塔，叛軍該死！”
“轟炸作戰隊，立即對叛軍就地轟炸！”
嬴錦明的聲音在滔天怒火的包裹下，有種讓人不寒而慄的驚悚感。
就在轟炸作戰隊的指揮拿起對講機，準備吩咐下屬就地炸燬所有叛軍時，另一道洪亮的男人嗓音從川穀區那個方向傳了過去——
“黑港城城主蕭炳恆，即刻起將自願退出中渝聯盟政府，辭去聯盟代表一職。並將率黑港城全體城民，廢除中渝聯盟身份籍！”
“我蕭炳恆永不做嬴家的走狗，黑港城三十萬百姓也絕不做中渝聯盟的走狗！”